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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這世上,有人善待過你么?

  那俊美的女子,手掌一直貼在陳順才臉上。

  陳順才想要躲閃,可躲了幾次,那柔軟的手心,始終貼在陳順才的臉頰。

  她速度比陳順才快,快了太多。

  這就確定了一件事,這女子不是凡間之人。

  “你是……殘柔星君?”

  陳順才雖然醉了,雖然傷了,雖然到了生無可戀的境地。

  但自家道門的祖師他還沒忘記。

  殘柔星,宦門的開創者,同時也是庇護者,是宦門的唯一星官。

  陳順才一直以為殘柔星君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宦官。

  今天,他終于見到了星君真容,卻發現她長得和宦官沒什么太大關系。

  她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

  陳順才慢慢爬起身子,打了個酒嗝,向星君深深施了一禮。

  殘柔星拍了拍陳順才的脊背,嘆口氣道:“咱們這道門命苦,注定與人為奴,看你這脊背彎的,離開了皇宮,這腰卻也直不起來。”

  “這輩子怕是挺不直了。”陳順才苦笑一聲,抬起頭,默默看著星君。

  在宦門修行幾十載,他從沒想到自己還有機緣,看到道門星君。

  可看到了又能怎樣呢?

  陳順才一臉木然,莫說是星君,此刻哪怕讓他看到真神,也掀不起絲毫波瀾。

  殘柔星笑道:“傻小子,見了我怎么不歡喜?”

  “歡喜,我可歡喜了,星君,你來找我,有何使喚?”

  殘柔星眉頭微蹙:“找你,就一定要使喚你么?”

  陳順才笑著點頭:“不管誰來找我,都是為了使喚我,我是個好使喚的,也是個聽使喚的,比法器、械具之類的好用多了。”

  殘柔星看著陳順才,一直撫摸著他的臉頰:“這話聽著真剜心,咱們道門里,我最喜歡的弟子有兩個,你們兩個都是天資出眾的人,

  一個天賦比你還好,可惜命太短,年紀輕輕就死了,沒想到死后漂泊了百十年,卻又找了個善待她的好主子,有人疼惜有人愛,還出落了一副萬里無一的俊模樣,變成了人見人愛俏妮子,

  你也一直受苦,苦了幾十年,世人總說苦盡甘來,為何在你身上就看不到半點轉機?”

  陳順才自嘲的笑了笑:“這就是命數吧。”

  殘柔星嘆道:“是呀,或許就是命數,凡間的苦吃夠了,跟我去星宮吧。”

  “去星宮?”陳順才一怔。

  殘柔星點點頭道:“再過些日子,我就不在星宮了,總得有個人接替我。”

  不在星宮了?

  這話什么意思?

  陳順才喝了太多酒,腦筋轉的比平時慢,想了許久,才理清了思路。

  “星君,要成星宿了?”

  殘柔星的笑容越發甜美,證明了陳順才的推測是對的。

  陳順才再度施禮道:“恭賀祖師。”

  “莫說恭賀,這星宿之位實在拿的艱難,這多年來,我在諸神之間,曲意逢迎,進退斟酌,過的日子,卻比凡間還要辛苦。”

  陳順才默不作聲,似乎也漠不關心。

  殘柔星在院中踱了幾步,長嘆一聲,接著說道:“咱們道門修者不少,可根基太單薄,而今我終于爭得星宿之位,也該把這脫離凡塵的良機留給你。”

  陳順才沉默片刻道:“謝星君垂愛,弟子不成氣候,只怕要辜負了星君一片厚意。”

  殘柔星皺眉道:“你不想離開凡塵?”

  陳順才笑道:“許是還有些眷戀吧!”

  “能眷戀些什么?”殘柔星看著陳順才,“咱們道門的苦澀,我比誰都清楚,

  你自幼被送到宮中做了內侍,連親生父母都不疼惜你,

  從小到大受盡欺凌,卻問哪個可憐過你?

  你對梁家皇帝忠心耿耿,哪怕為他舍卻性命,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把你當做個人看了嗎?

  離開了皇宮,如今又被人使喚,又被人欺凌,且問凡塵之間,可曾有人善待過你?”

  “有!”陳順才抬起頭,他想說出曲喬的名字。

  殘柔星知道這件事情,又問一句道:“她算是人么?”

  “算!”陳順才對此從未有過懷疑。

  “就算她是個人吧!”殘柔星嘆道,“如今她不在了,除了她,這世上還有人善待過你么?”

  陳順才低頭不語。

  他舉不出來。

  除了曲喬,這世上沒有人善待過他。

  所以曲喬比什么都重要。

  “曲喬是個好女子,我知道你有多疼她,”殘柔星由衷的稱贊了一句,“身心皆殘,方知徹骨之痛,然痛過之后,一念柔情猶在,

  你因為她,悟到了道門真諦,若不是因為這女子,你修為也不會精進這么多。”

  陳順才的修為的確提升了許多。

  在龍秀廉奪走了曲喬的魂魄,毀了曲喬的身體之后,陳順才突破了三品上。

  可他毫不在意。

  他甚至都不知道留著這身修為還有什么用處。

  殘柔星道:“你若隨我去星宮修煉些時日,很快就能晉升二品,得不老之身。”

  陳順才木然道:“長生不老,是不是要永生永世受人欺凌?”

  殘柔星的指尖在陳順才臉上劃過,似乎有些不悅。

  “傻小子,有件事,你可能不清楚,黎冠清這人你認得么?”

