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教國審判庭大規模的搜索已經引起了三國使者的注意,不少人第一時間就隱約覺得所謂的貴重遺物丟失可能存在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已經有人向下榻區域的侍者們旁敲側擊了。
審判庭傳來的消息讓光輝院大感頭疼。
一邊要阻止消息泄露,避免教國成為笑柄,引起教徒憤慨;一邊要在有限的時間內找出盜賊,找回遺體,避免掀起更大的波瀾。
處理好兩位黑衣修女遺體的貓荊也來到了現場,她的怒火宛如巨龍噴吐出的烈焰,無人敢與她對視——盡管他們依舊懷疑貓荊就是嫌疑人之一。
光輝化身之首在這時找到了光輝院的眾人,他先是屏退了四周的閑雜人等,而后小聲地與安東尼奧說了什么。
安東尼奧童孔勐地放大,震驚與害怕兩種表情不斷在臉上變化,他望向路禹等人的眼神也隱約有了些變化。
光輝院其他人好奇光輝化身之首說了什么,以至于安東尼奧有如此反應。
光輝化身悄無聲息地出現于四周,將路禹等人圍住。
塞拉臉陰了下去:“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想塞拉神選,路禹閣下,貓荊大人應該知道光輝化身的行動準則。”
路禹說:“教國意志的延伸,為了教國的利益做出對應的行動。”
“感謝您還記得這一點,因此我希望各位能夠誠實回答一個問題。”
光輝化身之首沉聲問道:“骨灰在哪?”
光輝院的所有人愣了幾秒,爆炸性的信息讓他們頭暈目眩,那背后的意思更是讓他們手腳冰涼。
“骨…骨灰?”
“我們都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勞倫德教皇一度希望我們將他的遺體火化,并交由貓荊大人帶離教國。”安東尼奧提醒。
臉色煞白的光輝院成員隨著怒火上涌,滿臉通紅。
“你們竟然焚燒了勞倫德教皇的遺體…這是對他的褻瀆,對光輝之神的不敬!”
“還記得教義嗎,光輝之神于人世間的代行者應葬于銀楓樹下,魂歸光輝。你們打算讓勞倫德教皇永遠無法抵達光輝的彼岸嗎!”
路禹抓住了路路的手,把她握緊的拳頭搓開。
路路抬頭看了路禹一眼,然后壓低了帽檐。
路禹沒有和他們理論,而是平靜地問:“證據呢?”
塞拉也很合時宜地走到安東尼奧面前:“我是否可以認為您打算在加冕前做些什么?”
兩個問題往光輝院的火氣上澆了一盆冷水。
路禹目不轉睛的盯著光輝化身之首的面紗,略微拔高了聲調:“你們懷疑我,或者說,懷疑我們,這自然可以,但我希望你們能夠先拿出一份證據或是合理的推斷。”
“首先,請你們解釋一下,我們所有人都不曾靠近主教堂,如何將遺體帶走…哦,你們提出了一個新的觀點,認為我們在教堂內將勞倫德的遺體燒化帶走,那么作為證據的骨灰又在哪?教堂中有什么關鍵性的線索指向我們任何人嗎?”
塞拉接過接力棒,她也向安東尼奧發出了詰問。
“事發時我一直都處于附近守衛的視線下,與路禹、咕嚕一起,你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掌握了超越這個時代的魔法,依靠小范圍空間移動這種傳說中的高位階魔法實行了盜竊?”
