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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鏖戰

  “倒也不無道理,敵軍的確有可能故意夸大聲勢。”

  關羽尋思片刻,沉聲說道:“揚州軍的后續部隊到底幾何,文聘軍如今情勢如何,給你兩天時間,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探查清楚!”

  “喏!”

  校尉雙手抱拳,低著頭,退出堂外,轉身自去。

  “諸位,”關羽又顧盼左右道:“咱們本來預計奔襲江陵的賊軍至多會有五六千人,而現在如今卻有可能會近萬,這樣的情況下,城內守卒不過三千,兵力已然處在了絕對的劣勢。”

  “將軍所言甚是,如果賊寇不顧傷亡,豁出去猛攻猛打,郭太守未必能堅守住。”

  “不錯,那你們認為江陵可支持幾日?”

  另一個將官出列說道:“據友軍哨騎所言,郭太守在城西部下一處營壘,與津鄉城互成掎角之勢。若揚州軍總數在數千人馬,當可應付;可若揚州軍在萬人以上,定難遮攔。”

  “以末將料來,既然今日甘寧部的先鋒已猛攻了西營半日,那么在接下來的攻城之前,敵軍肯定還會繼續向取西營,以斷江陵一臂。”

  “這樣的情況下,敵我兵力頗為懸殊,兩城孤懸在外已然失去了牽制敵人的作用,并且斷難守住營寨”

  關羽虎目閃過思索的神色:“如果我是郭永,會及時地將營壘放棄,甚至津鄉也一并放棄,立刻召外城之守卒突圍入城,以此來加強城中的防御力量。”

  “但畢竟賊人軍馬太多,且其中的援軍中當有不少徐州軍的精卒,江陵地形又過于平坦。”那將官道:“恐怕即便郭太守如將軍這般行動,城池也很難守住太久,除非咱們也立刻入城。”

  聽到這話,關羽微微瞇起雙眼,沉吟片刻,還是微微搖頭:“等哨騎查探清楚,再做決定。”

  “我聽說這郭永為南郡太守已近十年,料來已將江陵經營的不錯,若能把軍心、民心穩住,即便是徐州軍攻勢如潮,應也能堅守三日。”

  在關羽看來,若是他率軍入城,自然可以力保江陵不失,可問題是也失去了全殲敵軍的可能。

  尤其是聽說徐方部似也率軍北上的情況下,思及軍師徐庶之言,關羽猶豫再三,還是不愿放棄這等良機!

  夜色朦朧江陵城,連綿多日的雨水漸漸變小,不過夜空依然陰霾,云層仍舊厚積。

  昨天在云間閃爍的那幾顆星辰,在今夜卻蹤跡不見。方圓十數里的城墻上火光沖天,火光的映襯下,前后數里都亮如白晝。

郭永正緊  張地催促士卒連夜加強防御,因為城下十里外,新一批的揚州軍已到。

  若把城墻的火光比作一條長方形的火蛇,那么城外十里處,揚州軍的篝火連接夜幕和雨幕,幾欲把陰云沖散,便就仿佛一條蜿蜒不絕的火龍。這會兒可以分明看得清楚,這一條火龍正在四處分散.

  有往城西營壘去的,有往城東津鄉外城去的,也有穩處中央不動的,是為中軍,伴隨火龍的分散,還有一陣陣的鼓聲、號角,透過雨幕,遙遙傳入城上。

  郭永凝目遠望,喃喃自語地說道:“賊寇已經開始了圍城。”

  正如關羽所言,聽到敵軍又有新援渡江之時,郭永便起了召喚外城守卒入城的心思,不過還是有些猶豫。

  結果這一猶豫,便壞了大事!

  沒人想到便在這個時候,離城五十里外,數日沒有動作的“吳牛部”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當日夜里對津鄉城發動了一次猛攻,竟是一戰而定,津鄉城陷不說,縣尉郝紀亦為敵軍一位蒙面將官陣斬。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甘寧部也對城西的營壘發動了攻勢,西營隨之丟失,主將衛潛等人拼死搏殺,最終也僅有一百多人成功突圍,即便如此,回入城內的百余士卒也幾乎是人人帶傷,大半左右都失去了戰斗力。

  得知噩耗之下,郭永心急如焚,當即召集眾人商議:“外城已失,咱們可用來阻擋敵人的便只有城池了,當此之時,若想堅持到襄陽援軍的到來,我認為上策唯有一條。”

  眾人紛紛問道:“太守所言是為何策?”

