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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帶毒的建議

  第一印象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人對某個人的看法,先入為主的印象根深蒂固,以至于他能夠忽視掉一些稍微詢問一些便可得知的細節。

  比方說,笨龍曾經離開過庭院兩次,分批次帶走動物。

  又比方說,路禹身邊的璐璐和西格莉德都不在了,明顯是離開了。

  暴食者洗不掉了,只要路禹還在梅拉活動,這個名頭就會被一次次提及。

  黃金乃至水晶的冒險者已經是梅拉人類疆域內各國冒險者實力的極限,無論是塞拉還是羅耶也只知道三位擁有紫鱗,也就是七階實力的冒險者不被四大國招攬。

  在碎金城停留的幾天時間中,路禹見證了來自各個區域,裝扮不同的冒險者們陸續抵達。

  碎金城開出的高額懸賞終究是起到了作用,黃金級以及水晶級的冒險者們權衡過后,選擇了“冒險”。

  這些崇尚自由,實力出色的冒險者大多桀驁不馴,與城主科林對話倒還好,與冒險者工會以及城內的血族獵人小隊對話時就冷傲了起來,話里話外的鄙夷根本藏不住。

  不過這些桀驁的冒險者們似乎都認識羅耶,并且對他十分友好。

  上一秒還用鄙夷的口吻嘲諷血族獵人們這些年斬獲寥寥,言語尖酸刻薄的冒險者看到羅耶就站在一旁后,瞬間變臉。

  他們不僅主動上前禮貌地向羅耶問好,連帶著站在一旁的路禹也順帶著恭維了一番。

  這樣的場面連續發生了好幾次,羅耶似乎認識來到這里的大部分冒險者,無論這些冒險者長得何等兇悍,像是黑熊化形;無論這些冒險者多么妖艷高傲,冷厲地拒絕了一個又一個搭訕者;無論冒險者心情如何…

  總之,這些平均實力在黃金之上的冒險者,只要認識羅耶的,都將他們藏不起來的野性按了下去,與之交談,這些人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一股對羅耶的感激。

  “我幫過他們一些小忙。”羅耶輕描淡寫地向路禹解釋。

  小忙?

  在路禹的追問下,羅耶招架不住,只能告訴他一些細節。

  自從跟家族鬧翻之后,羅耶和夏蕾姆就依靠委托養活自己,為此他們走遍了四大國疆域,四處尋找大額委托,從離開時的黃金評定,快速躍升到了水晶。

  經驗豐富,實力強橫,羅耶與夏蕾姆一直都是不少需要組隊完成的高階委托的優秀同伴。

  在一次次冒險中,羅耶不知道救下了多少奄奄一息的落難冒險者,又幫助過了多少身陷絕境的人,長年累月之下,他們的名頭在冒險者中十分響亮。

  不少中高階冒險者看似一次委托賺了不少,但是除去養傷養病,裝備損耗,有時候會發現,自己竟然賠錢了。

  許多冒險者寧愿自己用土辦法療傷也不愿意尋找專業醫師治療,就是為了省這一份錢。

  而羅耶與夏蕾姆在了解情況之后,經常會把自己的那一份酬勞分出一些,送給這些舍不得更好治療的冒險者,他們的拮據,很多時候便是當散財童子鬧的。

  “這也是小忙?”路禹故作生氣的模樣,因為他發現羅耶總是故作謙遜。

  羅耶似乎猜到了路禹的想法,他尷尬地無奈地解釋:“我不想被梭倫王室說是收買人心,這是無法夸耀的東西…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有多么的…”

  “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他們就這么害怕?”路禹皺眉,“浸染之靈的戰爭,你們的先祖用命換來了梭倫的建立…”

  “就是因為先祖太過閃耀,我們才會像是陰影中的花朵,想要綻放,卻要擔心無情的勁風掃過大地。”羅耶說,“我能說我做的事無愧于心,但是在他們眼里,也許就只剩下收買人心了。”

