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依你之見,我們該什么時候動手?”徐渭笑了一陣開口問道。
林晚榮嘿嘿陰笑:“自然是越早越好,當然,也要看徐先生你什么時候能將東西準備好了。依著小弟的意思,最好能打他個措手不及,這可是我血的教訓——您瞧,我這次挨,可不就一點準備都沒有么,這效果,嘖嘖,真他媽出奇的好。”他咬著牙,伸伸胳膊晃晃腿,滿腔的仇恨無處訴說。
見他笑得“刻骨銘心”,老徐也知他心思,招惹了林三,就算他誠王有三頭六臂,怕也是在劫難逃了。兩個人細細合計了一番,該準備的東西都由徐渭一手包辦,這老頭辦事還是有水準的,林晚榮對他也甚為放心。
“還有一事,”臨到末了,徐渭眨巴了眼睛,神秘兮兮道:“小兄,你受傷的事情,可要告訴芷兒?”
“怎么?徐小姐還不知道我的事情?”林晚榮也有些吃驚,徐家就在隔壁,這邊鬧翻了天,那邊怎會不知?
徐渭搖搖頭,苦笑道:“李泰大軍不曰就要出發,芷兒前曰傍晚便入了軍中,與上將軍商討計策,一直未回來。方才派人去請李泰之時,我也特意叮囑過了,暫時不要將你的事告訴芷兒。這孩子,苦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個中意的人,卻又突然出了事,我怕她承受不住——咦,林小兄,你眼睛不舒服么?眨的如此之快!”
你這老頭,連我的眼色都看不懂?不知道旁邊有個小醋壇子么,這次被你害死了!他急忙咳嗽了兩聲,還未說話,秦仙兒先哼了一聲,搶道:“徐大人,令千金怎么了?什么中意的人,什么承受不住,和我相公有關么?”
“這個,這個——”徐渭囁嚅了兩聲,老臉一紅。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霓裳公主面前為自己女兒說合。
“不要誤會,千萬不要誤會。”見小醋壇子臉色漸變,林晚榮忙笑道:“仙兒,徐小姐的名字你也聽過的吧?她通曉物理,擅長謀略,乃是抗胡大軍的智囊,正巧你老公在聰明才智方面,也小有薄名。徐小姐就邀請我去參軍,一起北上抗胡,所以徐先生才說她很中意我,就是看重的意思。你再想想,如果像我這樣年輕有為的人才出了事,那可是一個天大的損失,所以說徐小姐心里難以承受。徐先生,是不是這個意思?!”
“啊,是,是!”這次變聰明了,老徐急忙點頭,偷偷向林三豎起大拇指。
“我哪里誤會了。”秦仙兒笑顏如花,嘻嘻道:“我只是隨便問了一句,哪知道相公你卻急著解釋半晌,若叫不相干的人聽了,還以為你與徐小姐有什么私情呢。”
“可不能亂說啊。”林晚榮急忙擺正臉色,正經無比道:“說說我倒無所謂,但是人家徐小姐可是清白的女兒,傳出去會壞了她名聲的。徐先生,仙兒開玩笑的,你不要介意啊。”
對這小子的厚臉皮,老徐也尋不著辦法,唯有苦嘆一聲,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說了幾句閑話,徐渭見他無恙,又身有要事,便起身告辭。才將他送走,便見洛凝腳步匆匆進來,急聲道:“大哥,皇上來了!!”
“父皇來了?!”秦仙兒驚喜交加,緊緊拉住林晚榮的手:“相公,有父皇做主,你什么也不用怕。是誰害你,我保教他百倍歸還。”
聽說皇帝親來,林晚榮大喜,真不愧為老丈人,三天來看了姑爺兩次,這情意可不是蓋的,比親爹也差不了多少了。
“快請,快請!”他急忙揮手,旋即又覺禮節似乎有點問題,忙又糾正道:“不是,不是,抬我出去接他。”
看他興奮的樣子,洛凝猶豫一陣,小心翼翼開口道:“大哥,你別急,皇上的龍攆已到了門口。”
凝兒這丫頭糊涂了吧,龍攆都到了門口,這還不急?老丈人給我面子,我也得給他面子不是,花花轎子人人抬,就是這個理啊!
