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
在距離許青之前發現玄幽宗所在之地,還有兩天路程的這一夜,星空璀璨,點點星辰滿天,月光皎潔,片片月華如幕。
遠遠看去,夜空浩渺,大地安靜,星光與月光交融流轉,冰凝成蘊,彌漫世間。
法船上,傳出悠揚的笛聲。
不再是嗚嗚之音,而是帶了節奏,帶了曲調,更蘊含了一股與紫玄上仙笛音不同的殺伐之意。
此意來自快節奏的旋律好似金戈鐵馬,征戰八方,但很快曲樂又變,好似戰爭結束,看著滿地骸骨后,存活下的人們望著蒼穹,對天地存在了無法解釋的諸多疑惑。
迷茫之意,越發蘊含的同時,似乎吹奏長笛之人,將整個人的思緒融入在了這笛聲中,不斷地回蕩開來。
只不過這一切,若落入熟悉笛樂之人耳中,很容易就聽出曲樂的生澀,知曉這是一個初學者在演奏。
但顯然樂由心生,想要將其學會也并非困難,至少,在許青這里,是這個樣子。
此刻的他一身紫色蘊金道袍,手中翠綠柳笛,盤膝中道袍下擺散在甲板,長發隨風飄起,月光相襯,似起煙霞。
尤其是他眉峰若劍,目中帶著深邃,眼神微微下沉,唇前柳笛遮蓋了小半張清秀若妖之面,再配合他放在左側柳笛上的修長雙手,大多數人看見,都會贊嘆一聲美少年。
而他認真吹奏的樣子,更是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魅力,使得單手拄著一側烏鬢,斜靠在一張千年云霞木打造貴妃椅上的紫玄上仙,微微開闔的雙眸里,散出一抹異樣之 此芒漸濃,笛音漸亂。
許青選擇閉上眼。
這段時間對他而言是一種難以表述的磨礪,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類似之事,也不懂如何處理,所以除了打坐修行之外,他更多是將注意力都放在這新學的知識上。
對于知識,許青一向極為尊重,也很是好學。
如當初七爺教他下棋,許青事后也會偶爾在腦海浮現棋盤。
眼下紫玄上仙所教的笛音,許青更是從心里喜歡,他不是一個善于言辭之人,而笛音可以更好的讓他將心底思緒,表述在天地中。
只是來自紫玄上仙的目光,讓許青有些無措。
他看不懂這個玄幽宗的老祖。
也不理解為何對方要挑逗自己。
他覺得修為到了這個程度,皮肉之相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另外這段時間來,他看到了對方七次出手。
每一次都是輕描淡寫,每一次都是一切消散。
死亡在紫玄上仙的手指上,看不見一滴鮮血。
而殺戮的原因有時候是因對方自己找死,散出了惡意,但也有的時候,是紫玄上仙個人的喜惡所決定。
比如昨日,一個異族修士只是在半空多看了她一眼,下一瞬這異族的強者,就成為了飛灰,消散在了天地間。
每每此刻,其實許青都有些心疼魂,他需要一百二十個魂鎮壓在法竅,只是此事許青也不好開口。
與此同時,許青也看到了紫玄上仙一些與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她對于沿途河邊的那些貧苦艱難的小國,往往都心存善意,時常揮手,解決一些凡俗之事。
比如數日前他們路過一個小國,其國這段時間有竊賊出沒,難以抓尋,此事很尋常,修士基本上是不會去理睬,可紫玄上仙卻揮手將那竊賊抓出,煙消云散了。
這些,使得紫玄上仙在許青的認知里,充滿了迷霧。
而紫玄上仙的氣質,也一樣變幻莫測,有的時候她好似少女一樣,開心就寫在臉上會因看到山上一朵美麗的花,而下船摘取過來。
有的時候她又滿是颯爽,一口一口的飲酒,青絲飄搖,滿是月華。
還有的時候她身上冰冷無比,出手就是滅殺。
更有的時候,她的身上會浮現強烈的魅惑,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種說不出的風韻,給人一種風情萬種之感。
而紫玄上仙也有溫柔的時候,每每許青的笛音出現錯誤,她的身上就會涌現出那種如水樣的溫柔,輕聲的告知許青,為他糾正。
天真,冰冷,英姿,江湖,嫵媚,溫柔……許青從來沒有在一個人身上,看到如此多不同的氣質。
直至兩天后,許青在紫玄上仙身上,又看到了另一種氣質。
那是在他們到了玄幽宗,在這個小宗無比的惶恐與震驚下,全宗十幾人以前所未有的恭敬態度迎接后,紫玄上仙望著這些人,她的目中露出一抹追憶。
“你是小云子?”
