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許久,許青將看向自己所在戰場的人族防線上。
一道連接天地的金色大網,如巨幕一般切割在了戰場上。
無論天空,無論大地,圣瀾族的一切手段,都被金色大網阻擋在了人族的第四道防線外。
這金色巨幕浩瀚無比,不但上下連接天地,左右更是蔓延至無盡范圍。
若是具備一雙可以看到整個封海郡邊界的眼睛,那么就可以看到其范圍之大,連接了北部戰場的同時,也將整個封海郡與圣瀾族接壤之地,全部覆蓋。而在這里,金色大網內,人族早早開辟的第四道防線溝壑上,修建了無數的防勢大量的行軍帳篷,在此地蔓延開來。
無數的人族修士,每一個的身上都帶著濃濃的疲憊,正在這里不斷地搭建與維護。
一排排如利刺般的戰爭法器,在這溝壑邊緣無邊無際的豎起,指向圣瀾族方向,數量足足數十萬之多,如今都在閃耀,使得其前方虛無扭曲,甚至出現了一道道空間裂縫,更有震耳欲聾的轟轟聲,不斷回蕩。
這不是爆發之音,是蓄勢的聲響。
它們的爆發,不是那種肉眼可見的術法,而是專門對抗黑雪所形成的音符之力。
一旦全面開啟,可以最大程度讓那些圣瀾族的黑雪,失去組合在一起的能力,提前的融化掉。
而這無處不在的轟鳴,已經是前線的常態更是在金色巨幕之中,盤膝坐著數百歸虛,他們是禁忌法寶的操控者,將借助禁之力,形成對圣瀾族菱形法器的干擾,有針對性的對抗。
同時也兼具將收割者標記出來,派遣修士去重點斬殺的任務。
除此之外,還可以看到在大地上,有一具具高大無比的戰爭傀儡。
這些傀儡帶著人族的特征,任何一具都如山一般,它們立在一處處陣法上,每一具的驅使,都需大量修士共同展開,威力自然不俗。
而最驚心動魄的,是九把巨大的帝劍!
九把高與天齊,屹立在天地之間的巨大之劍。
它們散出無上威嚴的同時,也爆發出驚心動魄的威懾,且仔細去看,可以看到這九把帝劍,赫然是由無數的帝劍匯聚而成。
它們可以整體威懾,也可以分散而出,是這場戰爭里,人族一方的重矛,更是在天空上,還有一口巨大的道鐘。
此鐘,是封海郡執劍宮建成的一刻,被皇都執劍總部賜予。
原本是被掛在執劍宮內,如今被放在了戰場上,因為其本身……是封海郡執劍宮的至寶,當初與刑獄司同為執劍宮的底蘊之力。
它的作用不僅可以對外,更能對內。
對外鐘鳴,可以轟殺八方,而對內則是喚醒。
遠遠看去,可以看到這口巨大道鐘的四周,居然存在了數十萬口青銅棺棹,每一口棺槨上,都畫著層層封印。
里面躺著的,不是死人。
是活人!
他們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是太多年來,那些被執劍宮專門為戰爭準備的養劍之人!
他們中大都是悠久歲月以來,生活在相對和平之時,故而在油盡燈枯的一刻還沒有斬下自己的劍,所以以秘法沉睡,將帝劍融入生命。
只等蘇醒的一刻,斬下自己性命相修的那一劍。
還有的是自知修為已到盡頭,所以甘愿為封海郡沉睡,融入生命去養劍。
他們中每一,都知曉自己蘇醒的一刻,必定是封海郡最為危機之時。
而如今,這數十萬口棺棹里,已有三成空了。
其內的執劍之人,已經在之前的戰斗中被喚醒,沒有任何猶豫,斬下了自身生命所化的最后一劍。
此刻,這一切映入許青的目中后,封海郡第四波防線內飛出了數十道身影,直奔許青一行人所在的大軍而來。
時間不長,來者臨近,當首之人正是執劍宮的副宮主,他親自來此迎接,以說明態度。
其疲憊的神情上帶著激動,這種情緒波動,對于他這個層次的大修而言,是不多見的。
孔祥龍也在人群里,他身上有傷,情緒很是低落,唯有在看到許青時,勉強露出一些笑容。
許青眼看這一幕,心底一沉,升起不好的預感。
但此刻不是問詢之時,執劍宮副宮主飛速臨近后,聲音回蕩。
「明乙兄,共澤兄!」
迎皇州與屈召州的執劍廷大長老,也都飛速走出,向著副宮主一拜。
「你們來得及時,非常及時!」副宮主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激蕩,立刻開口「宮主有令!」
「屈召州與迎皇州所有歸虛以及各宗負責人,即刻前往大帳,宮主召見!」
「余者一干人等,就地安營,等待下一步安排。」
「請!」
副宮主向著兩州人族,抱拳重重一拜,隨后目光落向許青那里,露出奇異之芒神色浮現濃濃的贊賞。
「許書令,你也隨我前去。」
許青肅然稱是。
一行人沒有浪費時間,立刻就隨著副宮主離去,臨走前,許青回頭看了隊長一眼。
隊長如今已長到了七八歲孩童般大小,站在執劍廷一個靈藏執事的身邊,好似一個童子。
注意到許青的目光后,他沖著許青揮手,示意稍后來找許青。
許青點頭,快步跟上眾人,很快就到了封海郡防線內。
一路隨著走入此地,許青看見了數不清受傷的人族修士。
前線的戰士,顯然已知曉兩州援軍的到來,所以幾乎在許青一行人踏入防線區域的一瞬,就有無數的人族修士從各自的帳篷內走出,目中帶著激動,看向許青等人。
這里面有各宗的弟子,有散修,也有執劍者,傷勢有輕有重,但都是在望見的一刻,向許青他們抱拳一拜。
交戰至今,他們的凄慘,他們的苦澀,他們的疲憊,已經無比濃郁,但依舊沒有絕望,只是他們渴望看見希望。
此刻,希望,出現了!