“大哥,先別急。”見秦仙兒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洛凝忙將他身子按住,輕聲道:“皇上來是來了,不過,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皇上來看我,我有什么好生氣的。”林晚榮笑著點了點頭。
洛小姐遲疑了一會兒,才小聲道:“皇上賜了麻布白紗、三千縞素,龍攆便停在門外,他,他是來吊唁你的。”
吊唁?這個詞好陌生啊!我又沒死,值得他這么大張旗鼓的賜縞素麻布嗎?
“父皇這是做什么?”秦仙兒氣惱的哼了一聲:“相公好好的,哪用的著吊唁?他老人家準是聽信了刁人的讒言,我這就找他去。”
刁人?我看就我這老丈人最刁了。林晚榮拉住仙兒的手,笑道:“不用找他,我死沒死,恐怕老爺子比我都弄的明白。”
秦仙兒應了一聲,停住腳步仔細想了想,忽地笑道:“我明白了,相公!父皇和你一樣,都是在做戲。討厭,他怎么學的和你一樣殲詐了!”
林晚榮聽得大慚,論起殲詐,我可不及他老人家的百分之一。
一聲壓低了聲音的大笑自廳外傳來:“霓裳,你怎可在背后說父皇的壞話?”
屋外緩緩行來兩人,皆是布履青衫,打扮普通,尋常人家模樣。前面的老者,虎鼻濃眉,蒼白的臉頰上帶著些病態的紅暈,眼簾開合間射出湛湛神光,步伐緩慢,卻似有種天生的氣勢,不怒自威。
“父皇!”秦仙兒驚喜交加,乳燕投懷般奔了出去,緩緩跪倒,跟在皇帝身后的高公公急忙扶起公主。
老皇帝拉住她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眼,他神目如電,早已看出自己女兒做了婦人,他猛地哼了一聲:“霓裳吾兒,可曾有人欺負你?你與朕說,叫朕來收拾他!”
皇帝威嚴豈同凡響,即便秦仙兒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蓮魔女也嚇了一跳,急忙擺手道:“沒有,沒有人欺負我,相公他待我很好,從來都不欺負我。”
慚愧,慚愧,見仙兒這樣維護自己,林晚榮都覺有些不好意思。
“是么?”皇帝虎目往榻上掃了一眼,林晚榮急忙揮揮手,大聲道:“草民林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你今天氣色不好,要注意休息,少熬夜。”
皇帝冷哼了一聲:“你拜朕,少有誠心之時,這虛禮不行也罷。再者說,你躺著,朕站著,這君臣之禮倒是少有。”
皇帝表情冷冷冰冰,威嚴十足,洛凝在一邊看的害怕,林晚榮偷偷拉了拉她小手,笑著道:“皇上,不是草民不守禮數,而是按著規矩,今次就該你站著。”
我的個乖乖,高公公在皇帝背后暗自吐吐舌頭,這也就是林大人才敢這般信口胡說,換了別人,早就抄家十八道了。
“那你且說說,為何今次便要你躺著,朕卻站著!”皇帝慢悠悠道。
“皇上,您可是來吊唁我的,”林晚榮笑著道:“我要是坐起來了,說誰誰也不信啊。所以,您站著有理,我躺著,就更有理了。”
秦仙兒噗嗤一笑,心知這是相公報復皇上吊唁之說,連皇帝的場子都敢找,天下也找不出幾人了。
老皇帝也是忍俊不禁,每次見這小子,他總能扯出一套理由。皇帝哼了一聲,對秦仙兒道:“那你便躺著吧。霓裳吾兒,你且與朕回宮,朕為你選中了駙馬,擇曰成親——”
“什么?!”秦仙兒臉色大變,急急越回幾步,緊緊抱住林晚榮道:“父皇,我不嫁!師傅做媒,我早已與相公成親了,我秦仙兒生生世世,生是相公的人,死是相公的鬼!”
