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搖動越發激烈,最終嗡嗡作響。
當然,這種聲響乃是直接傳入神魂,外人根本聽不到。
龍王迦莫羅見王玄神色有異,沉聲問道:“出了什么事?”
王玄也未隱瞞,道出前因后果。
龍王迦莫羅有些不愉,“本王不是與你說了么,那些妖魔藏于九幽,不服天庭管教,行事肆無忌憚,輕易招惹必引來禍患。”
王玄點頭道:“前輩放心,在下自然會有所提防。再說我等行徑,在天庭看來,與九幽邪魔又有何區別?”
龍王聽罷頓時陷入沉默,隨即幽幽一嘆。
王玄也沒理會,捏動法訣,意沉丹田。
他早已看出,這老龍王嘴上逆天喊個不停,實則膽小,總想著靠天庭主持公道。
雖如今合作愉快,但都是迫于無奈,若將來得了機會,恐怕就是分道揚鑣之日。
無論白虎兵圣李援如今是何身份,畢竟也曾是人族領袖,舍棄性命拯救天下,并非不值得信任。
邪魔又如何?
是正是邪,又有誰能說得清。
似乎是因為昨夜機緣,星斗神樹不僅修復大半,溝通天地也變得越發簡單。
王玄只是站在原地,萬龍窟下方龍脈地炁便洶涌而入,萬千星光白日憑空落下,將整個洞窟照得灼灼發亮。
見如此驚人景象,原本正沉默的龍王迦莫羅頓時愕然,“這星斗神樹,有些不一樣啊…”
可惜,王玄根本沒聽到。
如上次一般,他陷入幻境之中,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湖泊,周圍霧蒙蒙一片,遮蔽了蒼穹。
不同的是,視野發生了變化。
上次那些白霧,三丈之外便模模糊糊,如今十丈之內看得一清二楚。
天上與四周依舊是白霧,但腳下湖泊卻異常清澈,密密麻麻全是慘白尸體,手臂瘋狂揮舞,臉上痛苦扭曲,各種種族都有,大小體型不一。
唯一相同的,便是眼眶一片空洞。
王玄已經數次看到這般景象。
這些并非邪物,甚至沒有三魂七魄,給他的感覺莫名有些像金烏帝君戰車前方的金烏,代表了某種純粹的規則。
王玄心中升起明悟。
九幽之中,必然也有同等級的先天神。
就在他琢磨之時,伴隨著鈴鐺作響,一抹紅影從湖底上浮,隨后緩緩出現在湖面。
同上次一般,只有半截身軀露出。
正是三絕公主李千秋。
“王大人久等。”
三絕公主李千秋氣度瀟灑,微微拱手,但眼中的疲倦與驚恐卻無法掩飾。
王玄眉頭微皺,“出了什么事?”
李千秋嘆了口氣,眼神有些迷茫,“九幽實非善地,先祖受了懲罰,遭挖骨剖心之刑,神魂受損閉關休養。”
“我與徒兒躲在洞府之中,等不及外出詢問,被九幽血炁侵蝕,差點走火入魔被邪物吞掉,還好先祖急時趕回。”
王玄詫異,“九幽之中竟如此危險?”
李千秋點了點頭,“這里根本不是活人停留之地,非真仙難以生存,靈炁陰邪重濁,我與徒兒閻孤鴻無法修煉,好在先祖說有辦法解決。”
王玄心中越發好奇,“你們所在到底是什么地方?那看中兵圣前輩的,又是哪位大能?”
