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禹低估了黑尸會的貪婪,他們沒有再次選擇人口數量較少,容易被攻陷的城邦下手,而是選擇了梭倫與教國緩沖地帶一個近二十萬人口的城邦。
等到三煤球感受到強烈魔力波動趕到時,這座城池內只剩下了大量被施法后兇殘無比的行尸在漫無目的地游蕩,整座城池已經沒有活人。
較三煤球先抵達此處的教國魔武者們已經殺紅了眼,像是為了發泄自己未能及時趕到的怨恨,所見的尸蟲、行尸、骷髏、半成品縫合怪均被他們無情地劈碎。
沐浴著鮮血的魔武者們與三煤球再次相遇,雙方的這一次會面少了幾分火氣,經由大雪山上的碰面與對話,魔武者隱隱相信了眼前這個樣貌怪異之物的話語。
魔武者之首,綽號破冰者的男人打破了見面后的沉默。
「關于黑尸會,您是否還知道些什么?」
塞拉主導著身體飄到一具縫合怪殘軀之上,黑尸會以龐大的犀獸身軀拼接了數個不同種族的頭顱,又在其背部如插花般栽種了大量的手臂,模樣扭曲至極。
「它的攻擊方式是什么?」塞拉問。
「每個頭顱都能噴吐出腥臭的血肉混合物,背上的手臂能夠凝聚魔力釋放而出,在我們徹底破壞它的行動能力后,自身軀內飄出了一抹破損不堪的靈體,已經看不出具體的輪廓。」
三煤球不約而同一怔。
「你是說,它的體內飄出了靈體?」
「對…對啊。」
不知道眼前的怪物為何對這一點格外重視,回答的魔武者也愣了。
聊天室內,三人的情緒波動出奇一致。
璐璐錯愕地開口:「我們之前居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這下會有學派坐不住了吧。」
路禹強調:「人偶學派一定對于奴役靈體進入特定載體,令他們活動的知識格外感興趣。」
也許死靈魔法中奴役靈體的方式無法應用于傳統人偶操控,但是新時代下尋找新出路的各派魔法師但凡窺見一絲契機都會死死抓住。
三煤球在查看了諸多個縫合怪后確信黑尸會又一次在技藝上完成了蛻變,經由一次次運用他們的魔法愈發完善,力量增長迅速。
一念及此,三煤球徑直飛起,沒有與魔武者們打招呼便離開了這座死城。
他們不相信如此浩浩蕩蕩的死靈大軍能夠毫無痕跡地隱藏,就像是大雪山中一般,在力量大幅度削弱的白天,他們必然找到了一處不容易被發覺的隱蔽所在躲藏。
一位鹿人信使被三煤球截停,在平復他的情緒后,當即詢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被一通詢問的鹿人信使心有余悸地送走了三煤球,才走出沒多遠,強烈的魔力波動便讓他頭皮發麻,但是等他看清這群人的服飾之后,他立刻松了口氣。
教國的名聲遠比梭倫要好許多,野外遇見教國的軍士可不用擔心被刁難。
「這附近有什么白天依舊漆黑如夜,適合大量人躲藏的區域嗎?」
「嗯…教國的這位使者大人,您問的這個問題剛才也有人問過。」
風鈴聲急促。
星月暗淡,大地無光,一縷又一縷釋放著幽光的霧氣團宛若憑空出現,密密麻麻地懸浮于廢棄礦坑之上。
身著黑尸會服飾的羅夫搖動著手中的鈴鐺,動作頻率越來越越大,急響之下,隱約可以聽見泥土松動、沙石俱下的異響。
一只又一只畸形、扭曲的縫合怪破土而出,他們體內殘破的靈魂隨著鈴聲的引導,被牽引至虛空,而后一道黑光閃過,精準命中他們虛弱的身軀,最終化作星星點點 的微光散去。
羅夫抬著施法的手,遙指著完全消散的靈體,嘴角洋溢著得意的笑。