“安東尼奧,勞倫德教皇很信任你,他選擇你的當晚我就在房間里,他對你的批語我不重復,你很快就是教皇,這點面子我會給你的…可今晚你的舉動,我很失望,你變成了他最討厭的人。”
安東尼奧如鯁在喉,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希望各位配合,搜查一下隨身的物品。”
塞拉沒有看說話的光輝院成員,而是直勾勾的望著安東尼奧。
安東尼奧重重地嘆了口氣,用只有塞拉聽見的聲音小聲說:“抱歉,我是教皇…我不能退。”
伴隨著安東尼奧轉過身去,審判庭的護衛走上前,他們先是向路禹等人施禮,而后用禮貌卻不容置疑的口吻索要著隨身的物品。
塞拉笑了笑,展開雙臂,任由女仆上前搜身:“但愿你們能找到點什么。”
路禹和路路背包內的東西被一樣樣翻出,擺在地上。
守衛們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認真地檢查著,搜身時就差沒讓路禹和路路把衣服脫了。
堅決不愿意妥協的路禹最終贏得了與塞拉路路一樣的待遇——女仆搜身。
私人物品檢查接近尾聲,毫無收獲這讓不少人的表情不太好看,塞拉的臉冰冷如霜,這意味著她與教國的關系很可能再無轉圜余地。
“接下來,我猜你們會說…這依舊不能洗清嫌疑,也許你們藏在了某個地方。”塞拉怒極反笑。
光輝化身之首沒有理會塞拉,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路禹身后那只巨大的水母身上。
路禹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眉頭緊皺。
“你的召喚物,頭似乎有些大。”光輝化身之首話鋒一轉,“驅散它。”
路禹護在小暗身前:“你想做什么?”
“我對于你的說辭存在一些疑惑,路禹閣下說過,這只水母是勞倫德喜愛的寵物之一,然而您似乎忘記了,我們一直默默地守護者教皇陛下,那段時間外出散步,最得寵的永遠是叫做霧妖的孩子,我們從未見過水母。”
“驅散吧,只是召喚物,您很快就能再召喚,不是嗎?”
看見路禹無動于衷,塞拉與貓荊死死地盯著自己,一位光輝化身執行了他的意志。
路路毫不猶豫地甩出一個火球,將上前的光輝化身擊退,這個過激的舉動讓所有人愈發確信水母召喚物體內藏著什么。
澎湃的魔力趁著路路出手的同時從四面八方擠壓向了小暗。
懸殊的力量差距讓她柔軟的魔力身軀頃刻間變形,似乎是害怕損壞小暗體內的物件,暴躁的魔力在將小暗的傘蓋戳穿后便驟然收回。
看著逐漸變成魔法光粒消散的小暗,路禹說:“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把召喚物當做自己的同伴,所以見不得他們痛苦。”
伴隨著小暗身形暗澹,一個金屬罐子掉落在地。
一位光輝化身手疾眼快撿了起來,送到安東尼奧手中。
路禹慢悠悠地說:“我反對驅散她是我不喜歡你們咄咄逼人,我阻擋你是不想看到她下次被召喚出來后和我說自己之前‘好疼’。”
光輝化身之首不置可否:“您對待召喚物的態度與方式真是聞所未聞,你和你的召喚物都很怪。”
安東尼奧顫抖著擰開金屬罐,顫顫巍巍地看了一眼,而后瞪大了眼睛。
罐子第一個夾層裝著釋放著熒光綠的植物粉塵,第二個夾層則是粉紅色的漿液,第三的藥液與水銀質感無異…
一連七個夾層,全都是 亂七八糟的粉塵與液體。
光輝化身之首也有些懵,他親自檢查之后呆滯地看著路禹。
路禹隨手召喚出綠瑩瑩的水母小光,她耀武揚威一般在所有人面前舒展開觸手,不斷地蛄蛹著,愜意地圍繞路禹游動。
“你捏碎的水母小暗是個遲鈍的孩子,總是被小光欺負,為了讓她有些變化,我就把斯來戈帝國常用的染色劑存入了罐子內,只要聽到我的命令,她便能搖身一變…”
路禹戲謔地看著那些以為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秘密的人:“你們知道嗎,色彩多變的水母真的很可愛,她是我可愛的召喚物伙伴…現在,你還敢說她不是寵物嗎?”
“哦對了…你們以為,罐子里是什么?”
這世界上怎么會有往召喚物身體里塞染劑的召喚師啊!
斯來戈那群工匠聽到路禹如此創新的玩法會傻掉吧?
還沒斷氣的召喚學派聽說有人這么與召喚物互動一定一頭霧水吧?
光輝院發誓,路禹是他們見過最奇怪的召喚師,一個召喚師跟召喚物這種木訥,基本不具備溝通能力,只能服從命令的死物溝通,還在溝通過程中產生幻覺,認為對方真的有與人一般的意識…
天哪…塞拉就是喜歡上了這樣一個精神病人?
