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區。
小女孩的意識有些恍惚。
她不記得發生了什么事。
她只記得,她似乎被一只箭射中,然后,一個寵獸蛋從天而降,與她進行了契約。
她的意識斷斷續續,她掙扎起來,拖著單薄卻顯得沉重的身軀,在蒼茫大地上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小女孩陷于了昏迷。
光輝在她的身軀上閃耀,卻越來越黯淡。
仿佛,那道光輝也快耗盡了力。
不知過了多久,小女孩被一大片嘈雜聲驚醒。
“快跑呀!”
“紅瞳來了!”
“失落區要沒了!”
“全完了,全完了!”
“嗚嗚,我不想死!”
紅瞳?
小女孩的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母親的音容。
“腰奴,一定要成為御獸師,離開失落區。
否則,紅瞳降臨,失落區會徹底陷落。
這里……會成為一片虛無。”
在小女孩的記憶中,紅瞳是一個恐怖的東西。
原本的失落區,其實也是一個世界。
可是,似乎因為紅瞳的觸角伸到了那個世界。
世界荒蕪,成為了失落區。
如今,紅瞳到來,失落區也將不復存在,徹底消失。
而想要活命,唯有通過……御天之階,進入世界之中。
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上,露出剛毅的神色。
她要攀登上御天之階,進入世界之中。
可是……她也知曉,非是御獸師,根本無法登過御天之階。
可是,她別無選擇。
其他失落區的貧民,和小女孩的想法一樣,跨過御天之階。
人潮洶涌,都往最南方跑去。
小女孩的意識,還是有些恍惚。
但是,她還是咬牙,行走在貧瘠的大地上。
她的鞋都破了,小腳上流出鮮血,她咬牙,繼續往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蔓延到天穹的御天之階出現在了小女孩的視線之中。
小女孩看著那一望無際,看不到底的臺階。
她知道,那是她唯一的活路。
半日高懸,日月輪轉,可以看到一個小女孩,咬著牙一步一步攀登上臺階。
狂風吹過,極其冷冽,小女孩的雙腳和雙手都麻木了,沒有了知覺。
她的眉毛上,她的頭發上,結了不少白霜。
“冷。”
“好冷。”
小女孩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的身體也開始僵硬起來。
她抬起腳,根本邁不出腳步。
御天之階,還有數萬階。
后方,是萬丈深淵。
天幕變得血紅,紅瞳在一步一步蠶食著失落區,一切……都將變為虛無。
“蝶鳥。”
“蝶鳥!”
小女孩陷于昏迷之中,她仿佛聽到有人在呼喚著什么。
可是,她根本無力睜開眼睛,意識也越來越薄弱。
“蝶鳥,是我。”
可惜,她終究沒有睜開眼睛。
小小的身軀,身上結著冰霜,躺在石階之上。
風聲厲厲。
寒冷、絕望、、破滅、血紅。
小女孩的生命,隨時都有可能掛掉。
就在這時,一縷白光出現。
天地間,仿佛有著什么東西在阻止著白光。
無數的白光,不到萬一才掙脫出天地。
最后,在小女孩身邊,出現了一位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少年。
少年面容俊秀,長發如瀑,身子格外單薄,仿佛風一吹就能倒下。
他穿著一身黑衣,看著癱軟在地的小女孩,目光憐惜。
“蝶鳥……是你嗎?”