從這些人族修士的目中,許青感受到了他們的情緒,而在持續的前行中,他看到了更多的前線戰士。
這些人在一開始,有的沉默有的冷厲,有的苦澀有的目中赤紅殺意難消,可都是在注意到他們后,化作了激動與振奮。
還有一些,是執劍宮的執劍者,陳廷毫道侶二人也在其內。
他們傷勢不輕,看見許青后,陳廷毫露出笑容,其道侶正溫柔地為他包扎傷口注意到許青后,微微一笑。
但他們沒有話語傳出,因為越是靠近防線,這里的轟鳴聲就越來越巨大,來自那無數利刺法器形成的音波之力,充斥四方,震耳欲聾。
許青點頭,他看到陳廷毫傷勢雖重,但也處于恢復之中,心底略松。
對于這兩位,許青心懷好感,因為當初剛來郡都,他們不但熱心地告知了很多信息,且于司律宮內還曾為他站隊。
于是許青多看了幾眼,這才收回目光。
在這前行中,很快他們一行人于副宮主的帶領下,來到了位于溝壑邊緣的帥帳。
這里,就是前線的指揮部。
數百親衛守護的同時,更有一個個文職的執劍者肅穆等待,每當帥帳內傳出法旨他們都會立刻聽令,安排記錄以及監督執行。
「讓第七軍即刻前往 前線,給我盯住圣瀾族的任何舉動變化!」
安排第九軍,化整為零,嘗試進入戰場區域,搜集黑雪變化數據!
「另讓刑獄司安排小隊,外出絞殺潛入后方的黑衣衛,第五防線的修建,不可被破壞!」
帥帳內宮主嚴肅的聲音不斷地傳出,帳外的眾人得令后,立刻開始執行。
許青目中帶著審視,本能地掃過這些文職執劍者。
而此地的這些文職執劍者,也都注意到了許青,各自一愣,隨后都目中露出尊敬在接到法旨去執行時,路過許青身邊,都會向他微微彎腰。
他們的身份與職責,以及效率的使然,讓他們在這前線大多數區域都不需如此不過在面對許青時,必須這般。
因為他們都是書令司的人,是在戰爭籌備階段時,許青成立書令司后,招來的第一批麾下。
當初許青雖沒來戰場,可他書令司的人,大都隨軍。
許青微微點頭,示意他們快去工作,在這些書令司弟子紛紛離去后,副宮主快步上前,于帳外恭敬開口。
「宮主,迎皇州與屈召州所有歸虛以及各自負責人,已到來。」
「進!」大帳內,傳出宮主威嚴之聲。
帳外一干歸虛,一個個都神色肅然,向著帳篷走去,陸續進入。
很快,大帳外除了那些守護在此的親衛,就只剩下許青以及孔祥龍等人。
在這等待中,許青看向滿臉憔悴,有些失神的孔祥龍。
「孔大哥,出了什么事?」許青輕聲問道。
「夜靈……死了。」孔祥龍低沉開口,聲音里帶著悲傷,更有苦澀,憔悴的臉失去了光澤。
許青心神一震,他知道夜靈喜歡孔祥龍。
「她死之前,告訴我,她喜歡我……」
孔祥龍身體有些顫抖,一把抓住許青的肩膀,眼睛發紅,手在顫抖。
「許青啊,我好難受。」孔祥龍說著,目中更紅,最終閉上了眼。
許青沉默,任由孔祥龍抓著自己的肩膀。
生死離別,他經歷了不止一次,所以他能理解這種感覺,那是一種不真實的感受,無法去習慣,也不能去習慣。
他能做的,只是站在孔祥龍的身邊,在孔祥龍的顫抖時,遞給他一壺酒。
孔祥龍接過酒壺,喝下一大口后,喃喃低語。
「原來酒,也有沒滋味的時候。」
孔祥龍松開了抓著許青肩膀的手,輕輕的拍了拍,轉身離去了。
他來此,是心里壓抑,聽說許青到來,所以跟來看看,許青沉默。
眼前浮現出當時在執劍宮,第一次看見夜靈的一幕。
那個吃著血肉瓜子的少女,那個告訴他可以去太虛化妖宗學習化妖訣的少女,那個任何時候,眼里心里,都只有孔祥龍的少女。
許久,許青輕嘆。
「這個世界,是吃人的。」許青喃喃,心情復雜。
半晌之后隨著帳篷內陸續有歸虛走出,當血煉子與兩位執劍廷的大長老,也都相繼得令離開后,帳篷內傳出宮主的聲音。
