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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千帆蓋海

  不同于普通的百姓,看著冀州軍狼狽而退,卷起一地的煙塵,王政的神情卻還是有些凝重。

  畢竟他這種縱覽全局的主帥自然清楚,敵人這一次的撤軍并非是因為戰敗,也不代表奉高乃至泰山郡便就此安枕無憂了。

  袁譚如今最大的顧慮便是因為缺糧,一旦回到臨淄后將糧食重新補充,冀州軍便隨時有可能卷土重來!

  甚至有可能下一波的攻勢會更為洶涌,畢竟誰也不知道,幽州那邊的公孫瓚還能撐住多久,若是袁紹比自家的天軍提前解決了另一邊的戰事,能騰出來手,奉高乃至泰山的戰事便再頃刻再起!

  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這么多了,接下來要做的首先還是盡快讓奉高恢復起來。

  為了安撫飽受戰亂的城內百姓,王政一聲令下,三軍頃刻間再次忙碌起來,執行各種戰后的緊急安置,搜查城內可能潛藏的敵人暗探、內應,組織士卒、招募百姓緊急修補被冀州強弩破壞不堪的城墻,重新開挖被填的護城河,收斂城內外戰死士兵的尸體,開放糧倉加大了賑災力度等等...

  這等安撫民心,由亂而治,恢復秩序的事情,造反起家的天軍早已是做的駕輕就熟,一連串的動作下去,奉高城迅速恢復了生氣。

  而在這面西部軍翼內部初定之后,王政倒沒有急著立刻返程,而是繼續坐鎮奉高鎮之以靜,一方面派人去了解北海國那邊最新的戰情,一邊命令鐵騎兵從奉高的北門出發,沿著冀州軍撤離的方向追蹤了過去。

  此時另一邊亦是戰事正酣,且相比泰山這邊,更是水路并進,愈發激烈。

  渤海海域。

  “稟校尉,前方出現了幾艘東來走軻。”

  聽到這話,陳皎點了點頭,水戰陸戰無非形式不同,本質上都是戰爭的一種形態,該有的布置和方略并無真正意義上的差別。

  比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所以在兩軍的主力正面交戰前,會先安排哨騎刺探對面的兵力虛實,兵種分布,陣型變化等等,而在水戰中,走軻便是起著這種哨探的作用。

  這一點在這段時日的廝殺下來,陳皎早已心知肚明。

  走軻既然出現,證明東來水軍的樓船,亦距此不遠了。

  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暗然收。

  樓船者,因船高首寬,外觀似樓,而得此名。

  在熱兵器尚未普及前,水戰無非是遠程時以弓箭為主,近戰的主要方式則是撞擊戰和接舷戰,故遠攻近戰皆合宜的樓船,從春秋吳越之戰開始,直到元末朱元章與陳友諒的鄱陽湖水戰之前,都是當之無愧的一番主角!

  船上水軍分刀盾兵、弓箭兵、艄公,刀盾兵負責防御及船只靠近后的“跳幫”格斗,弓兵則配有弓箭、匕首以及掩護梢工。艄公管船只的進退,同樣,因為水火相克的緣故,水戰中火攻的重要性遠甚陸戰,主要是以弓、弩發射帶燃燒油脂的火箭,以及“火獸”、“火禽”和“火船”等,對敵方進行攻擊。

  當然,樓船因船只過高常致重心不穩,不適遠航,故多只在內河及沿海的水戰中擔任主力,當藍星大航海時代開啟之后,它便只能暗然地退出歷史舞臺。

  但在兩漢時期,正是其最為輝煌的時代。

  尤其是經過漢武帝發兵滅南越、衛滿朝鮮等戰爭中,樓船更是大顯神威,千帆蓋海,傾滅敵國,當真是令人擊節而贊,悠然神往。

  “先滅了東來走軻,一艘不許放走!”

  令人旗語傳訊管承的同時,陳皎放目遠看了會,又抬頭問道:“風向如何?”

  “稟校尉,今日南風!”

  相比陸戰,水戰除了陣型以外,風向和水向卻至關重要,風向既然是由南而向北而吹,那么要想在接下來的戰斗中獲勝,敵我兩方,誰先占據了南邊的上風口,誰就占據了優勢。

  “通傳全軍,”陳皎不假思索地道:“掉頭向南轉航!”

  “喏!”

