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修年說這座軍營是祭壇,徐志穹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么大營地怎么會成為祭壇?
這是給哪位神靈的祭壇?
到底要辦一場什么樣的祭禮?
祭品又是什么?
彭修年看著徐志穹道:“肖司徒,你覺得這祭壇如何?”
徐志穹點點頭道:“這么大的祭壇,倒也配得上那位的排面。”
那位是哪位?
徐志穹也不知道是哪位,且先胡謅一句應付著。
彭修年笑一聲道:“彭某苦心經營這多年,只為等到今日,威道真神降世,彭某能夠得見,實乃此生之幸!”
威道?
真神?
威道是什么?
這是哪路真神?
徐志穹假裝欣賞著營盤,盡力克制著自己的表情變化。
威道是什么來著?
好像有那么點耳熟。
威道……怒威道!
怒夫五道!
浮州同知季谷豐曾經提到過怒夫五道,分別叫做怒心道、怒威道、怒明道、怒根道和怒恩道。
他專門說過,怒威道的技法會讓人感到恐懼。
徐志穹以此推斷,怒威道對應的道門是梼杌兇道。
梼杌兇道的真神要降臨?
梼杌要降臨?
怎么降臨?
這祭禮要怎么辦?
徐志穹盯著營盤看了好幾圈,笑道:“祭壇夠大了,不知祭禮準備的如何?”
彭修年遙指禱過山道:“司徒請看,敵軍營地就在山下,十日之內必有一場惡戰。”
徐志穹故作驚詫道:“你連交戰的時辰都算好了?”
彭修年搖頭道:“這倒不用算,他不打我,我去打他就是!
只要兩軍交戰,勢必血流成河,營中十一萬大軍,都沒經歷過戰陣,見了血,勢必驚懼萬分,十一萬人于驚懼中,一并命隕,這份祭禮,足以迎來真神!”
好惡毒的祭禮,比涼芬園血祭還要惡毒!
讓十余萬人集中在一起,死在恐懼之中,以此召喚梼杌。
難怪這廝的罪業這么長!
徐志穹道:“如此看來,彭壇主隨時可以開始祭禮,那又何必多等,反倒夜長夢多?”
彭修年道:“若是能讓宣軍主動出擊,把握卻會更大些,而且我還想多招募些軍士,多為真神送些祭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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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宣軍主動出擊之時,這些平民百姓還敢打仗么?
徐志穹道:“只怕兩軍接戰之時,未及血流成河,你這十一萬大軍,先行潰散,抑或跪地乞降了。”
彭修年搖搖頭,一臉無奈道:“少司馬也曾這么說過,你等就是信不過彭某,彭某事先早有準備,這些人逃不掉,也不能投降!”
徐志穹咂咂嘴唇道:“我是真心信得過彭壇主,可這其中的道理實在說不清!”
“肖司徒,莫要忘了我道門,莫要忘了我道門技法,就算他們請降,也不容他們降,他們想逃,也不容他們逃!”
這是什么道門?
世上還有這樣的技法?
彭修年修的不是儒道么?
難道用的是浩然正氣?
直接問問他?
問了就穿幫了。
穿幫就穿幫,把他殺了,叛亂平息了,祭禮也就沒了,梼杌也就沒法降臨了。
他雖然也有五品修為,但只要我先出手,殺了他還是有把握的。
徐志穹暗自調動起了鴛鴦刃,微微笑道:“彭壇主,你何必留在軍中,讓自己置身于險境”
彭修年道:“得見真神臨世,某縱死,亦無憾!”
“壯哉!”徐志穹贊嘆一句,準備在分散他注意力的同時,要了他的命,“彭壇主,可你若有閃失,祭禮豈不前功盡棄?”
彭修年笑道:“肖司徒多慮了,我對各營將士早有叮囑,我若有閃失,無論身死,還是被敵生擒,他們即刻出兵,與宣軍一決死戰,無論彭某性命如何,真神也必將降臨于世!”
徐志穹把意象之力收回去了,現在還不能殺他。
現在若是殺了他,直接觸發了祭禮,就悲劇了。
徐志穹平復了一下語氣,笑道:“彭壇主運籌帷幄,祭禮定當萬無一失,肖某先祝彭壇主斬獲大功一件。”
彭修年笑了,笑的一點都不謙虛:“謝肖司徒吉言,煩請到帳中稍坐,彭某另有要事相商。”
兩人回了營帳,彭修年從營帳角落取出一個木箱,交給了徐志穹:“彭某入教十余年,此番初次與肖司徒相逢,有一份薄禮相贈,還望司徒不要嫌棄。”
徐志穹接過箱子,覺得異常沉重。
他看了下彭修年,示意可否把箱子打開。
當面開禮物,是不合禮數的行為,但想想肖松庭多疑的性情,如果真是他在這里,肯定會把箱子打開。
彭修年做了個請的手勢,打開箱子一看,里面放著一塊百花錦。
這塊百花錦價值不菲,但一塊百花錦肯定不會這么重。
徐志穹掀開百花錦一看,下面是耀眼的金錠子。
粗略估算一下重量,應有一千兩。
按官家折合成白銀,能換四千兩。
到市面上兌換,少說能換來六千兩。
彭修年笑道:“彭某是一俗人,只會送這些俗禮,司徒千萬不見怪。”
徐志穹笑道:“這等厚禮,有誰不愛,謝彭壇主一番盛情。”
彭修年嘆道:“待祭禮完成,彭某將升任司空,日后還得仗著諸位多多照應,彭某未曾見過大司徒,煩請肖司徒為彭某美言幾句。”
徐志穹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
閑敘幾句,徐志穹起身告退,背上沉重的箱子,一路離開了大營。
這禮物肯定不是為肖松庭準備的,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肖松庭要來。
這些日子,怒夫教肯定來了不少大人物,光彭修年提起的,就有大司空和少司馬。
彭修年準備了不少黃金,想必是挨個打點過。
他說大司空曾經來過,來的是不是這座營帳?
