將嬌羞的月亮擋在了云層之后,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于清晨落下,緊隨而來的便是驟降的溫度。
相較于只考慮了戰斗物資的璐璐,路禹的準備更為周到,他找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衣服,打算給釋放魔法御寒的璐璐披上。
璐璐愣了一下:“我幫你們釋放一個持續性的火環就好了。”
“然后我們就像是一盞明燈,吸引著不知道躲藏在哪的怪物一擁而上?”路禹揶揄道,“總得考慮一下環境吧。”
“怪物要是過來,那就全燒了。”
“數量很多呢?”
“放一把更大的火。”
路禹拿著衣服怔在了原地,批也不是,不批也不是,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收了起來。
很顯然璐璐的認知當中,如果爆炸和火焰燒不死怪物,那只能證明火燒得不夠旺盛,爆炸的威力太遜,只要這兩者都足夠暴力,那么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兩人的解題思路有著明顯的差異,路禹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璐璐帶歪過去,因為兩人實力存在明顯差距,看著璐璐不斷地以實力詮釋著暴力解題思路,他很難不動心…
燒了一整夜的活在突如其來的降雨之下逐漸熄滅,待到天明時分,山火已經盡數熄滅,那一地的焦土則是昨夜璐璐大顯神威的杰作。
大家不知道璐璐在等待著什么,她沒有領著隊繼續前進,而是帶著大家在這里呆了一整晚。
“天亮應該會有很有意思的事情發生。”
路禹覺得昨夜發生的一切就足夠有意思了。
對他們一行人視若不見的漁夫,有著人類身軀,生命力頑強到不可思議的怪物,以及著火之后酣睡不醒的魔物與野獸。
這片山林處處充斥著怪異,在火光沖天的夜晚如死一般寂靜,仿佛一切都被貼上了休止符。
在綿綿細雨中,嘹亮的鳥鳴刺破了死寂,撕裂了籠罩于山林之上的沉默。
像是一個訊號,第一聲鳥鳴之后,此起彼伏的鳥鳴在路禹等人的耳畔邊上回響。
他們是如此地吵鬧,如此地活躍,以至于路禹覺得自己幻聽了。
休息處旁邊的大樹上,一群叫不上名字的鳥兒躍上了枝頭,嘰嘰喳喳地叫喚著,感受到路禹等人起身的動靜,受驚的他們紛紛撲扇著飛向天空,盤旋于樹梢之上。
雷鳴般的獸吼讓樹林的鳥鳴短暫地停滯了一瞬,無數的鳥兒飛向天空,將一聲聲狂野的吼叫聲留給路禹一行人獨自欣賞。
那一聲聲吼叫,灌木被摩擦的聲響,樹枝被折斷的咔嚓聲,斗與昨夜地寂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望著遠處一頭巨熊咆哮著折斷一顆被燒焦的枯木,路禹懵了。
巨熊身上可怖地燒傷,那一處處褶皺扭曲的肉疙瘩,無不顯示著他昨夜就在這處山林,并且遭受到了山火的襲擊。
然而昨夜他絲毫未動,默默地被那險些奪走他性命的火焰灼燒著。
西格莉德已經看懵了,無數蘇醒的野獸與魔物凄慘的嚎叫聲在山林上空回蕩,大多數的身上都有著明顯的灼燒痕跡。
面對著三雙望向自己的眼睛,璐璐努努嘴,帶著眾人往上又攀高了一些。
“別問,繼續看。”
野獸之間的廝殺已經開始,或許是因為受傷后疼痛難忍,或許是積怨已久,總之,但凡碰在一起的野獸都幾乎是同一時間殺向對方,用盡一切辦法,將對方置于死地。
巨熊與身軀同樣龐大的樹妖對抗,咆哮著的猛虎則是一口咬住了比自己體型要大不少的巨鹿的脖頸,但是卻被巨鹿身軀上冷不防凝聚出的光球命中了面門。
一時間,廝殺聲取代了那些煩躁的吼叫聲,山林中血腥氣濃重得讓人想要吐。
無數的鳥類想要歸巢卻無法歸巢,只能在上方盤旋著。
伴隨著一只只怪物的倒下,山林中逐漸寂靜了起來,只剩下那些的勝者在尸堆上逡巡,似是在向其他潛在的敵人耀武。
這場漫長的廝殺持續了一個上午,經歷過藍水城一戰,眾人的心理素質好得嚇人,看著下方血流成河,竟然還能吃得下東西,西格莉德甚至吃了雙人份的肉干,真讓人懷疑她是在拿下方的廝殺下飯。
吃飽喝足,璐璐望著已經散開的野獸,忽然扭頭問:“發現什么了嗎?”