  走軻出現的方向,東來水軍的大隊必在它們的后面,向南轉航,然后借助風勢壓迫敵人,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從第一排、最西邊的樓船開始,依次向南轉向。一艘接著一艘。第一排轉航完畢,第二排接著跟上。樓船的陣型,由橫排的一字,變化成了豎立的一字。船上的風帆,全部升了起來,大船的桅檣高十數丈,可懸掛帆幕數十,中型船只的風帆,少的也有十幾個。

  風鼓白帆,每一艘樓船上俱是遍插旗幡刀槍,聲勢浩蕩間,船隊全速前進。

  轉航不久,布其的港口的左側,駛出來了一隊敵船。

  粗略的看去,數目不多,有二三十艘。前邊幾艘,排列的還算整齊,后邊的混亂不堪,一邊航行,一邊匆忙地進行調整。

  對面的混亂,證明這一次的突襲很成功,東來水軍根本沒有想到渤海會突然出現這么多的戰船,絲毫沒做準備,直到此時才倉促應戰。

  這也不能怪他們。

  這幾年來東來國內的賊患雖然甚重,但基本還是以黃巾賊寇在陸地上的肆虐為主,相比之下,渤海群盜這幾年的重點明顯更在朝鮮、扶桑等地,反而減少了對對東來郡的侵擾,不過偶爾出現幾次,規模也是甚小。

  誰知道突然之間,平靜如古井不波的海面突然就烽煙四起了!

  不僅以張崇岳為首的幾股勢力聯合起來,傾巢而出,東來國更沒想到的是,竟然連徐州水軍也參與進來了。

  開玩笑,徐州那幾艘小破船也成軍了?

  完全是出乎意料啊。

  陳皎卻沒興趣猜測敵人的想法,只是死死盯著前方問道:“可探清這邊的敵船總共多少?”

  “二十六艘,其中樓船五艘,大翼、中翼、小翼、突冒、橋船等各有四五。”一個軍官答道:“校尉,這應該不是這路敵人的全部兵力。”

  “布其及東來郡的沿岸岸,有三個大的港口可供戰船停泊,俺想可能還有不少目前停在港口內未曾出港,校尉,咱們該抓緊時機,在對方回過神前,先把對面這群敵人殲滅!”

  “所言甚是。”陳皎點了點頭:“這便是將軍說的逐個擊破!”

  這時哨兵來報,管承船上傳來的旗語,也是發出了相同的建議,更毛遂自薦愿為前鋒。

  陳皎自無不可,他雖同樣想要立功,卻還是有點數的。

  無論是之前不成建制的徐州水軍,還是他和手下這些以前只在內陸湖泊橫行過的水賊,一開始對海戰缺乏經驗,獻丑不如藏拙,要是立功不成,還丟了王政的臉面,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就讓管渠帥先為咱們打個開門紅吧,咱們負責兩翼包圍,不許一艘逃脫。預備隊不動,以防止東來水軍的其它船只來援。”

  隨著命令的發出,兩只船隊不約而同地開始第二次轉航。

  前半部分是管渠所帶領的青州水賊,他們由南轉北,沿著上風口迅速地向著敵人的船只迫近。

  后半部分則是陳皎所帶領的徐州水軍,開始以弧線狀向左右兩邊不斷擴展,船尾劃出長長的波浪,化成了兩只鳥翼一般。

  沒過多久,才駛出港口不遠,東來水軍就受到了管承部兇狠無情的全面打擊。

  率先發難的自然是樓船矮墻上開出的箭孔和矛穴!

  戰格中的水賊們不斷拋投著火箭,它們在海面上劃出無數道拋物線的同時,向著敵人方向迅速墜落,因為海面起伏蕩漾之間,本就難以瞄準,大半還是直接擊空落在海面,濺起來巨大的浪花,只有少部分落在前排的東來船身上,引起一陣慌亂。

  聽見東來兵卒們的叫喊,看著他們倉皇失措,到處奔跑,船上的管承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這類武器的直接殺傷并不算大,他的目的恰恰就是讓敵人忙著撲火躲避!

  趁著這個功夫,在管承這邊不斷加速之下,雙方的船只越來越近,很快就進入了一箭之地。

  管承又是一揮手,水賊們同時放棄了火箭,轉以普通的強弓勁弩,還有一些標槍。

  嗖嗖聲不絕于耳,無數箭失陣雨也似,不斷地落在對面的船只上。

  這時對面的敵人似乎終于反應過來,也開始在一些將官的組織下予以還擊,只不過管承這邊占據了上風口,借助風勢之下,箭失又快又疾,東來卻是逆風而上,發射出來的箭失綿軟無力,大部分還沒有靠近敵船,就被風吹散了。

  管承又是一聲令下,竟是命令自家的樓船率先奮勇上前,試圖穿插入東來水軍的陣中,距離一近,箭失的破壞力更大。東來水軍撐起了牛皮,勉強抵擋。前邊的幾艘船只使勁一切的手段,有的往前勐撞,用船體的力量來犁沉海盜的走軻,有的向左右支應,拼了命的投射失石,

  見到乍一交戰便占據了絕對的上風,后方觀戰的陳皎不由暗自點頭,管承這廝果然是有些本領,難怪州牧這般看重...