這個小男孩,正是林朝。
或者說……是林朝的一部分。
此刻,他的狀態也極其不好。
前段時間,強行斬殺胖頭鳥,幾乎將他的能量耗盡。
主要是因為,他是強行出來斬殺胖頭鳥。
相當于……隔著一個“世界”動手。
到現在,他還僅僅恢復了一些。
如今,他的造出神軀出來,更是把僅存的能量幾乎耗盡。
現在的他,其實連說句話都很艱難。
他看著那個稚嫩、遍體鱗傷的小女孩。
雖然,她與蝶鳥有著不同的面容,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能夠認出。
那便是他的蝶鳥。
世界之大,縱相隔千萬載,變幻無盡模樣。
林朝知曉,再相見,他也會認出蝶鳥。
“蝶鳥。”林朝的意識也有些恍惚,情緒有些淡漠,也有些溫情。
通過“破限者”天賦出來以后,林朝的身體發生了特殊的變化。
尤其是……他與天道融為一體。
他的意識,被緩慢吞噬,或者說,朝著他不希望的方向而去。
到最后,他會成為真正的天道。
然而那是一個小世界的天道。
來到這樣的世界,會被處處針對,壓制。
他需要改變這種局面。
于是,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將自己的意識切割成兩份,降低天道規則對他的影響。
其中一份,變為了寵獸蛋,擁有著部分……情緒。
這部分情緒,也在被天道規則的那種“空洞”所吞噬。
這萬載以來,他一直在對抗天道意識的吞噬,也在沉睡。
直到,他被人帶走,見到了蝶鳥。
可是,當初的蝶鳥受到重創,意識模糊。
他只能主動與蝶鳥契約,主動出現,斬殺胖頭鳥。
這種主動,才是耗費他能源的大頭。
不過,林朝沒有任何后悔。
“蝶鳥,我帶你走。”
林朝此刻化身的小男孩,與一般的小男孩沒有任何區別。
甚至說……還比不上一般的小男孩。
脫離御獸空間,化為實質,已經將他的能量幾乎耗盡。
或許,他的意識后面會陷入永恒的沉眠,或者消逝。
他不后悔。
林朝蹲了下去,他將蝶鳥摟入了懷里。
冰冷的感覺襲來,林朝卻感覺到很溫暖。
林朝將自己的衣服解開。
他僅僅摟著蝶鳥,似乎想要讓自己的體溫,讓蝶鳥的身體好一些。
不用再挨凍。
他看了看剩下的上萬臺階,咬了咬牙。
風很大,他甚至有些站立不穩。
他將自己的衣衫撕開,作為繩子,將蝶鳥緊緊捆在了自己的身上。
冷冽的寒風襲來,宛如刀割。
林朝冷漠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心疼。
蝶鳥就是這樣走了上千階。
他很自責。
風吹在他的身上,很是寒冷。
他沒有背著蝶鳥,即便那樣更好攀登。
林朝抱著蝶鳥,緩緩向上爬去。
每爬一步,都很用力。
林朝也看到了不少其他爬御天之階的人。
其中,一位瘦弱如麻桿的中年男子看到林朝,氣喘吁吁道:“小兄弟,后面還有上萬階。
你妹妹她……堅持不下去了,把她放下吧。
帶著她的心愿活下去。”
林朝的步伐沒有動,也沒有回復這位中年男子。
每多說一句話,就是多消耗他的一絲體力。
他緊緊摟著蝶鳥,不管不顧。
狂風大作,甚至還有雨水不斷墜落。
偶爾,還有冰雹墜落。
他的身子很單薄,但還是盡最大的可能,給蝶鳥遮擋住風雨。
這是他欠她的。
不知道爬了多久,林朝的視線也有些模糊了。
他的腳上,不知何時出現了血痕。
他的鞋,似乎被什么釘穿,每走一步,都是一團血痕。
林朝依舊很久沒有遇到其他路人。
這個高度,已經不是普通人能夠上來的。
可是,林朝依舊抱著蝶鳥,爬到了這里。
風霜、火焰、釘穿、冰凍、焚燒。
這是御天之階的劫,這是阻擋普通人攀登的障礙。
林朝不聞不顧。
他知道,唯有登上御天之階,讓蝶鳥進入御獸世界之中,蝶鳥才有活路。
紅瞳在蠶食,整個天穹分為兩種色彩。
一半是烏黑,如厚云。
一半是紅色,如血液。
黑與紅之間,御天之階直接天穹。
少年半閉著眼睛,緊緊摟著昏迷不醒小女孩,一步一步往上爬。
衣衫殘破,冷風如刀,冰地如針,少年拖著血痕,一步一步往上爬。
最后,傷口壞死,沒有再流出鮮血,雙腿已經麻木,失去了知覺。
抱著蝶鳥的手,也失去了感覺,不過依舊呈緊箍狀,無法分開。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終于爬上了最后的臺階。
懷里的小女孩,還未蘇醒。
不過生命氣息,極其微弱。
林朝的呼吸斷斷續續,能夠多停留一秒,對他而言都很艱難。
他抬頭看去,只見不遠處,正有一座石橋。
石橋之上,有著一個碑,上面刻著“青天域”。
石橋之上,正有三位身形飄渺的老者。
看那些老者的穿著打扮,是石橋的守橋人。
