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枚玉牌，王玄童孔微縮。
這古朝皇族令。
大燕地仙皇叔獨孤僖，也曾找到一塊，被其祭煉成法寶，威力強大。
后來在仙城遺跡找到不少，也就不再那么珍貴。
沒想到如今再次出現。
看著那與壁畫上有些相似的面孔，王玄哪還不知來人是誰，沉默了一下，拱手道：“見過人皇陛下。”
“不敢。”
人皇面色平靜點頭道：“九天浪人，古元空，見過鎮獄真君。”
王玄沉聲道：“陛下與人族有大功德，人皇之稱永不廢棄，神廟祭祀，從未停歇。”
人皇古元空沉默了一下，搖頭道：“我雖與人族有些許功勞，但接地皇前輩之位，又留下禍患，亦有大過。”
“予后裔富貴，卻管教不力，禍害中土，亦使他們遭逢滅頂之災。于公于私，皆為罪人，人皇之名休要再提。”
說罷，眼神變得凌厲，“往事紛亂，令我不堪其擾，今日古元空特來討教三招。”
王玄微微搖頭，“請。”
他已看出，人皇前來只為了解恩怨，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說。
話音剛落，人皇身形便已消失。
而周圍景象也隨之大變，宛如置身虛空，天上地下群星璀璨，星光氤氳，似銀河流淌。
王玄眉頭微皺，“九天星垣？”
“沒錯。”
人皇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三界之大，遠不止北方玄天，星海浩瀚，高手不計其數。”
“我觀摩星垣塵沙，星神巡游，創此幻陣，不知你能否破除？”
王玄也不廢話，額頭燭龍神眼睜開，頓時金芒大作，對著前方勐然一點。
霎時間，漫天星光炸裂。
景象恢復，人皇依舊站在原地，微微點頭道：“果然不凡，遠勝于我。”
王玄卻眼睛微瞇，沉聲道：“陛下幻術絕妙，在下只是借神通之力而已。”
“還有，方才那是什么？”
方才幻境中，他看到的可不止星海。
群星蕩漾，隱約組成一個難以想象的龐大陣法，下方虛空黑暗涌動，光怪陸離，似乎有什么要破陣而出。
星辰之力，也算他本命功法，但只擅長星煞攻伐之力，對于九天星垣之了解，還不如太陽帝君。
人皇古元空搖頭道：“我在星海入靜，領悟萬年才看到這些，似乎星神巡游與其有關。只是看了一眼，便心中難安。”
不等王玄詢問，他又伸出一指。
指尖星芒匯聚，璀璨閃亮。
王玄眉頭微皺，同樣伸出一指。
這是天庭《敕星術》，許多仙官都有研習，他從老龍那學會，更是擅長此道。
但人皇這《敕星術》，又有些不同，只是一點星芒，竟蘊含無窮變化，好似星海于其中旋轉。
王玄同樣以敕星術回應，不過聚集了海量九天星煞，殺伐更甚。
兩道星芒相擊，同時消散。
王玄退后一步，點頭稱贊道：“陛下果然不凡，竟將星辰大道領悟至如此地步。”
他沒有用全力，但九天星煞之盛，豈是尋常真仙可以抵抗。
但那龐大的星煞之力，在碰到人皇敕星指時，卻好似河流入海，斗轉星移之間，便被對方盡數化解。
王玄有預感，這一招，還可借力反擊，若人皇出手，他必然猝不及防。
人皇搖頭道：“這是我偷學而來。”
“我與星海入定時，曾見一人在虛空演練此法，斗轉星移，連星神投影攻擊都被其化解，堪比三界大能。”
“此人你也認識，便是糾察司張自然，與之相處，務必小心。”
王玄童孔一縮，心中微顫。