  路禹開始理解羅耶在銀楓雕像下說的話了。

  無論是六柱這個名頭,還是貴族這個高貴的頭銜,對他而言都是負擔。

  有羅耶坐鎮,碎金城內的冒險者們表現得很安分,然而一連幾天,優勢種血族毫無動靜。

  冒險者攜帶武器結隊出城,小心翼翼地一路前行,一直到紅焰山脈區域附近,都未曾見到活躍的血族。

  起初路禹以為血族襲擊了自己的莊園,然而隱匿在暗處傳遞信息的光輝化身送來了消息,領地十分安全,建設有序進行。

  一時間,血族消失了。

  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冒險者們繼續深入紅焰山脈,終于遭遇了放風的血族,并“順利”與血族大部隊接戰。

  在渾身是傷的回到碎金城之后,碎金城依舊沒有等到血族的進攻。

  路禹望著遠處被紅葉覆蓋的群山,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你覺得…血族攻打碎金城只是試探?”剛剛跟夏蕾姆一起為受傷冒險者療傷的羅耶匆匆趕來,聽到路禹說的話大惑不解,“可他們之前的動作不像是假的,這里在巨龍為尊的時代,確實也屬于優勢種血族的領地,他們應該很渴望奪回。”

  “碎金城是一座大城,人口數量龐大,食物充足,即便被圍城,只要城內居民不恐慌自亂陣腳,血族是沒有機會的。”路禹說,“這一點我們懂,血族之主紐曼自然也懂。”

  “因此他選擇了消耗。”

  羅耶瞪大了眼睛,順著路禹的思路,他猜到了紐曼真正的意圖。

  碎金城受到圍困,冒險者出走,城內的統治者為了守住城池必然會招募強大的冒險對抗血族,而要應付高階戰力相對較多的血族,黃金和水晶必然是首選…

  黃金和水晶的冒險者,很貴!

  路禹說:“紐曼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通過觀察碎金城求援梭倫和教國,得知了兩個人類大國的態度與底線——過度侵犯人類利益才會出手。為此紐曼的決斷是,不屠城。”

  “紐曼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通過圍城的方式逼迫碎金城發動懸賞,再用懸賞拖垮碎金城,無論碎金城多么富有,曾經坐擁礦脈的底蘊何等雄厚,在漫長的拉鋸戰中,都會被一點點蠶食掉。對于血族而言,碎金城就在這里,而他們卻在茫茫群山之中。”

  期望血族在碎金城死磕,自己撿漏的想法破滅了。

  路禹不由得感慨,不是每個攻城的人都是比迪利斯,能帶領優勢種血族重新在梭倫與教國的夾縫中偷偷崛起,一點點嘗試著鑿開一點生存空間,紐曼明顯段位要比比迪利斯高很多。

  而且就血族的表現來看,紐曼沒有內部壓力,整個優勢種對他言聽計從,也就杜絕了后方拖后腿的情況。

  重新審視之后,路禹反倒是發現,自己的領地很有可能面臨巨大的壓力。

  “可不能讓你得逞啊。”

  路禹找到了城主科林,把自己的推測全盤告知。

  起初科林臉上還掛著得意的笑意,血族不進攻令他難得地睡了一段時間的安穩覺。

伴隨著路禹越說越詳細,科  林神情凝重,再也笑不出來了。

  路禹的描述極有可能成為現實,血族完全可以避開冒險者守城的鋒芒,等到冒險者都離開之后再次圍城…每一次重新召集冒險者對碎金城都是巨大的財務負擔。

  “化被動為主動也許會讓情況不那么糟,讓我想想…如果這時候有一筆更加豐厚的懸賞出現,然后你以‘為人族鏟除異族’的名頭散出去…”

  科林凝重的臉上“撥云見日”,他還想再問點什么,路禹卻轉身離去。

  路禹沒有繼續教科林做事,他相信為了自身的利益,科林會想明白的。

  不出所料,科林表現出了有魄力的一面,他主動上調賞金,并且盡量滿足冒險者們在飲食住宿上的要求,不過委托卻多了一樣。

  “狩獵血族,以翅膀換賞金。”

