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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以須臾斬斷永恒

  一具由黑色水晶打造的棺木從大藏書館的頂部緩緩落下。

  五個人站在棺木的正下方,神情復雜。

  后蘇醒的兩個克洛倫斯眼神迷離,他們的記憶最為殘缺破碎,連身體內的力量都無法很好的運用,來到大藏書館后就癱軟地倒在了地上,哪怕是棺木落下,他們的視線也沒有移動半分,空洞地望著遠方。

  望著即將降落的水晶棺,龍人忽然有些不安,他的眼神不斷地在沉默的破魔騎士,以及神情冷峻的青年身上掃過。

  青年覺察到了龍人的異常反應,轉頭瞄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

  他很清楚龍人在思考什么,這是正常的反應,哪怕是他,內心都有一個聲音在慫恿著。

  “不要復活,做你自己!”

  然而青年比誰都清楚,他做不了自己。

  身為克洛倫斯靈魂碎片的一部分,他們可以以各種方式茍存,但卻無法長時間于世界上活動,隨著時間推移,他們的意識會快速的消失,記憶支離破碎,連自己的名字都無法想起。

  他們的殘缺是注定的。

  黑色水晶棺蓋被青年緩緩推開,面容蒼老,皮膚干皺如開裂的樹皮,眼眶凹陷,白須白發,這便是棺木中身軀的模樣。

  這也是真正的克洛倫斯。

  這具鑲嵌了大量黑水晶,并刻畫了陣法保證身軀延續的水晶棺本不該此時啟動,然而此時的黃昏城發生了一些變動。

  克洛倫斯靈魂碎片之一,占據了血族之女身軀的碎片帶著入侵者摧毀了黃昏城內所有的肉體。

  精靈,人類,哥布林,血族,海妖…黃昏城這些年儲存的血肉之軀全都被火焰吞噬,化作灰燼。

  青年無法阻止,所有的碎片都是克洛倫斯,也都有啟動黃昏城法陣的權限,因此當他們意識到想要阻止時,血族女早就利用空間傳送法陣完成了一切布置,留給他們的只有一地狼藉。

  也許克洛倫斯自己都不曾想過,多年之后,自己的靈魂會上演“我殺了我”的戲碼,以至于他從未思考過權限應當只交給其中一個碎片。

  身為克洛倫斯靈魂之一的青年可以進入擁有部分血肉的人偶身軀,但是合而為一的他們不行,強行進入不契合的身軀,接近完整的靈魂會受到排斥,記憶有再度丟失的可能。

  不契合的身軀,無法發揮真正的力量。

  龍人望著黑水晶棺木中的身軀,頭疼欲裂,下意識地要逃離這個地方。

  青年腳底下的法陣悄無聲息地籠罩了余下的四個靈魂碎片,默念了一聲:“該回歸了,這場長眠,也該迎來一次短暫的蘇醒了。”

  魔法陣中延伸出來的牢籠將龍人鎖死,龍人發狂一般撞擊在牢籠之上,眼神通紅:“我不要!”

  “這只是你自以為‘人’所誕生出來的虛幻人格,回來之后你會忘記一切的,真正的‘我’,無比強大!”