他如今哪還看不出，人皇此來，說是切磋，實則是來示警。
張自然此人，他原本瞧不上。
以公正博名聲，但無論面對自己，還是玉天王，違反天條，都輕拿輕放。
天庭之中，私下里已稱其為小人。
若按人皇所說，絕非普通金仙可以做到，說不定已晉級虛境。
這般力量，已有爭奪天尊之位資格。
隱藏如此之深，必然圖謀不小。
想到這兒，王玄越加慎重。
星海詭物、張自然……
人皇兩招便警示了兩個危險。
這些他都不知道，若沒提防，恐怕就是大劫，不知這最后一個又是什么。
出乎意料，人皇并未使用星辰之道，而是周身炁息鼓蕩，漸漸生出變化。
王玄這下子徹底震驚。
只見原本仙氣飄飄的人皇，如今竟然陰炁繚繞，皮爛骨枯，更像是陰魂死尸。
只是短短一瞬，人皇又迅速恢復。
王玄皺眉道：“陛下，這是什么？”
人皇方才狀態很古怪，像是打破了生死界限，簡直是逆反天道。
人皇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成仙便可長生，真是我等修煉結果么？”
王玄疑惑道：“陛下為何這樣說？”
人皇沉聲道：“我原本道行低下，相較于那些天庭英才，資質也不足為奇，因在星海悟道數千年，方有此成就，成就金仙有望。”
“三界自開辟以來，成仙者不計其數，想必九天也早已爆滿，金仙、天尊更是如恒河之沙，為何只有這些人？”
王玄皺眉道：“成仙雖可修得無漏金身，但也逃不過三劫五難，一次次大劫，即便上古天庭之人也難以逃脫。”
“這是公認說法，卻未必是真！”
人皇眼神陰沉，“我與星海悟道萬年，同時凝視虛空，發現其中另有蹊蹺。”
“時間萬物有平衡，生死亦是如此，真仙修煉日久，生至極亦會醞釀死炁，越是道行高深，死炁越濃郁。”
“而這些死炁，全部被虛空吸取！”
“我悟出了一個法門，將部分死炁保留，方才散發，便已被虛空抽離…”
說到此處，人皇已是前言不搭后語。
然而王玄卻眉頭漸緊。
他明白人皇意思。
修道長生，生死之間蘊含大秘密。
這么多真仙，所醞釀的死炁何其龐大。
虛空之中怪影，是否與其有關？
三界大能常年待在虛空，很少現身，是否也有這個原因…
不知為何，王玄莫名想起了那受創沉睡的九幽先天大神。
人皇絮絮叨叨說完，沉默了一會兒，才將心神穩定，搖頭道：“因果已了，塵緣盡斷。人族未來再與我無關，從此只有一心求道的古元空，人皇之名煙消云散。”
說到這兒，他似乎放下了許多，拱了拱手，轉身便消失無蹤。
王玄沒有挽留，亦沒有多問。
他能感受到人皇心中復雜煩悶，大義與私情，皆成為魔障，這次便是來斬斷過往。
李援如此，人皇亦是如此。
他能理解，作為人族守護者，如果有一日他的后代也成為人族災難禍患，估計也是心情復雜。
想到這兒，王玄微微搖頭，轉身回到大殿，這些事未來再說，還是先顧好眼前。
鎮獄神殿，如今已徹底冷清。
之前仙吏陸陸續續已離開，有關系的想辦法調離，沒關系的干脆請辭。
王玄也不在乎，只是向天庭回報，申請援助的事，提都沒提。
這有點不符合天庭法度。
雖說是沒啥油水的苦寒衙門，但畢竟是天庭重地，怎么都要派人制衡。
但眼下，已沒人關心。
庚辛洞天大捷，天庭聯軍在九幽第一層橫沖直撞，近乎呈碾壓之勢，冥府損失慘重。
北方玄天天庭要供應如此龐大聯軍，即便其他天庭也支援了物資，各衙門也忙得一塌湖涂。