「許青,你進來。」
許青打起精神,走了過去,踏進大帳。
走入的一刻,他看見了坐在正前方的宮主,也看到了帳篷內,有一個巨大的由術法形成的沙盤。
這沙盤地圖,將整個西部前線勾勒得極為完整,從內可以看到天瀾山脈這里,只是這道防線的一部分。
其左右起伏的方向,蔓延了整個西部,與北部前線連接,范圍極大。
這也是必然之事畢竟這是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而此地雖只是整體防線的一部分,但宮主的指揮部選擇在此,可想而知這里是防線的核心。
許青深吸口氣,目光從沙盤上挪開,看向宮主。
宮主明顯比之前更憔悴了,眼睛里都是血絲,且身上有了傷勢,那身當初他為其穿戴的鎧甲,依舊在身,似從未脫下。
而煞氣,則比之前還要濃郁。
此刻他坐在那里,給許青的感覺好似一尊絕世的兇獸,匯聚了整個大軍的氣勢于身,時刻擇人而噬,讓人本能地就會心驚肉跳。
「拜見宮主。」許青表情肅穆,抱拳一拜。
「許青,你之前送來的物資,我收到了。」
宮主凝望許青,身上的煞氣似乎想要收斂,但大軍氣運的匯聚,讓他不能輕易散去這一身血煞,所以他努力地讓自己表情溫和一些,目中也露出濃濃的贊賞。
「兩州兵力匯聚的原因,我也知曉,這一次,你立下大功!」許青低頭,平靜開口。
「這是卑職應做之事,另外朝霞山那里,我……」
許青話語剛說到這里,沒等說完,突然外面蒼穹色變,好似移星換宿,地發殺機劇烈的震顫,仿佛龍蛇起陸。
更有陣陣來自圣瀾族修士的呼嘯之聲,天地回蕩。
戰爭,在短暫的休整之后,再次爆發!
殺機如大風,從天瀾山脈的方向吹來,轟擊在了封海郡的禁忌大網上。
這金色大網瞬間震顫,激發出刺目璀璨之芒,此風所蘊含的狂暴,更是橫掃溝壑防線,從一處處封海郡人族的帳篷外呼嘯而過使得無數行軍帳篷劇烈的搖顯。
也落在了宮主的大帳外,將帳布吹出咧咧之聲,門布向內急速掀起,露出了外界黑云彌漫的天空以及無數在天際劃開的閃電。
大地與天空,同時傳出巨響。
許青的長發隨風而起,心神與發絲同步,都帶著劇烈的波瀾。
嘶吼之聲,仿佛無數巨獸咆哮,在戰場上超越天雷,如洪鐘一般,響徹八方。
宮主面無表情,但身上的煞氣在這一刻更為濃郁,引動天地色變之時,他站起了身,扔給許青一枚玉簡,向著大帳外走去。
「這玉簡內記錄了圣瀾族戰場上的一些信息,許青你先退下研究,給你一天時間盡快熟悉戰場。」
「這只是常規之戰,遠遠沒到大戰的程度,如何熟悉,個中分寸,你自己把握,總之明日開始,你回歸本職,接手書令之責!」
聽到宮主的話語,許青立刻大聲稱是。
宮主點頭,走出大帳,而帳外此刻所有書令司的弟子都已歸來,肅然而立等待通傳。
許青站在宮主身后,遙望遠處戰場,除了蒼穹的無數奇異變化外,他看到了天地之間如海一般呼嘯沖來的圣瀾族修士。
這些修士部分飛在天空,部分疾馳大地,都是穿著鎧甲,身上的殺機強烈。
而他們的陣容是以被活化的一只只巨大斷手為中心,分成若干陣型,鋪天蓋地,很快,一道道法旨從宮主口中傳出,封海郡的人族大軍,就好似一尊從假寐中蘇醒的兇獸,在這一刻睜開眼,開始了反擊。
許青也在此刻抱拳離去,他很清楚,對于剛剛來到戰場的自己而言,對戰爭的節奏以及各個軍團的優劣之處,并不了解。
而書令這個職位不是那么簡單,隨便就可以駕馭,畢竟除了傳令之外,還需監察完成的程度,以及提前分析匯總。
這需要對戰場的細節有詳細的掌握才可。
一天的時間,實際上是不夠的。