進亦難退亦難的光輝院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塞拉…
光輝化身們也有些尷尬,他們生前都在勞倫德面前保證過盡量不難為路禹與他的領地,如今自己的首領如此做派…
光輝化身之首似乎知道手下在思考什么,他澹澹地說:“別忘了,我們大多數時候只能以教國的利益出發去考慮問題。”
這時,一個審判庭守衛怯生生地向博爾德大主教報告。
“私人物品基本檢查完畢…”
“什么叫基本?”博爾德怒了。
守衛指了指路路手中厚厚的書本,說:“咕嚕女士不愿意將書本交給我們…”
所有人目光再度聚集到了路路手中厚厚的書本上。
“抱歉,咕嚕女士,這也是需要檢查的物件。”
有了博爾德開口,一位守衛伸出了手,路路也很配合地遞出。
就在交接即將完成時,路禹冷聲說道:“這是我召喚學派的秘密,如果你打開,我保證你會死。”
路禹的聲音讓所有人動作一滯,守衛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路禹的氣勢變了,他平靜的陳述讓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冰冷與殺意。
守衛身子打顫,無助地望向博爾德。
博爾德在猶豫,他聽見了一個不太美妙的名詞——學派。
路禹踱步到路路身邊,拿起厚厚的書本,自顧自地翻動:“記載著我召喚心得,經驗與構思…這是屬于我個人的知識。”
“任何不經我允許查看的人,我會和他拼命。”
守衛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壓抑的氣氛讓每個人都不敢開口,只剩下路禹沙沙的翻書聲。
“這里有許多光輝化身。”
“我聽說帝國意志精通的是殺人的技巧,非常巧,我這本書里也有一些專門為殺戮而誕生的召喚物。”
“一只召喚物就能威脅到光輝化身?”
路禹笑道:“我曾在某個特殊的結界內遇到一位以特殊手段將自己封閉于輪回當中的魔法師,他拿回自己的軀體后,是七階。”
路禹刻意隱瞞了一些細節,不至于讓這些人瘋掉。
“他在面對我的召喚物時選擇了遁逃,并且身體被召喚物留下的痕跡折磨著。”
光輝化身之首直視路禹的眼睛,看不到動搖與閃爍…他說的,似乎是真的。
“他怎么了?”
“既然我還站在這里,那么你可以猜猜看?”
“你能影響七階?虛張聲勢。”
歐爾庫斯說過,任何一個人聽聞召喚師能夠召喚出遠超自己位階兩三階實力的召喚物只會大罵“吹牛的傻子”,如果有人聽聞一只召喚物能干掉十萬人,那他只會毫不猶豫給這個白日做夢的人一巴掌,怒斥他把自己當白癡。
“你可以試試。”路禹以不容置疑地口吻宣布,“讓塞拉,咕嚕,貓荊離開我身邊,既然你們這么想窺探一個學派的究極之秘,那我就展示給你們看,只要我拼拼命,讓八階出點洋相應該不難。”
光輝化身之首順著路禹的視線望向了不遠處的使館區域。
沒有人相信路禹手中有能夠影響七階的恐怖召喚物,一個四階魔法師怎么可能付出那樣的代價。
但是,事情不能再鬧大了,無數使者仍在教皇塔區域內,他們必將察覺到這里發生的一切…教國不能在加冕前迎來一波難以解決的輿論壓力。
路禹似笑非笑地舉起手中的召喚典籍,玩味地咀嚼著那句話。
“教國意志的延伸必須將教國利益放在首位。”
說著,他把書遞向安東尼奧。
“接啊。”
“怎么不接啊,接了一定要看,要仔仔細細地翻看每一頁,確認里面沒有隱藏特殊的物件。”
安東尼奧下意識后退,路禹把書又拿到博爾德的面前,然后是大祭司…
光輝院的每個人都意識到了問題棘手之處,對于那本典籍避之不及。
“怎么不看啊,一定要看,剛才不是還喜歡看嗎,不看就沒機會了!”
安東尼奧嘆了口氣:“罷了,罷了。”
“路禹、塞拉、咕嚕女士,帶上你們的東西,離開教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