曾經裝神弄鬼的那個老頭,此刻身體一顫,低聲開口。
“回稟玄幽上仙,小的正是……小云子。”老頭心底苦澀,他看著紫玄,上仙與記憶里沒有任何變化的身影。
心底不由得泛起眾多思緒與感慨,他還記得當年自己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跟在師尊身邊,曾親眼看見師尊如何的癡迷……但最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當年沒有任何人,
成功走入這位紫玄上仙的世界。
“帶我去你師傅的墳前。”紫玄上仙的身上,明明歲月沒有留下痕跡,可這一瞬,在那老頭的對比中,歲月似乎留下了氣息。
許青默默跟隨,很快在老頭的帶領下,他們到了玄幽宗的后院,在那里有一座孤墳,墳前一棵柳樹,于風中垂柳搖晃,似有靈彌漫,因紫玄的到來而激動。
紫玄上仙走近幾步,看著墳墓,輕嘆一聲,向著許青開口。
“我這位故人,是個好人。”
許青想起了之前所了解的往事,沒說話。
一旁老頭,則是滿心感慨。
時間不長,許青與紫玄上仙離去了。
臨走前紫玄上仙問詢玄幽宗,是否愿意離開這里,并入到聯盟內,玄幽宗老頭很是心動,但最終他看了看墳墓,還是搖頭婉拒,只是請求可以讓那條暗流,可以一直被 他們牽引。
此事紫玄上仙同意,又親自出手在此地布置了一道陣法,隨后站在許青的法船上,隨船遠去。
回去的路,在感官上總是比來時要快,許青的笛音,越發精進之時,他們距離八宗聯盟也越來越近。
直至這一天黃昏,距離聯盟還有半個時辰路途,甚至遠遠可以看到禁海之時,坐在船欄上,整個人好似要融入到晚霞之中的紫玄上仙,輕聲開口。
“許青,將那首曲子,吹奏出來,我想聽。”
許青盤膝閉目,回憶一番,拿起柳笛放在嘴邊,在這黃昏里,笛聲悠悠而起。
帶著江湖之意,述說著一生悲喜,所有的一切最終都化作一壺濁酒。
在孤獨中,一飲而下。
聯盟,到了。
“此曲,名為離殤,是我近年所創。”余暉里,紫玄上仙立于船頭,遙望前方,風吹起她的青絲,飛揚之中農衫飄舞,好似她整個人都要隨風而去。
那種孤獨之意,在這一刻似透過了所有的表層,被風慢慢吹了出來,彌漫在了四方,也蘊化在了紫玄上仙的雙眸內。
越發深邃之時,她回眸望向許青,目中似有幽潭,好似要牢牢記住許青的樣子,最終,溫柔一笑。
許青抬頭,望著紫玄上仙。
“當年送我禮物之人很多,僅僅笛子就有一百多個,這柳笛我忘了是誰送的,但此笛我很喜歡,小朋友,謝謝你陪我一路,送你好了。”
紫玄上仙拿起酒壺,飲下一口,甩了甩秀發,說不出的英姿,道不盡的颯爽,邁步間踏上蒼穹,越走越遠。
許青低頭看著手里的笛子,抬頭望著遠去玄幽宗方向的紫玄上仙,他的心里泛起一縷難以表述的思緒。
許久之后,他深吸口氣,抱拳一拜,操控法船回了七血瞳。
與此同時,玄幽宗上,一身白衣的紫玄上仙,心情帶著三分開心,五分輕嘆,兩分離殤,回到了高塔內,站在那里,她遙望七血瞳的方向,許久,輕聲喃喃。
“你若早生百年……”
“那又如何?”溫柔的男子之聲,在紫玄上仙的身后傳來,一身藍衫的八宗聯盟盟主,在虛無中走出,到了紫玄上仙的身旁,一樣看向七血瞳。
“他若早生百年,師妹你信不信,他如今已是骸骨。”
“又或者,現在的他,也可以成為骸骨。”說著,這位八宗聯盟的盟主,轉頭溫柔的看向紫玄上仙。
“你敢嗎。”紫玄上仙神色冰冷,淡淡開口。
八宗聯盟盟主凝望紫玄上仙,半晌后笑著搖頭。
“我聯盟如此天驕,我怎能加害。不過師妹,師尊留給你的命魂,雖讓我忌憚,可……你的壽元要盡了,你需要的光在這個時候找到,著實有些可悲。”
“半甲子壽元,一晃便過,而他不到靈藏,無法與你同修補道,你終究……還是要面臨生與死的選擇。”
“我下個月,再來問你。”八宗聯盟盟主,微微一笑,身體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