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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9.晨曦之心

  “丘瑪·艾德尼……誰啊?”

  與歐爾庫斯追憶往昔至后半夜的鱸魚沒能好好睡個懶覺,璐璐緊貼耳朵輕吹的風將他鬧醒,一個有些陌生,但又似乎在哪聽過一些的名字飄進混混沌沌的腦海中。

  不以為意的他下意識親了親璐璐的臉,打著哈欠就要去給她和塞拉弄早餐,好繼續睡個回籠覺。

  一本書被璐璐舉到頭頂。

  “《梅拉大陸種族與魔物手冊》……”路禹惺忪的睡意消去了一些,“同一個艾德尼?長生種嗎?”

  他倒是沒想到原作者居然還在世。

  “不不不,艾德尼是一個學術大家。”璐璐斟酌,“自從六百年前第一次撰寫書籍開始,家族就以此立足,艾德尼后續子嗣大多與之打交道。”

  “來找晨曦領索要知識嗎?”

  路禹有些不耐煩,盡管六百年前艾德尼推動編撰了諸如《梅拉大陸種族與魔物手冊》,《梅拉大陸植物類魔物圖譜》等諸多科普書籍,間接造福了許許多多剛剛踏上魔法師道路的人,但誰又知道他的子嗣是什么德行呢?

  洗澡完畢的塞拉擦拭著濕漉漉的銀白色長發走出了浴室,“婉言”謝絕路禹代勞擦拭后,她說:“關于這一點,我正好要和你們說說。”

  米萊的聯絡是清晨到來的,里面解釋了丘瑪·艾德尼造訪晨曦領的原因——修史。

  艾德尼于六百年前魔力潮結束后受斯萊戈、科德佐恩、梭倫三位皇帝邀請,聚集梅拉學者,整理搶救在天災人禍中損壞遺失的梅利亞斯典籍,這項搶救與拓印的工作進行到中期便逐漸演變為歷史記錄。

  浸染災厄與魔力潮同時襲來,巨大的動蕩令梅拉秩序徹底崩壞,如果無法在戰后第一時間對各方幸存者的描述進行采集收錄,互相對照,那么時間推移,記憶偏差之下,這段歷史就會充滿了模糊不清之處。

  艾德尼出色地完成了這項浩大的工程,盡管常有學者說他以自己的書籍不被三國過度審查,便于流通,為三個國家修飾了一些無法言說的黑色歷史,但……

  時至今日,想要了解六百年前發生過的一切,梭倫、斯萊戈、科德佐恩皇家圖書館中艾德尼主導編撰的正本,仍舊是不二的選擇。

  如今雖然魔力潮仍未結束,但由于晨曦領的突然崛起,整個梅拉西側除開斗獸場般的科德佐恩,都進入了修生養息模式,更大的秩序變更已經缺乏必須的環境與土壤,因此丘瑪·艾德尼踏上了先祖之路。

  而他,將晨曦作為自己的第一站。

  給塞拉煎蛋時,路禹見到了這位出身享譽梅拉學者家族的丘瑪。

  他確信,在晨曦之外任何一個場合與之碰面,他都不會認為對方是個學者,并非狹隘的偏見,而是……

  丘瑪是一個中年人,模樣約三十歲上下,面相清爽整潔,一頭黑色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配合上那一身與神父無異的黑白雙色構成的袍子,活脫脫的苦修士扮相。

  他并不瘦削,挺拔而高大,雙開門冰箱必然是夸張的修辭描述,但以丘瑪的魁梧,一個熊抱摟斷路禹的腰估計不是問題。

  這樣的體格,使他單手持書將其按于胸口的動作有著一種,能用“知識”夯死魔物的壓迫感與力量感。

  丘瑪并不怯場,對于與晨曦領主第一次相遇是在廚房他沒有表現過度的訝異,只是稍稍驚嘆了一下路禹料理洋蔥時不錯的刀工,并詢問路禹為何不用魔力替代肢體層面的機械勞動。

  “魔力可以是意識的延伸,可以是肢體的延伸,很好用,但……有些樂趣,需要放棄魔力才能品嘗到。”路禹說著走到一旁,顛了顛煎鍋,嫻熟地讓煎蛋翻面。

  然后丘瑪就看到了梅拉大陸風頭正盛,引得無數人議論、憧憬的九階發出了驚呼。

  璐璐總是很捧場,即便她已經看過了很多次。

  路禹其實偶爾也想看塞拉這么捧場……

  丘瑪婉拒了享用路禹廚藝的邀請,而是問了一個問題。

  “我從綠蔭一路走來,到達碎金城附近時,已經有人討論晨曦領的年節。靠近晨曦山脈時所遭遇的各個部族都在跟隨著你們的步伐,慶祝著在梅拉過往傳承與習俗中不曾有過的‘年’。”

  “我想知道……這個年節,對晨曦領,意義非凡是嗎?”