從人員到物資，都異常緊缺。
別說火德星君，就是寶光大仙這局外人，也親自坐鎮聚寶閣，指揮煉制法器。
所有人都憋了口氣。
只要聯軍維持攻勢，戰爭很快便會結束。
至于天獄這邊，不再出亂子，便是功績。
而王玄卻覺得，此事怕沒那么簡單。
冥府下方黑影、冷眼旁觀的三界大能、還有人皇發現…巨大的陰謀若隱若現。
不過越是如此，越要謹慎。
事情未明了前，他既無實力，也無意愿參與其中。
天獄之中，有更吸引他的東西。
想到這兒，王玄望向鎮獄神殿，身形一閃，便來到外面糾纏的藤蔓前。
這些東西，外人看來只是天獄一部分，但他卻分外熟悉，正是星斗神樹。
不同的是，其已經玉化，無半點星辰之力，很可能是從母樹上剝離。
之前一直壓抑好奇，現在那些礙眼的仙吏已全部離開，正好探查。
想到這兒，王玄將手貼在玉化樹根之上，心神緩緩沉入。
然而很快，他便皺起了眉頭。
這些母樹根須，已完全變玉化，與整個天獄相結合，即便是他，心神感應下也和石塊沒什么兩樣。
正是如此，才顯出異常。
這些根須被剝離，感應不到也罷，但他已煉化天獄至寶，可以說這里一切都在掌控之內。
為何還看不分明？
王玄心中一動，便想清原因。
這里再怎么說都是天庭重地，天尊們必然有所防范，得到三大至寶，或許只是表面上掌控…
就在這時，三辰寶樹忽顯異動。
只見太陰真火左右搖晃，似乎被什么東西所吸引，玉化的母樹根須也微微顫動。
王玄頓時眼睛一亮。
星斗母樹與太陰神樹隱有聯系。
莫非太陰真火可將其激活？
若驚動天尊怎么辦…
王玄沉思了一會兒，咬了咬牙，小心將一縷太陰真火注入。
天獄三大至寶他已掌控，這些日子來回查看，并未發現蹊蹺。
或者說，并未觸及核心。
如今天庭視線全被戰爭吸引，若是錯過，恐怕真的要虛度百年。
不出意料，透明的太陰真火剛一出現，便被玉化根須吸收。
與此同時，王玄神念也隨著這股太陰真火，沿根須飛速向下，陡然蔓延。
他眼中震驚，連忙收回手掌。
就在方才，他看到了真正的天獄。
同樣是上中下三層，不過籠罩的黑霧已盡數散去，密密麻麻根須纏繞。
一座座牢房、鎮魔塔、乃至下方的墳墓狀牢房，皆是由母樹根須纏繞而成。
這些根須化作恢弘大陣，外人看來被黑霧遮掩，實則空間被不停分割，變化萬千，一旦陷入便無法逃脫。
隱約，和人皇方才演示的星河大陣相似。
不僅如此，他還看到了捆仙鎖原型，乃根須分化出的纖維，就連那些獄神，也是由根須操控。
星斗母樹…竟然如此強大？
僅剝離出來的根須，都能化作天獄，成為天庭至寶。
王玄等待了一會兒，見沒有引發異變，才繼續將太陰真火注入。
這一次看得更加清晰。
這天獄之中，果然隱藏了不少秘密。
他顧不上查探，而是將神念沿著根須向上，尋找源頭。
果然，在天獄上空發現蹊蹺。
這一大團母樹根須已被剝離，不知經歷多少歲月化作玉石，又煉化成天獄。
然而最上方源頭，卻仍然與母樹樹根纏繞，一截星芒璀璨，一截玉化成石，看似藕斷絲連，卻分外牢固。
王玄心中了然。
這便是天庭控制天獄的手段。
想到這兒，他小心控制太陰真火避開，沿著根須向其他方向蔓延。
嘩啦啦……
似乎受到刺激，遍布整個天獄的捆仙鎖劇烈抖動，那些獄神也于黑暗中亮起血紅雙眼。
王玄連忙停下，仔細觀察。
捆仙鎖和獄神都是天庭煉制，保不齊會留下什么手段，還是小心為妙。
再一次引導太陰真火，他更加謹慎。