這種掌握著什么的感覺令他迷醉,從未有過主宰他人權利的他在操縱靈體與行尸的這段時間得到了莫大的心理滿足,羅夫覺得自己就像是王,死亡帝國的領袖,在這讓人窒息的死寂中,所有本該歸于黑暗的存在聚集于他的麾下,隨他征戰,他的權利也在一次次屠戮中得以延伸。
無形的禁錮降臨在又一個靈體的四周,殘余的意識令它掙扎,但強大的束縛頃刻間磨滅了它最后的抵抗,只能如傀儡般乖巧地鉆進早已為它準備好的皮囊之中。
一只又一只縫合怪就這么完成了靈體替換,再度恢復了活力,一個個指令自羅夫口中傳達而下,縫合怪們揮動著由各式各樣尸體拼接而成的手臂,齊刷刷應和。
「襲擊一個村鎮,這樣的規模就足以,完成這一切,我也該追上大部隊了。」
羅夫喃喃著正欲揮手,不遠處夜空中突兀出現的一塊黑斑卻讓他為之一愣,它像是不知道哪個搗蛋鬼在夜空這塊畫板上涂抹出的違和色塊。
「靈體?」羅夫下意識想。
到底經驗豐富,在看到黑斑突然移動的一剎那,羅夫便閃身躲到了一只約有三人高,由上百具尸體的血肉與白骨拼湊而成的縫合怪物身后。
觸手筆直穿透了血肉,險之又險地擦過羅夫的脖子。
渾身發涼的羅夫驟然急退,同時舉起手臂,瘋狂調動魔力,一時間,廢棄礦坑四周活動的靈體、縫合怪全都動了起來,近乎癲狂地沖向了羅夫所指的黑斑。
黑斑的速度出人意料地快,眾多的靈體合圍竟然未能觸碰到它一星半點,被它輕而易舉從縫隙中鉆出。
「不要……你不要過來啊!!」
看著黑斑逐漸展開的觸手,被那恐怖的氣勢所駭到,羅夫驚恐地大吼。
這宛如祈禱某處神明現身施以援手的聲音并未得到回應,羅夫的身軀被纏繞得死死的,堅硬而銳利的觸手抵住了他的喉嚨,令人絕望的寒意遍及全身。
直至此時羅夫才看清了黑斑的全貌,這是似乎由三個球體拼接在一起的漂浮物,其中涌動的觸手不知凡幾,猶如海百合的觸須,不斷噴吐又收縮的黑霧讓羅夫看不到它的真實內構。
「做事這么小心,也難怪每次屠城之后無論如何搜索都不見蹤影,黑尸會真是讓我好找啊。」
男性的聲音讓羅夫一愣,雖然這與他想象中的怪物聲音不同,但是能夠溝通就意味著有活下去的希望!
「你也是死靈法師?」
這是羅夫想到的唯一可能,如此面目可憎的身軀,極有可能是誕生于幽邃黑暗之處的特殊生命,會對靈體與死亡之力感興趣理所當然。
可隨著這個問題的出口,纏繞在他身上的觸手力道突然重了幾分,他的骨頭也發出了絲絲哀鳴。
「不要,饒命,如果我說錯了,我這就閉嘴!」羅夫惶恐地大吼。
「我問,你答,我有比死更深的絕望能讓你體會,如果你不希望我施展在你身上,不要試圖討價還價,也不要試圖欺騙我。」
「我答,我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發現自己的主人被帶著飄向半空中,周圍的靈體暴躁地一擁而上。
「讓他們都停下。」三煤球喝令。
「原地待命!」
羅夫一聲爆喝,已經構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即將罩下的靈體屏障頓時凝滯,而后茫然地分散,一雙雙感受不到情緒波動,頗為擬人的眼睛中沒有任何溫度,就這么直勾勾地注視著他們所處的方向。
發現觸手力度稍微松了一些,羅夫也松 了口氣,但是他仍舊顫抖不已。
「黑尸會應該不止你一人吧,為什么這里只有你。」
羅夫內心咯噔一下,正打算找個借口搪塞,一個冰冷的女聲突兀地擠進了對話當中。
「看得出你在試圖編造一個謊言愚弄我們,所以,殺了吧。」
突如其來的第二個聲音讓羅夫亡魂大冒,這世界上怎么會有一個軀體里寄存著兩個靈魂的生命,這是什么畸形生物?
