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驕陽似火,烘烤著整片大地,天地間好似成為了一個烘爐,散發著無窮的熱量。
熱浪翻滾,黃沙陣陣,即便是吃苦耐勞的莊稼人也不敢冒著大自然的威嚴,到地里去干活。
不過王滿銀的日子卻是很悠閑,放假了完全沒什么事兒干,只需要在家里照顧兩個孩子就行了。
而且有大海在家里陪著兩個弟弟玩,他有大把的時間悠閑娛樂,和忙碌的其他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放假的時間總是過的非常快,不知不覺,暑假便過去了四十多天,在這段時間里,院子里的水井也終于搞好。
以后,他們家用水就不用這么費盡心思到井房去挑,洗衣服洗澡也不用擔心浪費水。
只要缺水了,壓兩下機器,龍頭自然會噴出水來,相當方便。
這天,蘭花放假,米家鎮的高山打來了公社的電話,說他剛從山里回來,叫他去嘗新鮮的野味。
待在家里沒事干,王滿銀帶著一家四口,騎著三輪車朝米家鎮駛去。
今天正好是米家鎮遇集的日子,青石板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無比。
不過隨著驕陽上升,估計一會兒就散場了。
王滿銀在高山家待了一會兒,一摸兜里沒煙了,便找了個上廁所的借口,跑出來買煙。
剛從供銷社出來,就看見好幾個人站在井水房,大口大口的灌水。
其中一個人王滿銀還認識,而且相當熟悉,是他的鄰居,譚磊。
正想走過去打聲招呼的時候,突然聽到旁邊一個人說了一句,“嘖嘖,又是去賣血的。”
賣血!
王滿銀腳步一頓,心中滿是詫異,下意識走到譚磊的視覺死角,不讓他發現自己。
然后向旁邊那人打聽到:“兄弟,賣血是個什么玩意兒?”
那人聞言轉身打量了一下他,若有所思的說道:“我好像見過你,你和高山隊長是啥關系?”
“害,我和他兄弟來著,經常上他家去吃飯。”
“哦我想起來了,高山大哥結婚的時候,你就坐在他旁邊,你個子最高,長得還白白凈凈,我忘不了。”
王滿銀淡淡笑了笑,遞了一根香煙過去,“那可真是緣分,剛才你說賣血是個什么意思?”
有這么一層關系在,那人接過香煙,先是點燃以后,侃道:“這賣血嘛就是字面這個意思,把我們身上這個血給賣掉。”
說著,他指了指對面的一個白灰刷成的屋子,上面還印了一個大紅星,“看見那兒沒,這就是供血站,賣血的人就是在哪兒賣的。”
“聽說賣血老掙錢了,賣一次血掙個二三十不成問題。”
“不過不是你想賣就能賣的,得認識血頭,讓他滿意了,他才會帶著你去賣,而且血頭還得抽錢。”
“沒辦法,誰讓人家供血站的人只認血頭帶來的人,你自己去說要賣血根本沒人搭理你。”
說著,他彈了彈煙灰,又指著譚磊他們說道:“你瞧,這群賣血的,個個年齡都不到四十歲,你要是上了年齡,會說你的血老了,是不會要的。”
“這群人每次賣血前,為了能多賣點兒錢,就往肚子里狂灌水,直到灌得都要吐了,走路都要別人扶著。”
“聽說啊,他們去抽血的時候,都是直接說,抽兩碗,抽三碗這種,哈哈哈。”
“我還看過他們抽完血的樣子嘞,臉色鐵青,牙關直打顫,眼神無光,走路顫顫巍巍,像是被鬼吸走了陽氣一樣。”
“特別是一撒尿,下面都要憋炸了,嘿,就是沒力氣撒出來,往往要把鞋尿濕。”
“他們都說,賣血就是賣力氣,賣壽命嘞。”
“這供血站可能在供著什么妖魔鬼怪,專吃人血,所以除了實在是沒錢,我們都不情愿去供血站賣血,瘆得慌。”
“自己好好的血,哪有賣給別人的說話,對得起自己祖先嗎,鬼知道供血站拿我們的血是干嘛?”
說到這兒,那人突然發現自己說的話有些犯忌諱,連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你看我,我說順嘴了。”
王滿銀知道,他剛才說了妖魔鬼怪四個字,這種話在這個時代是說不得的。
不在意的擺擺手,又遞過去一根香煙,“你剛才說啥,沒注意聽,兄弟你繼續說。”
那人見白得這么好的兩根煙抽,嘴牙子都要裂開了,將煙放到耳朵上面,繼續道:“反正啊,除非是實在沒有辦法,一般不會有人來賣血的。”
“這玩意兒太邪乎,而且聽說一個人賣血一年只能來一次,不然的話血賣的太多,傷了本源,身體會落下內傷。”
“這要是有了內傷,以后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干不了重活,就成了一個廢人。”
那人又說了一些其他的,王滿銀一直聽著,然后看到譚磊他們像是灌不下了,各自攙扶著朝供血站走去。
街上,看見他們的人都遠遠離開,留出了寬敞的道路,像是他們身上有什么臟東西一樣,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腦海中突然回想起幾個月前譚磊在家也是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當時還直接摸了幾塊錢出來要還他。
后來鄧麗萍的病情也越來越好,蘭花一打聽,說最近在吃名貴的中藥,身子補得多。
譚磊一個小學老師哪里來的這么多錢,看來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和血頭搭上了關系,開始來米家鎮賣血。
沒成想,許三觀賣血記的故事居然發生在了身邊,一直以為只有書上才能看到這種事情。
不過他是后世來的,知道賣血并不是什么神神怪怪的事,后世還不是那么多人獻血。
只要獻血的量在人體的接受范圍之內,對身體不僅沒有壞處,甚至還有好處。
但是這時代的賣血,那就是幾碗幾碗的賣,對身體的元氣損傷可不少。
王滿銀嘆了口氣,沒有等譚磊從供血站出來,自己抽著煙回到了高山家里。
還是給譚磊留一份面子吧,他們家也確實需要錢,自己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樣,難道叫譚磊不去賣血嗎,那鄧麗萍的藥錢怎么辦?
讓譚磊加入鴿子市?
別鬧了,真要讓整個村子都知道自己偷偷開了個鴿子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