天獄極其龐大，引導太陰真火貫通，不僅要避開天庭所有布置，還不能有任何遺漏之處。
需要消耗的心力自然不用說，就連三辰寶樹也運轉到極限，恢宏的太陰之力不停從虛空接引，才勉強能夠支撐。
數日之后，王玄勐然收回手掌。
他皺著皺眉，眼中有些遺憾。
終究是道行不夠，以如今神念還有些吃力，太陰真火也供應不足。
想徹底掌控天獄，還差點火候。
不過太陰真火著實不凡。
他能明顯感覺到，這些明顯枯死的樹化玉，竟重新出現生機。
不僅如此，長時間維持太陰真火，也讓他道行有些許精進…
這或許，也是個修煉的好方法。
想到這兒，王玄再不猶豫，稍事休息，便繼續引導太陰真火灌注。
天獄黑暗虛空中，一道道光芒不停向外擴展，隱約勾勒出根須模樣……
王玄閉關修煉，其他地方同樣忙碌。
地皇世界，煉器谷。
隨著天庭最后一筆訂單完成，又用五曜星石交換了大量稀有靈材，整個世界也徹底封閉。
如今無需掩飾，每日都有數不盡的浮空船飛往北疆，所有煉器爐開啟，晝夜火光沖天。
經過一年，人族已徹底安定。
一是外部壓力，見識過黑暗動亂，三界浩瀚，誰都知道，如今的生活來之不易。
二是內部秩序，朝堂有民意刀，人族神道有廣元真君，巡天軍有王玄。多重壓力下，沒有世家再敢違抗法令。
內外團結，人族的潛力也開始爆發。
修煉法門不再由世家獨戰，《星煞軍紋法》更是人人可以修行，寒門英才不斷涌現。
各個軍團的選拔更加嚴格，巡天軍經過一次次淘汰和補充新血，實力也在瘋狂增長。
當然，眼下更重要的還是巡天軍換裝，為了完成此事，大燕朝庭甚至在各州開辦書院，培養煉器人才。
煉器谷越來越熱鬧。
好在地皇成就先天神后，還在不斷開辟空間，否則已人滿為患。
九幽，第一層。
戰火已整整持續一年，有了新變化。
不僅北方玄天，如今已蔓延到整個三界。
在那些招安勢力沖擊下，各個大千世界隱藏的妖魔鬼怪，瘋狂涌入其他天庭勢力范圍，引發不小的混亂。
九大天庭天尊商議，干脆放開三界通道，將作亂的勢力全部趕入了九幽。
或許是吸收了上次七煞北陰帝君教訓，冥府群魔也將戰場選在了九幽第一層。
憑借浩瀚無垠的九幽地形，他們招募新血，時而游擊騷擾，雖然匯聚大軍偷襲，令天庭援軍不敢擅自攻入第二層。
在此情況下，雷部天王也發揮了穩扎穩打的戰術，以滅殺冥府力量為主。
九大天庭的策略也發生改變。
他們索性借著這次攻打冥府，一舉蕩清宇內，將三界不穩定勢力統統掃除。
這下可苦了北方玄天各衙門仙吏。
好在其他天庭也不再置身事外，調集海量資源運往九幽，使得北方玄天緩了口氣。
誰都知道，三界殺劫已然掀起。
這場戰爭，還不知會持續多久……
不知不覺，三年已然過去。
天獄，鎮獄神殿青銅大門緊閉。
似乎已塵封許久。
大殿內，王玄盤膝而坐，身后巨大圓光內，三辰寶樹大放光明。
經過這段時間修煉，他終于用太陰真火將所有根須貫通，徹底掌控天獄。
如今那些縱橫交錯，隱藏于天獄虛空之中的根須，竟隱約有些綠意，散發勃勃生機。
最直接的好處便是三辰寶樹。
參照星斗母樹根須，王玄將寶樹重新煉化，能夠接引的日月星真火更加龐大。
但若想更進一步，怕是要涉險，用神念參悟真正的母樹。
與此同時，天道推演盤上，《三辰軍紋法》也終于推演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