他們商量過什么事情?
彭修年到底要用什么技法?能讓這些平民百姓不投降,不逃跑,心甘情愿,在恐懼中死去?
能一次影響十一萬人的技法真的存在么?
如果是楚信的話,應該能做到,兵家勵軍之技一次可以影響數萬人,可以讓人保持舍生忘死的斗志。
儒家呢?
儒家的浩然正氣估計也能做到。
可這兩樣技法不會滋生恐懼,反而會讓恐懼消散!
這顯然不符合向梼杌獻祭的條件。
還有什么技法?
蒼龍霸道的九品技,龍怒之威?
范圍有那么廣么?
或許有。
在技能之下,眾人會低頭,想逃也逃不掉,想投降……低頭算不算投降?
反復使用龍怒之威,讓這十一萬百姓沒法逃跑,只能低著頭等死。
不對,這不合理。
首先蒼龍霸道看血緣,除非彭修年是宗室后裔,否則他不可能是霸道修者。
就算他是宗室后裔,技能邏輯也不成立。
他用了蒼龍霸道之技,十一萬百姓低頭了,朝廷的五千大軍也低頭了。
這種狀況下誰殺誰?
這種技能必須得具備一樣條件,他只影響這十一萬百姓,而不會影響到和他們作戰的五千正規軍。
排除霸道、儒家、兵家,還能有誰?
殺道的殺氣?
這既不能阻止投降,也不會滋生恐懼。
宦官?
宦官就沒有影響范圍這么廣的技能。
冥道?
冥道三品技蕩魔,將陰間一隅帶到陽間!
這倒是能滋生恐懼。
而且把陰間一隅帶到陰間,能阻止百姓逃走,還能滋生無盡恐懼,結合冥道的萬刑之技,也能造成迅速的殺戮。
這條件倒是完全吻合。
但蕩魔是三品技,彭修年只有五品修為。
雖然鐘劍雪說過有蕩魔咒,可以讓低品的冥道修者,把陰間一隅帶到陽世。
但那范圍是有限的,很難影響到十幾萬人。
一個冥道修者,身居要職,還公然謀逆,這么招搖的行事方式,明顯不符合冥道的風格。
到底是哪個道門。
朱雀三品技——鬼車?
他不可能有那個手段!
徐志穹一路忐忑,穿過一座座營盤。
快要走到先鋒營時,一名老兵突然喊道:“小兄弟,你又來了,過來再聊聊!”
是徐志穹剛到營地遇到的那位老者。
他很勇敢,想為自己殺出一條生路。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了什么而死。
雜亂無章的營帳里,睡著一個個平民百姓。
他們想活著,可十天之內,他們都會送命。
十一萬人!
能救得了他們么?
如果梼杌真的降臨到這個世上,還會死多少人?
能救得了他們么?
徐志穹加快腳步走出了營盤,找到個沒人的地方,縱身一躍,帶著一箱金子進了小黑屋。
以前進小黑屋就跟回家一樣,現在要格外小心,他真害怕一抬眼就看見了龍秀廉。
看見他也不怕,李沙白說他至少兩個月內無法復原。
可難說他會不會把其他人帶進星宿廊,比如說那個孫千里。
徐志穹先檢查了一下外門,外門鎖的很緊。
他又檢查了一下內門,內門鎖得更緊,連他都打不開。
確信當前是安全的,徐志穹從裝黃金的箱子上割下來一塊木皮。
這箱子一直在營帳里。
大司空前天來過。
大司空來的時候對他說了些什么?
會不會提到他要用的法陣和技能?
徐志穹攥著木皮,不斷的調動著意象之力,想象著彭修年和大司空會面時的場景。
眼前終于有了些畫面。
這畫面角度不好,一片漆黑,徐志穹也聽不到什么聲音。
換一塊!
徐志穹把木箱子前后左右切了個遍,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角度。
在這一角度之下,徐志穹能清楚的看到彭修年,但只能看到大司空的一絲背影。
見過這人么?
僅從背影似乎很難判斷,但可以確定這人絕對不是公孫文。
公孫文很高大,這人只是中等身材。
意象之力的方向很準,徐志穹隱約聽到了雙方的對話。
他只想聽最關鍵的一句。
最關鍵的一句。
“疊……傀儡,已經成型,你多攢一些……技法還要多練。”
疊什么傀儡?
聲音太模湖了,聽不太清楚。
“大司……心,惡……而已,無妨。”
大司心又是什么官職?
不是大司心,中間漏字了!
惡,又是什么東西?
徐志穹倒回去,反復聽,把聽力用到極限,終于聽清了最后一句。
“大司空放心,惡念之技而已,無妨!”
惡念?
窮奇惡道九品技?
怎么會是惡念?
說不通啊!
徐志穹沉思半響,突然想起了那名老兵的一番話:
“朝廷要把咱們趕盡殺絕,要讓咱們運州換種!
咱們現在不拼命,還等什么時候拼命?
我看朝廷也沒派來多少人,咱們把他們全殺光了,他們也就不敢欺負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