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姑娘在前引路。
兩名姑娘左右入懷。
三人帶著徐志穹進了雅室,完全沒給徐志穹自由行動的機會。
沒有自由行動的機會,可怎么探查這座百花莊?
進了雅室,一名姑娘煮酒,一名姑娘備糕點,另一名姑娘備好了上等的河蝦和湖蟹。
“客官,敞開了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事。”
徐志穹一愣:“這么晚了,還做什么事?”
姑娘掩口而笑:“我們姐妹可等著客官做大事呢!”
徐志穹還是裝湖涂:“我能做什么大事?”
姑娘一噘嘴道:“客官是真不明白?”
徐志穹搖頭:“真不明白!”
一位姑娘耐心解釋道:“前有重門疊戶,后有九曲回腸,客官若是沒力氣,怎么熬得過今晚?”
徐志穹拍拍胸脯道:“力氣是有的,且讓我喝兩杯,壯壯膽色!”
姑娘笑道:“壯什么膽色,我們姐妹能吃了你不成?”
另一位姑娘笑道:“要吃也就吃那一點,一點都不疼的。”
徐志穹不理會,只管吃酒,一連吃了兩壺酒,一盤蝦和一盤蟹,微醺之際,且仰在了臥榻上。
“客官,膽色足了么?我們姐妹可來了,你且好好受用著,客官,客……”
喉頭收緊,氣息貼著鼻腔上沿進入喉嚨,徐志穹發出了均勻而深沉的鼾聲。
“睡了?”
“當真睡了?”
三名女子用纖纖玉手,在徐志穹身上按揉起來。
先是六只手。
很快變成了八只。
三十多只。
超過一百……
一百多只手在身上按揉,閉著眼睛的徐志穹感覺渾身上下每個角落都是手指,隨時能把自己的一張皮給剝下來。
不要動,千萬不能動。
她們都是血孽修者,修為都在我之上。
徐志穹放空心思,假裝睡熟,身上的手指越來越少,漸漸消失不見。
一名女子道:“這家伙一動不動,看來是真睡著了。”
另一名女子點頭道:“是,家伙一動不動。”
“不管他是真睡假睡,看緊他就是。”
“我有些餓了,剩下這些螃蟹別糟蹋了。”
“你腸胃不濟,少吃些螃蟹,多吃點糕點吧,別他一會想要九曲回腸,你再扛不住。”
三名女子吃喝起來,徐志穹耳朵顫動,試圖尋覓一只老鼠。
這雅舍也太清靜了,連只老鼠都沒有。
且等她們幾個困乏了,我再四處走動走動,抓一只回來……
“哪也別去,也別亂動,今夜什么都別做,要么和這幾個姑娘受用著,要么踏實睡著。”
一雙眼睛在徐志穹的內心深處睜開,那怪物又醒了。
徐志穹屏息凝神,正準備潛入內心深處,卻聽那怪物說:“我好不容易攢點氣力,你先別急著吸,這地方血腥味好重,我睡得原本踏實,都被這股味道嗆醒了,
實話跟你說,就你這點本事,能活著出去都算萬幸,千萬別亂來,別亂說也別亂動,別以為道門特殊,你就能脫身,這里的狠人一動手,不等你調動意象之力,直接就沒命了。”
什么樣的狠人?能讓我連意象之力都來不及調動?
那怪物聽不見徐志穹的心聲,但卻能猜到徐志穹的想法。
“你想知道那狠人的身份么?我且告訴你,當初他分身差點要你命,我靠著這點殘魂把他分身趕走了,
如今他本尊在這里,你若是再作死,我可救不了你!”
說話間,怪物語氣漸漸微弱,那雙眼睛再度閉上了。
分身!本尊!
被他趕走的分身是孽星!
孽星的本尊就在百花莊!
怪不得隨便叫出個人都有五品修為,這里可不是什么綢緞莊,這里算得上星君的宮殿。
惡寒且在嵴背之間翻滾,徐志穹忍不住翻了個身。
三個女子一起轉過頭,盯著徐志穹,目光中的殺氣讓徐志穹險些打了個哆嗦。
聽人勸,吃飽飯。
不管那怪物什么身份,他的勸告是對的,今夜不能輕舉妄動,且在這里踏實睡著。
那怪物兩次提到殘魂,想想武栩當時在北垣說過的話,基本可以斷定,這怪物就是窮奇。
可院長說過,窮奇的模樣是一名相貌平庸的男子,為什么我在內心深處看到的,是一個身形模湖的怪獸?
