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淼為大家做了介紹,她的大伯母名叫季秀香。
坐在右手邊的男子,是季秀香的學生,名叫肖海田,現在是京城一家科技公司的老總。他當初在學校里選修了季秀香的課程華夏古代史,從此對古代歷史,乃至文物產生了興趣。
工作之后,他有了經濟能力,便投入了古玩收藏的行列,一開始打眼無數,就去請教季秀香,慢慢地,他的眼力有了顯著提升。
這回肖海田從朋友那邊得了一個消息,說是某地發現了一座古墓,問他有沒有興趣過去瞧瞧。
買賣出土文物是犯法行為,肖海田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他朋友告訴他不用擔心,這年月確實管得嚴,但老話說的好,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那些盜墓的該挖還是挖,挖了幾年都沒被抓。
肖海田聽了心動了,一方面他對出土文物確實好奇,二來,價錢肯定比市場上便宜的多,如果實在運氣不好,被查到了,大不了破財免災,也損失不了太多錢。
于是,肖海田就跟朋友一起去了。盜墓的告訴他們,有兩種合作方法,一種是挖開的墓,不管有沒有貨,必須先給他們兩萬塊功夫錢;第二種方法,挖開空墓不要錢,如果挖出貨來,肖海權想買得先交三萬塊錢。肖海田選擇了后一種。
之后從墓里挖出了一些陶器和青銅器肖海田從中選擇了一些,之前照片上那件席鎮正是其中之一。
對于出土的青銅器趙琦還是很在意的,他戴上手套拿到手中仔細觀察,贊嘆道:“我還是先前的判斷這應該是一件西漢時期的席鎮。”
“能否請教一下您給它斷代的依據呢?”肖海田客氣地問道。
趙琦想想自己應該怎么說才好,他先問:“你知道青銅器的制作工藝嗎?”
肖海田說:“其實我對青銅器不是太了解,我的收藏也是以陶、瓷器和玉器為主。”
季秀香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又忘記我以前教你的,不要碰自己不懂的古董否則很容易就打眼了。”
肖海田嘿嘿一笑:“老師您的教導我可不敢忘,這不是我親眼看到它出土的嗎?”
“有時候,親眼所見未必為真,你這回運氣好,不代表今后運氣一樣好。”
季秀香給肖海田一句警告接著說道:“趙琦,你接著說吧。”
趙琦點了點頭:“那我先給你講一下青銅器的制作過程吧先是制模,將泥料雕塑成待鑄造青銅器的泥模之后可在泥模上制作紋飾;翻范,對泥模進行烘焙使其變硬然后在泥模上分塊翻制外范;取范等待泥料干透后,將外層泥片逐一取下,并補刻精細紋飾。
制造內范,只有外范是不夠的,澆鑄出來的是實心青銅器,因此需要制作內范;合范,將內、外范進行套合,合范一定要嚴密;澆鑄,將熔化的青銅液注入內、外范之間的空隙,冷卻后去除內、外范,精整并拋光。
就這樣一件‘理想’中的青銅器就鑄造成型!不過有些青銅器運用的浮雕、透雕、鑄接、焊接等具體的工藝細節可是要復雜得多,比如這件席鎮……”
趙琦給大家講述了漢代青銅器的制作工藝,又分析了這件青銅席鎮各方面的特征,有理有據地對他的判斷加以佐證。
趙琦翻看著手中的席鎮:“不得不說,這枚席鎮相當獨特,說實在的,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類型的席鎮,有相當大的研究價值和收藏價值,只是有一點,我不得不問,席鎮往往有兩對,你難道當時就只看到這么一個嗎?”
肖海田點頭道:“對,就只有一個,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
“那肯定不對,古代喪葬是有規格的,從來都沒有只放一個的先例。”趙琦隱隱感覺,肖海田的遭遇有貓膩。
“老師也是這么跟我說的,所以我今天帶了其中一些東西過來,請您幫忙看看,不管對錯,總要有個說法。”
說著,肖海田拿出一只皮箱,打開之后,里面放著一些銅器和陶器等物。
趙琦定睛一看,不用上手,就知道肖海田這是上當受騙了,不過,就這么說出來,也顯得有些不太尊重,于是,他先從中拿出一面青銅鏡,翻看了一會。
“剛才咱們說了青銅器的工藝,現在我再談談青銅器的辨別,一般來說,鑒定一件青銅器的真偽,銹色是重中之重。首先,真銹有三層,每一層都會呈現出不同的色澤變化,甚至哪一層先生長,專業人士也能分辨。
而且,出土的青銅器,銹里面還膠著了一層鈣化土,這是作偽者根本做不到的,沒有時間的積淀,鈣化土是做不出來的,就如同小孩子的骨骼,和老年人的骨骼相比,他不可能有鈣化的現象。
其次,銹色也是千姿百態,各有各的不同,如黃河流域的銅器和長江流域的就不一樣,即使是黃河流域一地,在黃土高原和沖積平原地區的銅銹也不一樣,同一地區不同的墓葬類型,銅器銹色也有差別。再進一步說,即使同一墓葬,其所處位置不同,銹色也不一樣。”
說到這里,趙琦指著肖海田帶來的銅鏡:“咱們就說銅鏡吧,在盜墓一行中稱為‘護心鏡’,因為這些器物經常在墓葬尸體的心臟部位,和絲織品接觸非常緊密,其銹色和在墓室擺在別的地方的銅器銹色也有差別。絲織物呈堿性,所以銅器上就會出現一種暗紅的銹。”
肖海田也是高知識分子,聽到這里就反應過來:“您的意思是不是說,我這面銅鏡是剛挖出來的,照理說應該有類似的銹跡?”
趙琦表示是的。
另一邊的季秀香臉上帶著些許疑惑:“可是這銹跡我覺得挺自然的啊!”
“一般做偽方法用的是電解作銹,但這種手法做出來的銹不自然,很容易看出問題,現在有了更絕妙的辦法,就是‘貼銹’。作銹的人專門從真器上收集到大量的銹,然后用特殊的方法貼上去,甚至不需要埋在地下,一兩周時間就可以做好一件令專家走眼的青銅器。”
趙琦指了一兩處作偽者沒有處理好的痕跡,又對著肖海田說:“如果你不怕損壞,可以用工具撬一下,就能看出來。”
“沒關系,您請便!”如果有可能是真品,肖海田不敢這么做,現在么,他也想親眼見證趙琦的判斷。
趙琦從包里拿出一把小刀,選擇銅鏡上的一塊銅銹刮了一下,而后就撬了起來。
看到內部的情況,大家都稱贊趙琦的眼力,同時也感慨造假者的水平之高。
季秀香感慨道:“作偽手法知道的越多,我就越不敢去古玩市場買賣了,現在我收購的藏品,大部分都是通過熟人介紹的,而且事先還申明,假了可退,否則我也不敢買。”
趙琦呷了一口茶,潤潤嗓子:“其實咱們也可以往好的方面想,就古玩鑒定而言,這是一個不斷競爭的過程,競爭雙方為了取勝對方,都會盡力充實自己,提高自己的水平,從而客觀上形成一種互動、促進關系。
你出題,我解題,壞的事情就會向好的方面轉化,在另一層面上可以說擴大了研究古代文化的群體,也讓相關研究人員更注重增加自身的經驗和眼力。”
肖海田苦著臉說道:“對您這樣的專家是好的一面,但我們這樣的可就苦了,老得作偽手法還沒搞明白,新的手法就出現了,永遠走在打眼吃虧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