  看到這個委托,路禹便招呼著羅耶前往自己的領地,他們已經不需要蹲守在碎金城了。

  委托沒有強調實力級別,所有的血族都能變換成賞金,最先倒霉的必然是那些實力較弱的低階血族,而這些血族大多是年輕一代。

  科林將委托懸賞傳向了周邊區域,估計很快就會有冒險者響應了。

  站在碎金城外的山崗上,看著一隊又一隊的冒險者如打了雞血一般向著紅焰山脈出發,羅耶輕嘆了一聲。

  “會死很多人。”

  “錢到位,人到位罷了。”路禹說,“科林已經發了狠,他不想被動挨打,所以準備大開殺戒,那么無非就是比誰更狠了。”

  “科林下了血本,他聯合城內貴族,拿出了讓人瞠目結舌的懸賞,甚至出重金請來了梭倫邊境的一位公爵與教國的一位城邦主教作見證,很快冒險者們就會知道有一位十分痛恨血族的城主,拿出大把大把的錢幣,只為幫人族‘鏟除隱患’。”

  羅耶若有所思:“這是你教的?”

  “不需要教,涉及到利益,貴族的腦子會變得很好使,不過別指望他們會有長遠的目光…他們的短視正是我渴望看到的。”

  羅耶聽出了路禹為碎金城的貴族們埋了坑,但是他卻一時間沒想明白這個坑在哪…就現在來看,碎金城的貴族可是罩著‘為人族清掃異族’的光環的,花錢買聲望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光輝化身及時的把這里發生的一切告知了勞倫德。

  躺在黑衣修女懷里享受著清閑的勞倫德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

  黑衣修女很少見到勞倫德這么開心,就連前來送茶點的仆人們也愣住了。

  站在陽臺,望著遠處的銀楓樹,勞倫德輕輕地摟住黑衣修女:“這下我放心了。”

  “路禹似乎做了一個讓伱很滿意的決定?”

  “我有預感,接下來也會他的動作也會讓我滿意…科林城主應該沒想到,路禹給的建議是帶毒的,在他看來,那是最優的選擇…事實上,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勞倫德說:“他和塞拉真的很像…如果早點出現,審判庭大主教的位置,我還真想讓他來做。”

  “他會愿意嗎?”黑衣修女問,“即便他愿意,璐璐會愿意嗎?”

  勞倫德愣了片刻,自嘲似地笑了。

  吹了一會風,在黑衣修女的催促下,勞倫德這才又一次回到了室內。

  “把上一次那份東西,拿過來吧。”

  黑衣修女錯愕了一會,隨即笑瞇瞇地從墻壁的暗格中拿出兩份早已草擬好的文件。

  第一份文件上密密麻麻的人名被勞倫德認真地一個個念了出來,伴隨著聲音,勞倫德腦海里隨即回想起了這些人的過往。

  他的記性一向很好,許多與之只有幾面之緣的教國成員往往會因為他隨口說出的幾件與之相關的軼事而感動地流淚。

  梅拉的三國把這形容為勞倫德御下之術,只不過…勞倫德只是很單純的想了解一下教國那些邊緣的基石們,并且正好記了下來。

  看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勞倫德拿起了筆,做出了最后的勾選。

  黑衣修女沒有做聲,在勞倫德做完這一切之后,她默默地將文件收了起來,全程不過問卷上被勾選之人的最終命運。

  第二份文件上只有寥寥幾個名字,只不過這一次,勞倫德捏著文件,悵然地望著遠方。

  他的目光穿越了時間,回到了初登教皇之位時。

  八十年歲月匆匆流逝,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也只剩下了黑衣修女一人。

  接近百歲的人生,讓他已經品鑒了這個世界太多的悲歡離合,原以為面對任何事情都不會再有波動,但這一刻…

  勞倫德流下了眼淚,他決絕地拿起筆。

  黑衣修女劃破自己的手指,勞倫德沾染上了血色,在上面連續地揮動,而后像是失去全身力氣一般倒在了床上,不再去看那份血淋淋的文件。

  “拿走吧,讓戴維德他們立刻去布置。”

  “該給的,我都給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太多,太重…我給不了,未來的教國也給不了。”

  “告知他們,罪在我,不在他們。若得見光輝之神…他們的怨恨,由我承擔。”

  “光輝之神在上…愿那些不忿的靈魂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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