難道那男子的形象是偽裝?
可他與師父、院長和武千戶血戰到最后,難道也一直沒現原形?
倘若真是如此,這窮奇可也算得上真正的演員。
那他的技能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天賦技是窮奇給我的,這點可以確定。
可吸取氣機的技能,怎么看都像是饕餮的。
難道這怪物是饕餮本尊,故意冒充窮奇?
可饕餮本尊為什么擔心會被饕餮外身吞掉,難道饕餮外身連自己的魂魄都分辨不出來?
思緒在腦海之中翻滾,整整一夜,徐志穹也沒睡。
等次日天明,隋智前來叫門,三位姑娘叫醒徐志穹,幫他穿好衣衫,一直將他二人送進了院子。
老掌柜等在院子里,滿臉笑容:“客官,真錦已經給您備好,您現在驗驗?”
一匹百花真錦,重有二十五兩。
百花真錦的價格,是同等重量黃金的四倍,一匹真錦能賣到百兩黃金。
按官價折算,一兩黃金,能兌四兩銀子,這還只是名義上的官價,實際兌換過程中,都是五換六換,也就是五六兩白銀才能換一兩黃金。
以此折算下來,兩千兩白銀,至多也就買五匹真錦,但百花莊主花春庭,給隋智裝了整整十匹真錦。
“八匹是賣您的,兩匹是我們莊主送的!”老掌柜瞇著眼睛笑道,“這趟生意,我們莊子不賺了,只為交您這個朋友!”
隋智連聲贊嘆,當即上了馬車,和徐志穹一起回了客棧。
他真有銀子給么?
兩千兩白銀,五十兩一錠,一共四十錠,當場交給了老掌柜。
老掌柜驗了成色和分量,抱拳施禮道:“老朽就喜歡您這爽快的生意人,店里有兩匹上好的軟煙羅,一并給您送來。”
隋智客氣回應:“莊主已經送了厚禮,哪敢讓你再破費!”
老者擺擺手道:“您客氣了,下次來綺羅縣,還盼著您照顧我們生意!”
等老者走后,徐志穹問道:“叔父,你說讓看一場大生意,就是你這場生意?”
隋智皺起眉頭道:“賢侄,你這是挖苦我?且不看看昨夜是什么場面?我想夜探百花莊,可也得有那本事!
那花春庭是尋常人么?那幾個女子是尋常人么?那一莊子里有尋常人么?”
徐志穹點頭道:“別人我不曉得,那幾個女子委實不尋常。”
隋智慨嘆一聲:“九曲回腸,這幾位剛交的朋友確實了得。”
徐志穹笑道:“朋友都交完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回營了?”
“回營作甚?”隋智有些惱火,“兩千兩銀子白花了是怎地?”
“這么多真錦,不白花。”
隋智摸了摸衣料:“東西是好,可心里是真疼,今夜還得再去一趟百花莊。”
徐志穹一怔:“再花兩千兩銀子?”
“有銀山是怎地?”隋智冷哼一聲,“昨夜是讓人請去的,今夜得自己走去了。”
“路都不認得,可怎么走去?馬車一路都蓋著簾子,一點光都不讓透。”
隋智笑道:“賢侄,一道簾子還擋得住你么?你若說不知那山莊的地點,叔父可要笑話你了。”
徐志穹憨憨笑道:“小侄還真就是個不中用的人,卻讓叔父笑話了。”
隋智嘆道:“你這裝湖涂的本事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和你父親徐仁德一點都不像,罷了,昨夜我在路上留了些記號,今晚咱們兩個一起摸索著上山。”
深夜,徐志穹跟著隋智騎馬出了縣城,一路走向了縣城南邊的煙羅山。
煙羅,是一種特殊的薄紗,穿在身上,就跟有一層煙霧環繞在肌膚之上。
徐志穹對這種面料并不陌生,但凡有些名氣的勾欄棚子,舞娘都有一件軟煙羅,煙羅的成色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示了勾欄和舞娘的層次。
這座山之所以叫煙羅山,是因為山霧頗濃,就像一層軟煙羅一樣,披在山上。
本來是個非常雅致的山名,卻被當地人改了音調,稱之為“閻羅山”。
這可不是順嘴亂改,在綺羅縣有一個傳聞,但凡煙羅山上出現煙霧,所有上山的人都有去無回。
“賢侄,你這一路可得跟緊我,若是一不小心跟丟了,且到閻羅殿里和徐仁德說一聲,莫要責怪我,是你自己不中用!”