  路禹說:“每一年都意義非凡,今年經歷了百日戰爭,更加如此。”

  丘瑪微微頷首:“我了解了,晨曦之主們應該知曉我的來意,而我也確實準備了一些問題,其中難免會有尖銳、讓人掃興或者不快的部分,鑒于年節對晨曦領意義重大,我愿意等。”

  丘瑪顯然不是那種典型的泡書堆里長大,不諳世事的學者,他的這番話讓路禹欣賞地多看了他幾眼。

  “晨曦領也有自己的書記官,您需要我派遣他陪同你閑逛嗎?”

  “我可以自由活動?”

  “在伱的認知中,晨曦領會限制外來者人身自由?”路禹反問。

  丘瑪神情不變地說了聲感激,隨即補充:“我不需要您的書記官協助,如果可以,請您派一個能只在我詢問時開口的向導。”

  “簡單。”路禹拍了拍手,魔狐史萊姆影狐應聲而入,“她能滿足你的要求。”

  沒有繼續打擾晨曦領主溫馨共進早餐的打算,丘瑪迅速離開了晨曦城堡。

  站在人來人往的城堡主干道上,他默默注視著來往的晨曦人,觀察著他們的神態,或許是臨近晨曦最大節日的緣故,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快輕松的笑容,

  與那些會被晨曦領神奇魔法震撼的人不同,丘瑪保持了極大的鎮定以欣賞那些他無法理解的事物,比如白狼餐隊、史萊姆流通果汁檔。

  又比如遍布核心區的人偶,趴伏在不遠處落滿了積雪如同山丘的酣睡巨龍,以及……任由晨曦人參觀,而拼接擺放在空曠地的巨龍骨架。

  丘瑪試圖尋找一些問題的答案。

  百日戰爭期間,晨曦領以一己之力抵擋了俄偌恩數個軍團的合擊,最終將他們拖死在了梅拉西南。

  在此期間,晨曦領四分之三的土地淪陷,俄偌恩的焦土政策令他們耕耘數年的成果灰飛煙滅,如果不是地脈中的魔力大噴發(大多數人尚且不知銀楓神的存在)復蘇了大地,丘瑪相信,晨曦山脈直至如今仍是一片荒蕪。

  即便是在俄偌恩最占優勢時,晨曦人都不曾背棄身后的土地,自己的領主,放眼梅拉,這都是難以想象的。

  主戰態度最明顯的斯萊戈,諾埃爾都需要以溫蒂其人緩慢造勢,渲染戰爭氛圍。

  中期俄偌恩與梅拉分庭抗禮,彼此在科德佐恩來回拉鋸損傷慘重時,斯萊戈國內也不缺異議,甚至出現了叛國者。

  是什么讓晨曦人無條件相信自己是最終勝利的一方,愿意拼盡一切?

  “為什么愿意拼盡一切……你這……哦,生面孔啊,原來是這樣。”

  一位教國出身的修女剛剛領到了自己的年貨禮包,正放置于身后馴養的雪鹿身上,聽到這沒頭沒腦的發問她本想生氣,卻又在看到丘瑪的一瞬間釋懷。

  “為了領主大人,為了我們親造的晨曦領。”

  “所以,是出于忠誠?”

  “雖然我覺得不該用忠誠這個詞,但也沒差別吧。”

  “據我從其他地方了解到的信息,你們拼盡全力的抵抗,實際效果遠不如幾位領主直接出手有效。”丘瑪平靜地敘述,“換而言之,如果一開始就由領主出手,忠誠于他的子民就不會死,不是嗎?”

  丘瑪親眼看到了這位涵養極好的前修女臉上流露出古怪的神情。

  是憐憫,就像是在可憐他居然要問這樣愚蠢的問題,發自內心的同情。

  修女用遺憾地口吻說:“雖然這么說不太合適,但……你不是晨曦人,沒法理解我們的情感。”

  “你是說,那些晨曦人,心甘情愿與俄偌恩戰斗至死?”