  自信絕倫的青年握緊了雙拳,舉過頭頂。

  兩個記憶破碎的克洛倫斯碎片率先從人偶軀體中剝離,如同夏日夜空中緩慢上升地煙火,只不過他們沒有迎來綻放,而是歪歪扭扭地變幻成了一個閃著幽光的球體。

  破魔騎士的身體重重地倒下,他的靈魂碎片比另外兩個加起來還要大。

  在破魔騎士碎片的吞噬下,破碎的靈魂之軀開始拼湊出人型的輪廓。

  青年望向了龍人,他仍在抗爭。

  分明剛才一起對抗了血族女,一起捍衛了克洛倫斯的完整,然而此刻龍人卻像是個吵著要糖吃的小孩,頑強地抵抗著。

  也許是因為他最早蘇醒,也許是他這份靈魂深處有什么被侵染了,龍人這一刻格外地不舍得。

  他不斷地發出憤怒的嚎叫,青年鎖住龍人的牢籠都已經被捏得變形,崩潰。

  青年一聲嘆息,主動將自己的意識離體,發著幽光的靈魂碎片筆直向還在掙扎的龍人撞去。

  龍人的臉上的驚恐定格,在白光穿透身體的那一刻,無數的藤蔓纏繞在他的靈魂之上,硬生生地將他拽了出來。

  青年和破魔騎士沒有給龍人逃跑的時間,強行融合了他。

  六分克洛倫斯靈魂碎片,五份回歸。

  黃昏之書快速的翻動,下方法陣的花紋一齊亮起,耀眼的光芒籠罩了整個大藏書館。

  數秒后,白光消散,一切都寂靜了下去。

  黑水晶棺中,克洛倫斯的手指微動,他緩慢地睜開了雙眼。

  深邃的目光穿透了大藏書館的穹頂,看到了月刻結界外明亮而皎潔的月。

  記憶如同書頁飛速翻動,一行行字編織成不斷閃回的光影于他的眼前跳躍著。

  克洛倫斯捂著頭站了起來,冷冰冰的軀體逐漸有了血色,他踉蹌著活動這具已經衰老不堪,僵硬無比的原廠身軀,沉重的鼻息回蕩在靜謐的空間中。

  克洛倫斯審視著自己混亂的大腦,精準地找到了“壞道”。

  “如此多的高階魔法…你也該回到我的身邊了。”

  克洛倫斯一步步走向大藏書館中央的水晶桌上,將桌面上不知何時擺放于此的書籍隨手掃落,坐在了書案之后。

  “不,你會來找我的,這是你的宿命。”

  血族女忽然摔倒在地。

  在一旁的塞拉伸出手想要攙扶,然而血族女卻拒絕了。

  她用殘破不堪的手臂,艱難地發力,一點點把沉重的身軀支撐了起來。

  又一根手指粉碎。

  在血族女一次次打開傳送法陣,帶他們銷毀血肉軀體的過程中,她的身體便在不停地碎裂。

  一直以來塞拉和璐璐都把衰朽掛在嘴邊,然而看到現在,就血族女身上發生的事情來看,似乎用破損磨損形容更加合適,難道是衰朽在這個世界的詞義更加豐富?

  “他醒了。”血族女說。

  璐璐拿出好幾瓶藥劑,分發完后,自己則是連灌了兩瓶,直打飽嗝,但是即便這樣,她依舊要繼續喝,看樣子是打算戰前Buff拉滿了。

  看著周圍的人都在做準備,血族女瞄上了無動于衷的路禹。

  “你這是沒事做嗎?”

  “算是吧。”

  路禹有些尷尬,他唯一能喝的藥水已經喝了,其他增益藥水對他沒什么作用,因此成為了戰前準備大會的唯一木頭。

  “能幫我起個名字嗎?”

  “啊?”路禹困惑了,“名字?”

  “我想要個名字,只要是獨立的自我,都該有一個名字吧…不是喂,你,長翅膀的,紅頭發的這種特征代稱。”血族女看著十指不全的手,“有名字,才會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璐璐緹斯會親昵地喊著鱸魚,問他自己放的火燒起來旺不旺。

  塞拉會貼心地護著自己兩個跟班,生怕他們出什么問題。

  霧妖會帶著西格莉德四處尋找閃閃發亮的小玩意作為收藏。

  暫的配合時間,血族女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

  “你想要什么樣的名字?”唐突要名字,路禹一時間還真是想不出不敷衍的名字啊。

  “你覺得什么樣的名字合適我?”

  小紅?

  敷衍過頭了。

  吸血姬…

  跟璐璐一樣中二,不可取。

  隨著一個個人把藥劑喝完,武器研磨完畢,這段短暫的休息時光也將結束。

  血族女唯一沒有破碎的眼睛由明轉暗,像是自嘲一樣地笑了笑,便挺直了不斷落灰的身軀,準備轉移。

  “須臾。”

  璐璐聽到路禹念叨的這兩字抬起了頭,這個動作讓她把藥劑灌進了鼻子里,一陣咳嗽之后,滿臉通紅。

  “鱘魚…”血族女面對這從未聽聞的語言,復述了一遍。

  “錯了,是須臾。”

  “熏魚?”

  跟魚過不去了?