  “當此時也,不可完全固守,”郭永沉聲道:“需要連續不斷地遣派人馬主動出城擾敵。”

  什么?

  眾人聞言紛紛失色,城中如今守卒本就不多了,還要繼續分兵主動出擊?

  連黃曄也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忍不住道:“太守還請三思,這等情況下,若再給予敵人逐個擊破的機會,恐怕江陵危矣。”

  “若是外城不曾失陷,將守卒盡數合攏,我自也不愿兵行險著,”郭永早就猜到眾人的反應,聞言耐心解釋道:“然則如今卻非如此。”

  “而江陵雖然不算小城,卻不算城高墻堅,加之地形平坦,敵軍人馬本就眾多,若任由他們擺開陣勢,迫與城下,咱們才是真的陷入險境!”

  “故而咱們不能讓他們從容地離城太近,那便只有主動出擊、想法子擾亂他們的部署,守城先守野,為今之計,欲保江陵不失,便需得先死死守住護城河不失!”

  便在津鄉和外營失陷的次日,曙光初現之時,揚州軍便發起了總攻,果如郭永所料,他們是千方百計想攻入護城河內!

  郭永自也早有準備,軍旗連動紫霞,一隊隊的敢死之士由勇猛之將率領,相繼出城,前赴后繼,與揚州軍血戰在護城河上,雨水、河水、血水,流在一處,更加泥濘了地面。

  斷戈、殘刀、折箭,放眼盡是殘肢斷臂,散落戰場,越發加劇了場面上的慘烈。

  敵軍夜以繼日,把部隊分成了幾個部分,連著兩天一夜,攻勢不曾有半刻鐘的停歇,盡管江陵軍仍把他們堵在了護城河外,但這都是用人命填出來的。

  這其中發生了幾件事,對于郭永而言,有好有壞。

  好事是探馬終于探明白了,敵軍的第三支渡江而來的兵馬總數并不算多,其實只有一千人馬,這讓城中所有人大大的松了口氣。

  因為一千人馬和三千人馬不僅本身具有的威脅不同,更說明了作唐的黃忠部并沒有大軍悉起,也代表之前“文聘軍遭逢慘敗,甚至全軍覆沒”的擔憂并不成立。

  至于壞消息呢,卻是在兵力不足,孤軍深入的情況下,郭永又十分明智做出了“守城先守野”的決斷,讓王政的軍隊再一次露出了他們的原本面目。

  時隔多年的猙獰面目!

  便在攻城次日,揚州軍抓來了很多的城外百姓,驅使著他們背負著沙袋前去填河,便如當年在臨淄時一般。

  郭永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只能一邊痛罵賊子殘暴一邊下令,讓守軍即便面對同鄉也不能停下箭矢和落尸,自慘叫和哀號聲中,無數尸體漸積漸高,掉入水中,以十分緩慢的速度開始填充著護城河。

  但是江陵的守軍能和當日臨淄軍般忍心下手,能把城外百姓的哀號置若罔聞,然而荊州的百姓這方面卻比不過青州人了。

  雖說同樣身處亂世,但他們幾年來過的太平,到底眼見的慘景少,耳聽的慘景多,當真有這一日置身其間時,卻是人心惶惶,難以言說。

  民心浮動不說,更有謠言四起。

  關鍵時刻,郭永甚有決斷,他十分明白臨戰之時,有殺錯,無放過的道理,二話不說便尋個借口,將城中的士族豪強全都拿下,屠刀雖未舉起,卻都悉數軟禁。

  至于一些地痞無賴之流,干脆連借口也不找了,只簡單地貼個告示:“謠言惑眾,論軍法當斬。”就全部砍了頭,血淋淋地掛滿城墻。

這番雷霆手段下來,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了,登時不敢異  動,只是內亂雖然暫時解除,在城外攻勢不停的情況下,守軍的傷亡一日多過一日,這讓郭永和黃曄俱都壓力山大,連著兩天一夜,他兩人目不交睫,總共睡了不足兩個時辰。