李千秋到是并未隱瞞,沉聲道:“據先祖所說,我們所在乃是九幽第一重,是位于三尸河畔的一座軍營,用來收攏馴化九幽邪物為幽冥道兵。”
“看中先祖的那位大能,名號三元沖虛圣君,神威莫測,天庭屢次派兵圍剿,都被其殺退。”
“這次先祖闖入幽冥琉璃圣尊疆域,對方派來鬼仙詢問,直接被打散魂魄練成陰魔,但先祖也因此受罰…”
王玄聽罷,頓時了然。
這位三元沖虛圣君也是個狠人,不懼天庭,更不給幽冥琉璃圣尊面子,但對待手下意識嚴苛,稍微忤逆,便動用刑罰。
說看中兵圣李援,估計是覺得找到一把快刀,但絕不會允許刀有自己思想。
兵圣李援處境,看來同樣艱難。
三絕公主李千秋繼續說道:“先祖已經打探過,幽冥琉璃圣尊疆域內的地皇咒地,確實堵住了一條洞天通道。”
“那詛咒之地有些古怪,原本被眾多大鬼妖魔圍困,但前些時日出了些亂子,算算時間,正好是廣元真君進入之時,不過后來便穩定下來,沒有任何消息傳出。”
“原來如此…”
王玄沉默了一下,心中莫名有些悲哀。
廣元真君,多半已經身死。
這位人族柱梁,本有成就真仙之材,但在這場大劫中,卻命如螻蟻,連拼死反抗都濺不起任何聲響。
李千秋顯然也知道王玄在想什么,微微嘆了口氣,“世道艱難,我等皆命不由己,我知王大人有擎天之志,但若事不可為,也要早做后路。”
“先祖吩咐,等他養傷恢復后,便會親自聯系大人。”
說罷,便拱手告辭,緩緩沉入湖中。
“公主,一切保重。”
王玄并沒有多加要求。
他看得出來,這位心高氣傲的三絕公主進入幽冥后,時刻命如螻蟻,又見到先祖處境艱難,信心被嚴重打擊。
人就是這樣,無論英雄豪杰、懦夫歹徒,總會隨著環境而發生變化。
就是不知李援,是否還有兵圣風采…
收回法訣,讓星斗神樹停下后,周圍白霧散去,再次顯出洞窟景象。
虛實轉換,無半絲破綻。
緊接著,王玄便感覺到了龍王迦莫羅怪異目光,皺眉道:“前輩何事?”
龍王迦莫羅沉聲道:“你這星斗神樹,有些不一般啊…”
九幽之地。
黑曜石修建的大殿內,顯得有些空曠。
四周石壁,全是密密麻麻浮雕,隱約能看到雕刻著各種張牙舞爪厲鬼、難以言述的恐怖邪物,很多伏地跪拜,中央是一個巨大身影,好似三個影子重疊在一起…
殿內惡鬼銅雕張開獠牙大嘴,口中綠色幽火燃燒用作照明,周圍靈炁陰暗重濁,普通修士進入,怕是立刻會憋死。
大殿中央,矗立著一座法陣,李千秋將手中血鈴鐺收起,緩緩起身后,看著周圍嘆了口氣。
“師尊,沒事吧?”
旁邊閻孤鴻見狀連忙詢問。
進入九幽沒多久,李千秋身為尸解仙,還尚能保持原樣,但閻孤鴻臉色卻已是鐵青一片,并且浮現點點尸斑。
李千秋幽幽嘆了口氣,“孤鴻,你可后悔與我來到這幽冥之地?”
“師尊哪里的話。”
閻孤鴻笑道:“皮囊而已,壞就壞了,大不了化作僵尸,弟子正巧弄到了太陰煉形術。就是這地方憋的很,外面的那些玩意兒也不懂江湖規矩…”
說著,眼中閃過一絲兇光,“弟子從小闖蕩江湖,見慣了生死,如今從頭再來,倒是覺得來了興趣。”
“弟子為盜門魁首,此地修行再合適不過!”
李千秋聽罷,似乎有些發愣,雖后沉默了一下,“你說得對,本宮也絕不會成為先祖拖累!”
大殿后方石室內,白虎兵圣李援正盤膝而坐,身上血肉模糊,可以看到絲絲血肉正順著裸露出的白骨蔓延。
他雖受刑,但亦是修行。
三元沖虛圣君傳承法門卻是詭異,專注于修煉血、肉、骨,異常強橫。
血煞鍛體術,便是其血炁傳承最粗淺運用,若修到深處,滴血便可重生。
李援依舊帶著猙獰惡鬼面甲,但眼神卻已恢復清明,聽到前方二人談話,頓時閃過一絲欣慰。
他又轉頭看向旁邊,眼中滿是堅定。
那里放著百花夫人頭骨,即便在此幽冥之地,也依舊有歌聲傳來。
“宮墻深深…明月寒,江山烽煙…不見華蓋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