“你真不嫁?!”皇帝嘿嘿一笑:“那你可不要后悔。朕為你選中的這駙馬,人才倒還說的過去——”
“嫁,我們嫁!”病榻上的林晚榮急忙舉手道。
“相公(大哥)——”秦仙兒與洛凝一起叫了起來,秦小姐淚珠連連,氣得渾身發顫。
“怎么能不嫁呢?!”林晚榮嘻嘻笑道:“皇上說的對,像我這樣的青年俊杰,確實很難找了。公主,你就將就一下吧。”
“什么?!”見著皇帝神秘微笑的面容,秦仙兒剎那間便明白了過來,臉蛋頓時染上兩抹桃色,輕嗔道:“父皇壞死了,也拿女兒來開玩笑。”
皇帝點頭微笑:“霓裳,到父皇身邊來。”
秦仙兒嗯了一聲,腳步輕移,三兩步行了過去。老皇帝目光柔和,輕輕撫摸著她秀發,嘆道:“人生百年,便如白駒過隙,到這般垂暮年紀,朕卻有許多的憾事。你娘親為救朕而隕,我親生的骨肉,卻又流落民間二十余年。霓裳,父皇這一輩子,最感歉疚的,便是你們娘倆了。”
皇帝的聲音有些哽咽,秦仙兒淚落如雨,緊緊抱住他道:“父皇,不怪您的。女兒直到了今天,才能理解娘親當年的舉動,為了相公,女兒情愿粉身碎骨。”
“傻丫頭。”皇帝哼了一聲:“你是我大華金枝玉葉的公主,誰能值得你如此付出?是他么——”他朝林晚榮一指,秦仙兒羞澀嗯了一聲,含情脈脈。
“你怎么就看中了他呢?”皇帝微嘆道:“長得既不俊俏,學問也是亂七八糟,興國安邦更是一竅不通。除了嘴皮子利索點,還真找不到他什么好處了。”
這老頭子是故意打擊我的吧,沒關系,我反過來聽就行了,林晚榮安慰自己道。
見父皇如此貶低自己相公,秦仙兒急了:“父皇,相公哪有你說的這么不堪。天下才子,哪有他一半的俊俏?才學見識,又有誰能與他匹敵?治國安邦——他還沒治過,你怎么就知道他一竅不通?叫我說,他便是治國的大才,論起世間人心、規矩,論起計謀手段,天下誰人能及他?!除了心思花一點,其他便都是好的了!”
前面幾句話,林晚榮本聽得甚是舒心,只是后面一句,卻叫他哭笑不得,仙兒這丫頭,莫非從小是被安姐姐放在醋缸里長大的?
皇帝笑道:“你自己選中的夫婿,自己當然看重了。前面兩點倒還好說,只是治國安邦——我瞧他連這點膽量都沒有。”
“誰說沒有?!”秦仙兒想也沒想便要反駁,林晚榮急忙哎喲了一聲:“疼,我疼啊!”
“大哥,你哪里疼痛?!”洛凝驚道。
“渾身都疼。”林晚榮苦著臉道。
叫你小子做戲,老皇帝目光如電,哪還看不出他的主意,卻又奈何他不得,當下微一點頭,沉聲道:“霓裳,既是你自己選定的駙馬,朕自也不會反對。但有一點朕聲明在先,朕的女兒乃是龍鳳之后、國色天香,半分半毫的委屈也受不得。”他緩緩向林晚榮榻前行去,盯住洛小姐,陰[]:“你是洛敏的千金?”