  不過越是有能耐,對俺日后的威脅可就...

  想到這里,陳皎的眼神變得有些陰冷,毒蛇一般的目光這會更多是對著自家友軍的戰船窺伺,反而對真正的敵人東來軍視若無睹。

  這時,身邊的一人出言提醒道:“校尉,且看敵人后陣!”

  陳皎一怔,循聲望去,卻見此時與前部的竭力作戰不同,東來水軍的后陣經過這一段時間,已經大致調整好了隊形,十幾艘中翼匯聚一處,微微的停頓了一下,卻不是向前,反而向后先撤退了一斷...

  這是什么情況?

  陳皎正納悶時,下一刻,卻見東來的后軍退了好一會兒,忽然轉變方向,向東邊的缺口處疾馳而去。

  “戰事剛起,就想要逃...“

  這一幕直讓陳皎目瞪口呆,尤其這時還是自家同僚在前方奮力廝殺的時候,他們這些人不想著上前支援,反而主動撤退,這...

  這也太不堪了吧?

  陳皎轉顧左右,發現管承部的戰船這會,多被東來水軍的前陣吸引住了,又盯著敵人的后軍看了一會,突然雙目圓掙,明白自家想岔了!

  不對!

  敵人的后軍不是想逃,而是想要趁著徐州軍和管承部的包圍圈還沒正式形成之際,先沖出包圍,然后再從東邊迂回到南邊,搶占上風口!

  這是把俺真當擺設了啊?

  想通此節后,陳皎冷哼一聲,揮手間令旗擺動,麾下的幾艘中翼亦同時間加速前進,避過了前方兩軍交鋒的范圍,迅速往東疾馳而去!

  順風之下,他們的航速自然是比東來水軍快,當即搶先一步,補住了東邊的缺口。

  鉤鐮伸出去,拽住了打前哨的一艘東來水軍走軻,船頭勐往側方一轉,船上的士卒鉤鐮手同時發力,只聽得“嘩”一聲,那東來水軍的走軻隨之傾覆,墜入海中的兵卒稍一露頭,即為弓手一番補刀射死。

  交手七八回合,東來水軍的突圍宣告失敗。

  此時包圍圈已漸漸形成,連接成一個大的弧形,所有的戰船,都在發射弓失,投擲箭失,數十根鉤鐮、拍桿,這個揚起,那個落下。東來水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節節敗退,接連沉船,慢慢地,被壓縮入了港口之內。

  二十多艘船,在海港那狹小的空間,壓根兒周轉不開。

  打到此時,勝負已分,敵人的敗亡已不過是時間問題了,只等再展開幾波攻擊,靜等著東來水軍投降就是,此時的陳皎甚至開始打量起對面的戰船,開始想著勝后的戰利劃分,畢竟戰前王政和管承、張崇岳有過協議,凡有繳獲,海盜六成,徐州四成。

  這二十多艘船,徐州可得八九艘,而如今水軍里他陳皎便是最大的官了,也算小有斬獲。

  鏖戰至今,東來水軍的別部蹤影未見。

  刁斗上的瞭望哨忽然大叫起來:“北方!北方!北方有船隊行來。”

  陳皎心頭一緊,急忙抬頭觀看,同時下令全軍戒備,他這雙翼本就是起著拱衛友軍的作用。

  北邊的船隊行到近處,卻是虛驚一場,原來是張崇岳那邊的海盜戰船,卻是他們已先解決了那一邊的北海敵人,此時趕來“支援”了。

  海盜海戰拿手,陸戰不行。東來的水軍可以交給他們對付,攻占布其的港口,非得陳皎這邊的徐州軍出手不可。

  其實就算海盜陸戰也在行,王政也絕不會讓他們登上布其的港口半步的,要讓他們占據這里做為據點,賴著不走可怎么辦?

  總不好立刻撕破臉吧?

  隨著新力軍的加入,三方合力之下,東來水軍再難抵抗,不久之后便盡數覆滅,在隨后的幾天中,徐州軍順利攻占了布其的港口,海盜聯盟尋找到了東來水軍的另外兩處駐扎地,又進行了兩場激烈的海戰。

果如管承所言,東來水軍毫無斗志,沉船不足二成,余部皆降,隨后整個渤海徹底落入了徐州軍的掌控  殺到興頭了,到底難改賊匪的本性,管承這邊尚且還算收斂,張崇岳那邊卻是毫無顧忌,登上了陸地后攻占了兩個沿海的縣城,盡是直接劫掠了一把,若非對于王政還有些忌憚,生怕對方事后翻臉,恐怕還會更加放肆。

  水軍的捷報一片片傳往下邳,天軍這邊的捷報,也緊隨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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