徐志穹一路緊跟著隋智上了煙羅山,他不知道隋智為什么能找到百花莊,也不知道隋智這一路上到底留下了什么記號,兩人身手敏捷,在山中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遠遠看見了那座偌大的莊園。
隋智指著前方一片樹林道:“那林子里就有哨壘,修為至少有七品,沒有隱身的手段,絕對進不去百花莊。”
“隱身的手段還是有的!”徐志穹拿出來藏形鏡,借著月色對著兩人一照,兩人身影消失不見。
隋智垂著眼角,看著徐志穹:“就這?”
徐志穹挺起胸膛道:“這是真隱身了的!”
“就這點障眼法,你也敢說什么真隱身?”隋智連連搖頭道,“你兼修陰陽術,就學了這么點本事回來?”
“這本事不管用么?”
隋智道:“隨便叫個五品,就能一眼識破,罷了,你這手段配上我的技法一并用,或許還能騙過去,只是可惜了這多氣機。”
“叔父用什么技法?”
“兵家五品技——潛行無聲!”
這是兵家專門用來行軍的技能,隋智的修為是殺道五品兼修兵道五品,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憑借兵家的五品修為,隋智能讓一萬大軍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下行軍。
當然,所謂悄無聲息并不是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只是讓大軍行進變得極為隱蔽。
而且這項技能消耗極大,只用在兩個人身上確實有些浪費氣機。
徐志穹的藏形之術,配上隋智的潛行無聲,兩人避開了林子里的哨兵,跳墻進了百花莊。
爬到一座高樓之上,兩人舉目遠眺,這才看清百花莊的全貌。
這座莊園都大大小小一百多座院子!
這還是有燈火的地方,有些地方沒燈火,但也能看見些建筑輪廓。
隋智看看徐志穹:“我不認路,此行卻靠你了,且看院子有生意?”
徐志穹詫道:“叔父此言何意?我也是第一次來,怎會認得路?我哪知道有什么生意?”
“真是第一次來么?”隋智看著徐志穹,詭異一笑。
笑什么笑?
“我真是第一次來,難不成你在這里見過我?”
“沒見過你,許是見過你幾位朋友。”
“我朋友?”徐志穹一臉霧水。
隋智一笑,轉過話鋒:“既是第一次來,咱們只能挨個院子亂撞了,”
說完,隋智帶著徐志穹逐個院子跳了過去。
第一座院子里有湯泉,兩名男子在泡泉,幾名女子伺候著,眼下沒見做什么生意。
第二座院子里也有一座湯泉,兩名女子在泡泉,幾名男子伺候著,伺候的很好。
第三座院子里沒有湯泉,幾名精壯男子正在整理錦緞,這是庫房。
第四座院子里也沒有湯泉,但這院子很大,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囚籠。
隋智把聲音壓到最低:“今晚運氣好,這么快就找對了地方。”
什么地方?
這院子應該是囚牢。
來這地方作甚?
徐志穹剛要發問,卻聽隋智道:“賢侄,別出聲,一會有客人來,他們耳朵特別的靈。”
有客人?
不多時,兩個男子走進了院子,看著身上還冒著熱氣,應該是該泡過湯泉的客人。
什么客人非得來牢房看看?
徐志穹開啟罪業之童,盯著兩名客人看了一眼。
兩人只有九品修為,但是頭上看不見犄角。
看得見修為,而且修為很低,但看不見罪業。
這種情況意味著很多可能。
有可能這兩人修煉奇門異術,有掩藏罪業的手段,這在血孽門中非常普遍。
也有可能這兩個人修煉蒼龍霸道,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皇室成員和富商有來往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這兩個人是同道。
徐志穹且靜靜看著,看著那兩個男子和囚牢的看守聊了幾句,囚牢守衛從囚籠之中牽出了四個人。
這四個人被蒙著頭,手腳捆的結實。
囚牢的看守拿來兩把單刀,遞給兩人。
這兩人舉起單刀,一人兩個,將這四個囚徒分別斬殺。
這四個囚徒死的不冤,頭上的罪業都超過五寸。
可百花莊為什么要關押這些惡徒?
為什么又要在深夜處決這些惡徒?
為什么非得叫客人動手?
接下來的舉動說明了一切。
這兩個男子俯下身子,在四顆人頭上分別扭了一下。
在別人看來只是扭了一下,可徐志穹看的清楚,這兩個人摘了那四個囚徒的罪業。
隋智在旁沖著徐志穹笑了笑。
“賢侄,這些人你認得么?要不要給叔父引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