路禹咀嚼著肉干,覺得滋味不夠,正在思考下次制作時多放點香料,被璐璐這么冷不防地提問,他站起來,認真地審視了一番。
還真讓他看出了異常之處。
“尸體怎么都還在啊。”
經歷了上午血腥的廝殺之后,倒下的怪物尸體竟然是一塊肉也沒少。
這可太不符合常理了,無論是野獸還是魔物,激烈到必須分個你死我活的廝殺一定是為了生存,既然是為了生存,失敗者的身體自然是最棒的能量補充來源。
可是視線所及之處,發生戰斗區域內的尸體真的是完好無損,難不成這里的魔物們也和他們一樣有做肉干的習慣?
“不急,不急,繼續看。”
好奇心被勾起來的眾人也不急著離開山林了,他們就呆在挑選好的高點,默默地觀察著。
在輪番休息的蹲守中,時間很快就來到了傍晚。
夕陽西下,那些不知前往何處尋找食物的飛鳥開始歸巢。
一頭頭在山林中逡巡的野獸與魔物們也拖著上午爭斗時傷痕累累的身體回到了各自的領地之內。
這其中,路禹看見好些魔物渾身上下一點傷口都沒有,像是今早那場波及全山林的廝殺的看客。
“路禹,想看死者復活嗎?”
這突如其來的話不僅讓路禹瞪大了眼睛,西格莉德與霧妖同樣用訝異的目光注視著璐璐。
“你會?”路禹問。
“我不會,但是你馬上就能看到了。”
一種奇怪的感覺在路禹腦海中閃過,伴隨著耳畔響起的窸窸窣窣的聲響,他猛然間想到了一個可能。
一直注視著路禹表情的璐璐一副欣慰的表情,好似是看到徒弟長進的師父。
一具具倒下后無人問津的尸骸以僵硬的姿勢重新站起。
不知何時起,廝殺后流淌在地上的血液便已經被他們重新吸收回了體內,那被鮮血浸潤過的土地如清晨被淅淅瀝瀝的小雨滌凈時一樣。
隨著打斗飛濺的,掛在樹枝上的肉塊被一雙無形的手牽引著,重新粘在了尸骸的身軀之上。
已經死透的一具具尸骸等著一雙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扭動著僵硬的身體,如同一具具牽線木偶,走在返回自己巢穴的路上。
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極大的超出了路禹的認知,他望著那些魔物的背影,好半天說不出話。
“跟我來。”
緊跟著璐璐,沿著尸骸留下的腳印,他們找到了一處巢穴。
入巢穴,一只牛頭魔物映入眼簾,他匍匐在地上,呼呼大睡。
璐璐笑著拔出西格莉德腰間的匕首,狠狠地插在牛頭魔物的身軀上,鮮血汩汩而出。
牛頭魔物依舊沒有蘇醒,正如昨夜大火中無數沉睡不醒的魔物們一般。
耐心等待了許久,流滿了一個小水坑的鮮血竟然似乎受到牛頭魔物身軀的召喚,一點點飛回了它的身軀之中。
璐璐手疾眼快,用火焰截斷了其中一些血液,遲遲沒能感受到血液回歸的牛頭魔物,被小刀割開的傷口開始愈合。
西格莉德上手撫摸了一下,一切完好如初。
“到底,怎么回事?”雖然霍古是讓自己跟著路禹和璐璐長見識的,但是這次見識實在有點太大了,腦子不太夠用的她急地變成了召喚物小碗在璐璐身邊轉圈圈。
路禹一臉凝重,摸著下巴的胡茬,喃喃道:“早上行動,晚上休息。”
“早上死,夜間活,然后,周而復始。”璐璐補充,“這不是一處簡單的山林,整座山林都在按照著既定的規律運行。”
“這里的每一只生物都在按照著這個規律行動,既,早上醒來之后立刻捉對廝殺,廝殺結束,尸體保存于原地,待到黃昏至入夜時分,這些尸體又會再度‘活’過來,返回各自的巢穴休眠,等待著第二天…不,等待著下一次死亡。”