林朝看到這,心中一喜。
他知曉,只要通過了石橋,蝶鳥就能夠進入青天域,就有了活下去的資格。
否則,留在這,等紅瞳降臨,蝶鳥必死無疑。
他摟著蝶鳥,一步一步向石橋走去。
只是,快接近石橋之時,石橋上的一位穿著紫袍的白發老者開口:“來者止步。”
旁邊其他兩位老者見此,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們是守橋人。
有著特殊的使命。
對于這種爬上御天之階的人,他們幾乎不會去管。
林朝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在你之前,已經有十七位普通人登上了御天之階。
他們也想通過石橋,但是……又掉下去了。
不是正式的御獸師,若無人接引,他過不了這橋。”紫袍老頭開口。
之前有十幾人過來,他們這些守橋人根本沒有理會。
那十幾個普通人,千辛萬苦登上御天之階,原以為絕處逢生,結果又從石橋上墜落。
林朝聽到這,內心一緊。
蝶鳥如今,并不是正式的御獸師。
現在的他,虛弱地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
他若帶著蝶鳥過橋,恐怕會與其他人一樣的結果。
林朝艱難開口,聲音沙啞:“大人……可否讓我二人過去。
我……妹妹她快堅持不住了。”
紫袍老者聲音冷峻:“這是規矩,我也改變不了。
我提醒你,便已是破壞了規矩。”
紫袍老者看著二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孫子與孫女。
自己的孫子與孫女,和這二人一般年齡。
所以看到這二人,他才生出惻隱之心,好意提醒了一句。
否則眼前這一對少男少女,恐怕都已經死了。
他看著那個小男孩破敗,全身都是傷痕的身軀,眼眸深處涌現出一絲憐憫,但又很快被他壓下去。
林朝看著前方的橋,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蝶鳥。
他看向那位紫袍老者,目光變得堅毅起來。
撲通一聲。
這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跪在地上。
“求大人行行好,讓我兄妹二人進去。”
林朝知道,這個心有一絲憐憫的紫袍老者,是他唯一的希望。
男兒膝下有黃金。
林朝貴為主神,更是未曾跪過。
可是此刻,他沒有任何猶豫,跪在了地上。
紫袍老者看著林朝,目光變得復雜起來:“出身卑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
可惜了,可惜了……”
紫袍老者已經看出,林朝的傷勢很重,重到了極致。
他之所以還能活著,那是憑著一口氣。
恐怕,他帶著那個小女孩過了橋,便會……身體崩潰,失去意識。
紫袍老者看著這個少年,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下不為例,快帶著你妹妹進去吧。”
他看著少年,一臉惋惜。
林朝的臉上露出激動神色。
“多謝大人。”
他緊緊摟著蝶鳥,似乎想要把她一直抓住。
他腳步蹣跚,往橋上而去。
只是,走到橋中央的時候,林朝停下了腳步。
他艱難扭頭,問道:“敢問大人……名諱。”
紫袍老者目光變得和藹起來:“小家伙,你想做什么?”
“今日過橋之情,日后必定涌泉相報!”
這時,旁邊的青衣老者突然笑了:“小家伙,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是紫衣候,一言就能決定一個國家生死,甚至一個世界生死的強大御獸師?
你拿什么相報?
而且……你還能活到明日嗎?”
林朝聽到青衣老者的話,并沒有在意。
他看著紫衣侯,默默把這個名字記下來。
紫衣侯的目光變得感慨起來,他的聲音飄渺:“我是紫衣侯,姓高名文淵。”
林朝記下了這個名字,他抱著蝶鳥,緩緩度過了這座橋。
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的身軀越來越冷。
他看著還在熟睡的蝶鳥,眼眸中露出濃郁的不舍之色。
“蝶鳥……好好活下去。”
“等我!”
林朝無盡惋惜。
可惜,他不能陪著她。
他的意識,要陷入長眠。
溫暖的光照耀在林朝身上之時,他的身軀慢慢消散,只留下一位小女孩,躺在地上。
世界,變得寂靜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