「不要,不要,我只是…只是沒反應過來,我告訴你們!」
「黑尸會的其他人已經轉移向了綠蔭領方向,這附近有一條植被茂密的山道,即便白天也是十分陰暗,靈體和行尸的活動速度不會衰減!」
「什么時候的事情?」
「昨天,在襲擊了一座城邦補足了足夠的行尸與靈體后他們連夜出發了,我沒有騙你們!」
三根觸手直接抵住羅夫的腦門。
「那你為什么在這里,沒有跟隨他們一起行動。」
「我也不想的,莎拉大人要求我帶領些許亡靈遲滯一天,觀察城邦與大國的反應,而我想著既然遲了一天就順便再……再……」
羅夫冷汗直冒,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
「說,你們計劃襲擊的是哪座綠蔭領城邦。」
「巨珀城,是巨珀城,莎拉大人下令先從最容易啃的打起!」
三煤球的觸手快速行動了起來,原地刻畫出了通訊法陣,直連晨曦領。
「火速通知塔妮婭,黑尸會的亡靈大軍可能已經進入綠蔭領范圍內。」
聽到塔妮婭這個名字,羅夫瞪大了眼睛,渾身迸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將所有的魔力凝聚于左臂之上。
伴隨一聲炸響,突如其來的魔力波動震得觸手發麻,羅夫如泥鰍般鉆出了觸手環繞,指揮著一只巨大的縫合怪張開血盆大嘴,將他吞入其中。
「你找死。」路禹聲音冰冷。
「你們本就不可能讓我活著,你們是塔妮婭一方的,怎么可能留我一命。」
「亡靈們,啃噬它。」
「血肉巨物們,動起來,碾碎這不自量力的怪物!」
路禹舉起了觸手,召喚儀式生成。
「是什么給了你自己能戰勝我的勇氣,就憑這些行尸走肉與殘破的靈體?」
仿佛感應到了什么,璐璐忽然喊了起來:「你打算召喚的不會是八號吧?」
路禹也怔住了,以至于召喚儀式稍微有些波動。
點點綠光消散,一只怪模怪樣的蟲子出現在所有的視野之中。
約兩米高,四米長的它的身軀極為纖細,呈長條形,脊背上尖刺林立,排列整齊且對稱的兩排足上均遍布大量的鞭毛,酷似蛇地腦袋上兩顆不起眼的小圓點構成了它近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眼睛。
與路禹過往召喚過的大多數召喚物有著顯著不同,八號召喚物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正常,一切畸形、扭曲、令人不適的要素都不存在,除了討厭長刺蟲子的塞拉第一眼就表示抗拒之外,璐璐竟然覺得這個自己有份參與構思的生命可愛。
靈感來源于怪誕蟲的八號是首批被世界意識修改并通過的召喚物,它應該很慶幸自己不是其他久久未曾得到路禹賜名的孩子,因為璐璐心血來潮在召喚手冊上寫下了屬于他的那個名字——孵化者。
「今天的食物是…」路禹觸手一揮,「靈體!」
「進餐吧,孵化者。」
像是一個羞赧不知表達的孩子,孵化者將自己始終注視著主人的視線轉向了滿天的靈體,發出了與姿態不符的凄厲叫喊聲。
聲音所及之處,靈體的行動遲緩,
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孵化者背上的尖刺,淺綠色的光幽幽亮起,釋放出類似電流的弧,在一根根尖刺中跳躍,構成一張交錯的網。
靈體們像是感應到了危險,拼命的想要逃離孵化者四周。
羅夫憤怒地大吼:「你們在干什么,這個怪物的召喚師就在它的腳底下,沖下去,殺死他!」
「為什么血肉巨物你們也不動,動啊,為什么不動!」
話音剛落,血肉巨物體內的靈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出,還未漂浮向半空便已經支離破碎。
滿天靈體慘叫著被孵化者背部形成的網吸住,無可比擬的強大吸力令他們的身軀被拉拽成了面條狀,最后變成殘破的一縷,倏然間融入尖刺之中。
孵化者小小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那肉眼可見的喜悅甚至傳達到了路禹的腦海之中。
微妙的……璐璐竟然也能感覺到。
不到片刻,所有漂浮在礦坑上空的靈體一掃而空,只留下意猶未盡的孵化者用小小的舌頭舔舐著嘴角,笑瞇瞇的眼睛緊盯著羅夫,仿佛在問……
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