  郭永還好,他本就是武將出身,盡可熬得住,黃曄卻是不然。

  一方面是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了,另一方面素來養尊處優,從來沒有親自上過戰場,眼見敵軍攻勢如此猛烈,城池隨時會破,當真是時時刻刻擔驚受怕,短短數日間就憔悴的不成人樣。

  他本來保養甚好,雖已年約五旬,一部垂髯猶自黑亮,不帶半根白色,再加上容貌端正相,配上他穩重的氣度,端得威儀進止。

  可現如今卻是如果叫相識的人看到黃曄,保證會大吃一驚,滿眼血絲、容顏憔悴自不必講,單是唇下胡須就花白了大半。

  向來干凈、整潔的著裝,如今也和他的發髻、胡須一樣,變得凌亂不堪,走起路來,腳步浮動,要不是強打精神,怕隨時都有可能會栽倒。因為連日在城頭上冒雨督戰,披在鎧甲外的袍子上又是泥水、又是血跡,遠在四五步外,便就能聞到一股既餿又臭的味道。

  不僅如此,連嗓子都啞了。

  “哨騎出城已有三日了吧?”他問郭永道。

  “不錯,”郭永點了點頭:“關將軍離的本近,自不消說,想來此時蔡軍師也收到了消息,也許援軍已然出發,正在趕來江陵的路上。”

  “那關羽這邊有何反應?”黃曄問道:“襄陽便是派出援軍,也不可能這么快,可他的部曲離城不遠,為何還無動作?”

  郭永默然片刻,沉聲說道:“或許關將軍還想繼續之前的計劃吧?”

  “這”

  黃曄一臉無語,剛要說話,這時一個哨騎跑來急道:“太守,西城墻那邊應付得非常吃力,紀都尉那邊來報,士卒的傷亡極大,至今已陣亡四百余人,按照這個速度下去,到不了后天,預備隊就得上了!”

  “我知道了。”郭永道:“護城河那邊呢?”

  “萬幸尚在我軍手中。”那哨騎道:“不過賊寇日夜不停、猛攻不止,這樣下去”

  “賊軍也知道,襄陽肯定不會坐視不救,咱們苦守待援,但他們卻是想在我軍援軍到來前就先把江陵攻破。如此一來,又怎會不猛攻不止?”

  郭永淡淡地道,說著扭過頭望向西面,隔了那么遠的距離,喊殺聲依然能夠隱約入耳,有時還會覺得腳下一震,卻是揚州軍的沖車與投石車打中了城墻。

  西城墻,東城墻倒是相對安靜。

  最先兵臨城下的“吳牛部”也不知是不是忌憚關羽之故,相比甘寧部攻勢并不算猛烈,只是遠遠地在城外七八里處布置了三四千的部隊,每隔半個時辰、或者一個時辰,會把投石車等物拉出來,放上一陣。間或也會遣派出千許人搖旗吶喊,虛虛地攻上一陣便就退了。

  不過即便如此,郭永卻也不敢掉以輕心,更絕對不能因為看似“無險”就疏忽了防御,將東面的人馬分去幫助西城,畢竟津鄉城前車之鑒,誰也不知道“吳牛部“到底會不會再次突然“由虛變實”。

  若是剛剛把東城的軍馬分去了西城,結果揚州軍就忽然改變方向,猛攻東城,那不就正好中了敵人的聲東擊西,哦不,應該說是“聲西擊東”之計么?

  想到這里,他對一旁的黃曄道:“黃公,您從昨晚到現在只睡了不到一個時辰。趁眼下賊寇沒有攻城,不如回府去休息一會兒?”

  “便是回府,也無法安心就寢啊。”

  黃曄嘆了口氣,說道:“成敗存亡就只在這幾日之間,也不知襄陽的援軍何時會到。如此緊要、危急的關頭,老夫又怎么能睡得著?”

  多說了幾句話,便就覺得嗓子生疼,吩咐隨從,說道,“去給我取些水來不必生火再燒了,那邊垛口的涼水舀來一勺就成。”

  “咕咚咚”一氣把水喝完,黃曄抹了抹嘴,隨從拽住袖子,想替他擦一擦滴到胸前的水漬。他毫不介意地揮了揮手,“一點水漬算得甚么?”

  “賊軍的將旗動了!”這時郭永突然喝道:“速速擂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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