  “你看,你依舊沒能理解,所以才會這么問。”修女微微欠身,表示歉意,“接下來我要前往畜牧組領取食材,同伴還等著我帶著年貨回家提前料理,所以……如果您真的有疑問,不如再找找別人?也許會有人能用更簡單的方式讓你理解。”

  丘瑪在這番回答中找到了教國的影子,這里的人似乎毫無保留地信仰著領主,與外界領主與領民的支配與被支配,壓榨與被壓榨關系不同,作為前神選似乎選擇了更優秀的一條道路?

  “所以,之前晨曦領不存在貨幣?”

  “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存在。”咬著棒棒糖的醫療組成員點了點頭,“好像……五六年時間吧,直到氣象異常,晨曦人變多……好吧,其實也沒多少,但西格莉德領主還是就此建立屬于晨曦的貨幣體系。”

  她又說:“這樣也好,便于管理。”

  丘瑪有些頭疼了,他所設想的宗教國在這番回答下又被推翻,顯然不存在哪個宗教國會實際踐行那些只有邪教口中才存在的理想國理念。

  沒有貨幣,由后勤組實行統一分配,而這套模式竟然整整執行了五六年,受迫于外力才與人口增長才必須進行改革,而非先行自上而下瓦解……

  他再一次拋出了先前的疑問。

  果不其然,醫療組成員的神情以同樣的方式變幻,丘瑪再次品嘗到了被憐憫的滋味。

  “晨曦人一直都期待著啊,你能理解嗎?”

  “期待戰爭,期待死亡?”丘瑪追問,同時也拿出了紙筆。

  “不。”醫療組成員搖頭,“我們渴望著……回應。”

  丘瑪沒能落筆,他有那么一瞬間感覺自己圄于書海中未曾掙脫,以至于這簡短的幾個字也無法理解透徹。

  “回應?”

  “算了,組長等著帶鼠糧和血漿回去呢,小老鼠和巨蚊快斷糧了,你去問別人吧,這個時候晨曦人都很忙的,你來的不是時候。”

  醫療組擺了擺手轉身跑開,似乎不愿意在這件晨曦人人都能理解的事情上多做解釋。

  接連被數人評價“無法理解”,丘瑪自忖已經摸索到了什么,但歸納為文字,卻需要一個引子。

  他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沉思著,自身后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文薩·艾德尼是你什么人?”

  丘瑪猛然回頭,一個有著海妖尾的魁梧半龍人正注視著他別于肩頭的一枚家徽。

  “那是……先祖。”

  “哦,那家伙的子嗣嗎。”

  “您是……”

  “法古塔爾,你們先祖為了了解梅拉更早發生的故事,打擾過我。”法古塔爾說,“很煩人,但看在他求知心切,我送了他幾個小故事。”

  丘瑪肅然:“您是……巨龍。”

  “不錯不錯,那個瘦弱的家伙有著很健碩的后代,你也繼承了他喜歡四處記錄的愛好?”法古塔爾瞥見了他手中的本子。

  “艾德尼以此立足梅拉。”

  “原來是這樣……所以,你在沉思什么,我看到你寫下了晨曦的字樣。”

  “只是好奇,晨曦人義無反顧,毫無怨言在戰爭中赴死的狂熱。”丘瑪坦言,“這里沒有宗教,沒有壓迫,沒有壓榨,沒有奴役,可晨曦人依舊做了。”

  “一定要有你說的那些,才會出現‘英雄’嗎?”法古塔爾反問。

  “可,總該有什么驅使他們無條件服從晨曦之主。”

  “你錯了,不是服從,是信任。”法古塔爾糾正算得上是故人的后代,“他們說你無法理解是對的……因為只有被他們呵護著度過了疾風驟雨的晨曦人,才會想著掙脫懷抱,努力證明些什么,這種急切與狂熱,不是你所說的那些詞匯能概括的情感。”

  丘瑪默然。

  “您是說,晨曦人,為自己始終只能被庇護而感到羞恥?”

  “如果你被他們一次又一次呵護在懷中,如父母呵護孩子,你也會品嘗到他們那掙扎的情感。”法古塔爾說,“孩子,不要試圖用你在梅拉被浸染的內心理解在這片土地誕生的‘心’,否則,你可能會觸怒晨曦之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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