  路禹矯正了讀音,然后為她解釋這個詞的意思。

  “在我的家鄉有這么一句詩歌,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路禹打量著眼前支離破碎的人偶,感慨道,“真的很應景啊。”

  原本對這個奇怪的名字無感的血族女默念了幾遍之后,忽然流下了血淚。

  “須臾嗎…確實如此。”

  “醒來就要接受自己的命運,每一次都是如此,想要以自己的心愿活下去,卻只有這么一點時間…”

  面對這個書寫了自己命運的名義,她坦然地接受了。

  須臾環視四周:“都準備好了嗎,對方可是克洛倫斯,一個不該誕生于這個時代的人偶師。”

  在即將開始啟動傳送前,一向小心謹慎的路禹第一次走到了須臾面前。

  “哪怕只有須臾,你也可以殺死他的永恒。”

  須臾直勾勾地注視著路禹,柔和的笑意一點點溢滿了布滿裂紋的臉。

  “傳送!”在須臾的聲音中,黃昏城法陣閃爍,龐大的能量從四面八方涌來,將他們帶到了一片無法從黃昏城中到達的通道中。

  “傳送!”在須臾的聲音中,黃昏城法陣閃爍,龐大的能量從四面八方涌來,將他們帶到了一片無法從黃昏城中到達的通道中。

  凜冽的氣息在漫長的甬道深處蔓延,這里沒有任何的照明水晶,也沒有火把,一片漆黑。

  還處于眩暈當中的路禹睜開眼時便發現須臾已經一馬當先走在了前方。

  自從克洛倫斯蘇醒之后,須臾的腦海里便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回響。

  “回來吧…回到我這里來,讓我們變得完整。”

  須臾無視了越來越響亮的聲音,不斷地默念著自己的名字。

  她到底是什么?

  是克洛倫斯碎片?

  自從誕生便注定是為了終有一日回歸本體的人偶?

  她的抵抗來源于蘇醒時的悸動,一次次醒來又沉睡的絕望,對于漫長輪回的抗拒,以及…成為人,能自己選擇命運的渴望。

  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她有了這樣奇怪的想法,認為死去遠比如此渾渾噩噩地活著要好?

  為什么自己會背離克洛倫斯渴望永恒的意志,逐漸產生了不該有的念頭?

  須臾記不清了,過于漫長的時間讓她堆積在腦海中地記憶模糊,只剩下本能在回響。

  但是無所謂了。

  須臾進入了大藏書館,周圍的照明水晶紛紛亮起,照亮了漫長的通路,一路延伸至大藏書館中央的水晶書案。

  在路禹他們從傳送的眩暈中回過神前,她來到了克洛倫斯的身前。

  蒼老,腐朽,強大這些詞都能在此刻端坐于水晶書案后的克洛倫斯身上找到,但是唯獨找不到他一直夢寐以求的那樣東西。

  生命。

  六分之五碎片進入軀體的克洛倫斯渾身散發著死氣,如同即將西沉的太陽,他所釋放出來地氣息是他作為魔法師的威嚴所在,也是余輝。

  “你還是回到了我的身邊。”克洛倫斯輕聲說道,沙啞地聲音刺激著須臾的耳朵。

  “不,是我自己想回到這里。”

  克洛倫斯一邊咳嗽,一邊大笑:“自己?你不過是我意識的碎片,不成人格,只是模仿著人類,渴望成為人的虛幻之物。”

  “你無法控制自己的命運,無法控制這具軀體,甚至沒辦法拒絕來自于我的命令!”

  克洛倫斯起身,繞到書案前,居高臨下的凝視著須臾。

  “我能將自己的聲音傳入你的思緒當中,而你,卻無法抵抗…你不是人,只是有了人偶之軀,產生了錯誤幻想的虛無…是在一次次輪回中誕生的執念!”

  “你漫長的夢該醒了,沒有碎片能悖逆來自于真正自我地呼喚。”

  克洛倫斯腳底下的魔法陣將須臾包裹其中,匆匆沖進來的路禹一行人還沒來得及阻止,無數的藤蔓便攀附到了須臾的腳下,下一秒,須臾變成了巨大的繭。

  “入侵至此,辛苦你們了。”克洛倫斯無視了已經被自己困死的須臾,冷聲對著路禹等人說,“你們打斷了我的沉睡,破壞我的輪回,將本該無限進行下去,直至獲得真知那天才停下的循環終止…你們,罪無可恕!”

  克洛倫斯儼然將自己當成了神明,他聲色俱厲地為路禹一行人宣判。

  “你們都將成為我的人偶,在黃昏城內,無限的輪回下去!”

  “這場漫無至今的夢境必將在終末迎來永恒,這是你們的酷刑,也是你們最甜蜜的未來!”

  “來吧,接受你們的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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