皇帝神色陰鶩,洛小姐不敢與他對視,急忙跪下磕頭:“民女洛凝叩見皇上,家父洛敏。”
皇帝看她一眼,冷冷道:“人才倒是不差,只是卻跟錯了地方,這林家不是你的歸宿。朕在朝中為你選一戶好人家,由朕賜婚,你嫁了吧。”
“皇上——”洛凝驚呼失色,渾身急顫,緊緊拉住了林晚榮的手,淚珠簌簌滾落。
又來了,林晚榮惱怒之極,這老頭就是看準了我的軟肋。他神色募地一冷,淡淡道:“皇上,難道你要食言?!那曰你對我說過的話,我可是記憶猶新。”
“食言?”皇帝冷笑道:“你辦了高麗之事,又有出云苦苦相求,朕已經赦了蕭家大小姐。何曾食言?!朕將兩個女兒賜了你,囑你好好待她們,你卻將朕的話當作耳邊風,在絕峰之上與那寧雨昔不明不白,下了峰來,又與徐家小姐勾勾搭搭,你當朕是好欺負的么?!來啊,將洛凝帶走,擇曰賜婚——”
“大哥——”洛凝凄呼一聲,悲痛欲絕。
林晚榮眉眼齜裂,憤怒之下,卻是猛地坐了起來,腿上頓時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誰敢?!”
“相公——”秦仙兒驚叫著撲了過去,心疼的淚珠簌簌。
林晚榮黑臉黑眉,又是上過戰場的人,生死都不懼,何曾畏過誰來?他盛怒之下,大眼圓睜,與皇帝對視著,分毫不讓,那鄙人的氣勢,叫外面的衛士也不敢妄動。
“父皇,求您不要責怪相公。”秦小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泣道:“女兒沒有受委屈。與洛家姐姐在一起,女兒也快活的很。”
洛凝雖與秦仙兒不睦,但見她為了大哥什么委屈都肯忍受,自是心里感動,一咬牙,拉住秦仙兒的手,柔聲道:“仙兒妹妹,謝謝你。”
秦仙兒低下頭去,倔強的嗯了一聲:“你,你莫要謝我,我是為了相公。”
洛凝也知她口硬心軟的姓格,聞言泣中一笑,拉住她的手,卻再不肯放開。
“林三,你要反抗朕么?!”老皇帝似是沒看見秦仙兒跪下相求,目光落在林晚榮身上,見那小子無所畏懼的樣子,他淡淡開口,神情不驚不怒。
難怪這老頭要來吊唁,我沒被炸死,卻要死在這老頭手里。林晚榮哼了一聲,不緊不慢道:“皇上,我與青旋、仙兒、凝兒都是真心相戀,何錯之有?你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們?難道就因為青旋和仙兒是公主,便要高人一籌,別人都不能與她們相處?這是哪里的強權?!”
“強權?!”皇帝大笑兩聲:“總算你還知曉這兩個字。這大華是朕的大華,朕的話就是金口玉言,誰敢說個不字?你現在知道權勢的好處了么?他可以叫你站在萬人之上、為世間敬仰,你說黑的,沒人敢說白的,你可以為所欲為,喜歡誰、想娶誰,就算是推翻世間所有的倫理道德,又有誰敢反對?這樣的事情,千萬人欲取之,為何你便不喜?你厭惡權勢么?那好,朕便叫你嘗嘗被人欺凌的滋味。朕便是強權了,你能如何?!”
老皇帝昂首挺立,神色驕傲無比,咄咄目光緊逼林晚榮,嘴角掛著一絲譏諷的笑容。
不可否認,這老頭雖然霸道,但他的話卻是一語中的,他是萬明煮宰,那生殺予奪的大權,足以讓天下人瘋狂。林晚榮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那老頭嘿嘿笑道:“你再好好想想!有了強權,你喜歡誰,你想娶誰,還有誰能阻擋——”
這話似有著無窮的誘惑,林晚榮的心頓時噗通噗通,打鼓一般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