即便是宮主給予的玉簡里,記錄了圣瀾族戰場的信息,也還是不夠。
所以,為了讓自己盡快熟悉,他要找到一個足夠瞭望戰場的位置,去宏觀查看這場戰爭,同時這個位置也要時刻能讓自己直接踏去戰場,微觀體會人族與圣瀾族雙方的細節。
雖留在宮主身邊,符合第一個條件,但宮主所在之處是核心之地,不適合立刻進入戰場,即便要去,也需請示,過于被動。
于是在這天地轟鳴,戰爭驚天動地的爆發中,許青遙望四方,尋找符合條件的位置,最終目光落在了靠近前線的一座座巨大的廢棄傀儡堆積之山上。
封海郡的戰爭傀儡,每一具都是由大量修士驅動,平日里存在于地面布置的一座座陣法上,使其時刻保持巔峰狀態。
但更多已經報廢,無法被修護,只能堆積在一起,作為修復其他傀儡的配件來使用,同時也能作為掩體的一部分。
另外關鍵時刻,還能作為污染源,被扔出炸開,看著堆積廢棄傀儡形成的山體,許青飛速臨近。
此刻交戰之時,這里沒多少人守著,只有一個瘸腿的老頭坐在那里,望著戰場,神色麻木。
許青的到來,雖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只是無神地看了眼,就沒在理會。
許青也沒多說,到來后他身體一躍而起,踏著那些報廢之物,直接就到了頂端。
站在那里,他取出宮主給予的玉簡,一邊查看,一邊望向戰場。
這個位置,屬于相對的制高點,可以讓許青對于整個戰場,看得更為清晰。
金色大網外,戰場上此刻轟鳴滔天。
天幕上,來自圣瀾族的巨大菱形法器,不斷地傳出震耳欲聾的嗡鳴聲,回蕩四方使得虛無扭曲之時,一道道閃電在內游走,時而落下大地,轟鳴一切。
更有威壓從那些菱形法器的血色眼睛里散出,降臨戰場,為圣瀾族修士加持的同時,對人族大軍形成侵襲。
通過玉簡,許青知道這菱形法器是什么,此刻目光所望,很多人族修士渾身上下都是鮮血,一部分來自于敵人,另一部分則是自身異質濃郁后的污染反應。
這些來自黑天族的菱形法器,威力詭異,震懾四方。
但人族也有針對之法,隨著郡都禁忌所化金色大網的閃耀,許青看到其上盤膝坐鎮負責陣法運轉的數百歸虛強者,好似化作一個個源點,散出全部修為,融入金色大網。
頓時一張張巨大的金色面孔,從這金色大網上凸起發出無聲的嘶吼,向外猛地沖出,向著蒼穹的菱形法器,撞擊而去。
天地巨響下,那些菱形法器終被影響,相互制衡起來。
但彌漫在戰場天地之間的黑雪,無孔不入,難以被遏制,此刻正不斷地飄落,它們時而化作一道道術法轟擊人族修士,時而大片大片地匯聚在一起,幻化成人形獸形,在咆哮中沖入大軍。
還有一些落在圣瀾族修士面前,形成了武器,被他們掐訣操控,威力大漲,更有黑雪落在人族修士身上,即便是封海郡修士極力的避免,但這里的黑雪太多太密,終有不怠。
那些被沾染的修士,瞬間身體顫抖,黑雪化作劇毒,更讓他們體內異質直接超越臨界點,一時之間哀嚎凄慘之聲,傳遍四方,更有不少直接異化,發狂嘶吼,敵我不分。
慘烈至極。
可人族與圣瀾族交戰至今,自然也有應對之法。
很快在許青的心神震動中,防線溝壑傳來巨大轟鳴聲,一根根驚人的法刺升起尖端位置指向戰場,在震耳欲聾的驚人聲響下,向著戰場散出狂暴的音波。
這音波所過之處,天地之間的黑雪飛速顫抖融化,成為黑水后沒等落地,又急速地蒸發,最終變成了黑霧,被驅散開來。
借助這個機會 ,戰場上的封海郡人族,有了喘息的時間,出戰的軍團飛速退下備戰許久的其他軍團,快速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