“那些飛鳥也是如此,他們白天離開此處并不是為了捕食,而是因為他們的設定便是廝殺開始便離開此地,等到黃昏后再回來,這樣才符合實際。”
路禹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些沒受傷的魔物…”
“我們干的好事啊。”璐璐說,“昨晚我們焚燒了這里,導致本該是休眠等待‘生’的魔物變成了‘死’的狀態,為此,原本應該找到對手廝殺的魔物們,失去了對應的對手…如此看來,這里的魔物應該是維持著偶數的數量,而他們廝殺的對象應該也是相對固定的。”
“我們的到來還導致了其他問題出現。”
說著,璐璐引著回到了山林的高處,緊接著她向著山林上方釋放了十幾個光球,照亮了大片大片的區域。
驅散的黑暗下,路禹看到了頭皮發麻的一幕。
兩只長著類似蝙蝠的翅膀,且直立行走的羊頭怪在昨夜被璐璐燒焦的區域內不斷地轉著圈圈,時不時低下頭,用羊角拱著什么。
在已經完全處于休眠當中的山林中,只剩下了這兩個羊頭怪正在活動。
雙目無神的他們不斷循環地做著同樣一個操作,每次間隔不超過一分鐘。
路禹已經懂了,璐璐偷偷溜出去的那一會,就是在做這件事。
兩個羊頭怪的洞穴被路禹提前堵上,無法返回洞穴的羊頭怪正在不斷地進行嘗試。
在不知道第幾次嘗試之后,兩只羊頭怪癱軟地趴在了地上,仔細一看,竟然是睡著了。
此時璐璐這才拿出了剛才用火焰截斷并保存下來的血液,在火光中,這些血液竟然沒有蒸發,而是頑強地堅持了好一會,這才化作極細,極小,帶著些許熒光的粉塵,山風一吹,徹底消散。
“他們沒有生命。”
璐璐拍了拍手,眼中寒芒一閃,一道火弧于半空中炸裂,火焰利刃掃過兩只羊頭怪,讓他們頃刻間身首異處。
不斷燃燒的羊頭化作粉塵,而不是焦炭,不一會,便只剩下了一個白森森的羊頭骨殘留在原地。
“他們只是在模仿著生命…準確點來說,他們是在按照某人的設想,對他們這幅軀體的‘主人’進行著模仿。”
“他們只是在模仿著生命…準確點來說,他們是在按照某人的設想,對他們這幅軀體的‘主人’進行著模仿。”
“這是一種很拙劣的模仿,因為他們其實只是根據那個人的認知在不斷地循環重復著差不多的事。”
“那個人?”路禹說。
“魔法師,而且還是個挺厲害的魔法師,光看他在這個山林上的布置,絕對是七階甚至是以上。想要布置出這樣的東西,不花費大量的時間是做不到的,因此我可以肯定,這個人洞悉了月刻結界的規律之后,就常住在這里。”
“那那些人型的怪物,也是他的作品?”西格莉德問。
“人型怪物也許就是這個不斷運行的魔法陣的守衛,任何誤入其中的生命都是他們的狩獵對象,考慮到誤入這里的大多是些漁民,那些怪物的戰斗力已經十分夠用了。”
看著羊頭怪身上燃燒的火光,聞著空氣中地焦臭味,路禹不解地自言自語:“他花費那么大的心力布置這樣的一個法陣,為了什么?”
璐璐走到路禹的身前,不著痕跡地把他護在了自己的身后,同時護盾魔法也已經就緒。
“也許我們可以問問他本人。”
黑夜中,人型的輪廓被璐璐的光球照了出來。
不是那些頑強的人型怪物,這個不速之客穿著得體的衣衫,頭戴黑色高筒帽,無聲無息地站在遠處的山林中凝視著璐璐。
“人偶師現在都這么會玩了嗎…制造生命,很大膽的玩法啊。”
“火焰魔法師,璐璐緹斯,向您問好。”璐璐禮貌地向著這個不速之客施禮,然后笑意盈盈地抬起頭,“請問,你看見我的兔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