  陳順才點點頭道:“認得,他也曾是宦門的三品修者。”

  殘柔星道:“他死之后不到半年,你便從四品升到了三品,可知是何原故?”

  陳順才搖了搖頭,他真不知是何緣故。

  殘柔星道:“我時才說了,咱們道門根基單薄,三品只有一個位子。”

  陳順才明白了殘柔星的意思。

  難怪宦官之中,只有一個活著的三品修者,原來是道門根基所致。

  殘柔星又道:“你在三品,不下來,也不上去,就這么耗著,我最疼愛的那個俏妮子,她也上不了三品,咱們道門就卡在你這了!”

  陳順才低頭笑道:“原來是我成了絆腳石,耽擱了道門的前程,星君,你若是嫌我礙事,干脆把我殺了吧。”

  殘柔星的指尖,一直在陳順才臉上游走。

  陳順才心里清楚,他的性命,就在星君的指尖上。

  可他完全沒有求生的欲望。

  “傻小子,告訴我,你如何才肯上星宮?”

  陳順才道:“我只想把她找回來。”

  殘柔星道:“我剛爭到星宿之位,若是貿然干預凡間之事,只怕會觸怒了眾神。”

  陳順才道:“不勞星君出手,弟子自己想辦法把她找回來!”

  “好!”殘柔星點點頭,“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若是真能把她找回來,我容許你帶她一并去星宮,

  一個月后,你若仍執迷不悟,我只能另尋一人接替你三品之位,而你的性命……”

  陳順才道:“不勞星君動手,弟子自行了斷。”

  殘柔星一笑,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

  陳順才看了看水井,仿佛在井底又看到了曲喬的身影。

  他從水井之中打上了一桶井水,將冰涼的井水澆在了自己身上。

  除了她,這世上有人善待過你么?

  沒有了,只有她!

  酒肆里,徐志穹叫了個雅間,與鐘劍雪對坐。

  “鐘兄,我用了易容術,卻還是沒逃過你的眼睛。”

  “馬兄,我是冥道修者,能看清一個人的魂魄,易容術之類的手段騙不了我,也騙不了你家冢宰,騙不了怒夫教的大司徒。”

  大司徒!

  徐志穹看著鐘劍雪道:“龍秀廉是怒夫教的大司徒?”

  鐘劍雪點點頭,把這兩日聽來的消息全數告訴給了徐志穹。

  “龍秀廉、葉安生和太后都在匠作樓?”徐志穹立刻起身,“我這就去皇宮,告訴皇帝,帶人包圍苦修工坊!”

  鐘劍雪擺擺手道:“遲了,龍秀廉說要換個地方,葉安生當即帶他們離開了工坊,走的干干凈凈,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我也不知他們去了何處。”

  徐志穹咂咂嘴唇道:“鐘兄,你早把這事情告訴該多好,我且告知皇帝,讓他早些出手,保證他們一個也走不脫。”

  鐘劍雪道:“馬兄說的輕巧,你藏得那么深,讓我上哪去找你?你來找陳順才,我也想來看看陳順才的動向,這才碰巧遇見你。”

  徐志穹坐回到酒桌旁,靜靜想著這其中的內情。

  大司空原來是葉安生,太后是大司士。

  怎么又突然冒出來個大司士?按肖松庭所說,太后應該是大司寇。

  肖松庭嘴里就沒一句實話,等我得了空閑,且得讓他在油鍋里好好泡泡。

  大司馬隋智、大司徒龍秀廉、大司空葉安生、大司士何水靈。

  現在四司都確定了,公孫文又是什么身份?

  儒家三品,總不能是個雜兵吧?

  難道他才是大司寇?

  難道不是四司,是五司。

  五司……

  這數字怎么這么特別。

  鐘劍雪道:“那個叫陳順才的宦官,答應了龍秀廉,還要幫他做一件大事,這件大事到底是什么,尚且未知,不過我猜,這恐怕是關乎判官道生死存亡的大事。”

  徐志穹搓搓手道:“鐘兄,我道門的事情,你查的清清楚楚,你道門的事情,是不是也告訴我一些?龍秀廉和你們杜閻君,到底有什么來往?”

  鐘劍雪嗤笑一聲:“憑什么告訴你,有本事你自己查去!”

  “生死關頭,咱們彼此坦誠些,也好有個照應!”

  “馬兄,你們道門的確到了生死關頭,因為你們冢宰已經遁入了邪道,你若敢與之相抗,鐘某愿全力相助,

  冥道的事情,自有帝君做主,不勞馬兄多慮了。”

  帝君?鬼帝!

  身份和龍秀廉相當的存在。

  罷了,這事不問也好。

  徐志穹把注意力重新挪回到陳順才身上:“陳順才之所以聽命于龍秀廉,是為了一個女人魂魄?”

  鐘劍雪點點頭:“那女人的身份尚未查明,按龍秀廉所說,應該是陳順才的夫人。”

  陳順才的夫人。

  聽起來像是笑話,太監哪來的夫人?

  但徐志穹知道內情,這說的應該是曲喬。

  曲喬原來是有魂魄的,這魂魄卻到了龍秀廉手里。

  他用這魂魄來要挾陳順才。

  我可以通過陳順才,弄清楚龍秀廉下一步的意圖。

  關鍵是,陳順才憑什么幫我?

  正思忖間,懷中的罰惡子令突然出了動靜,陸延友在呼喚徐志穹。

  朱骷髏茶坊出事了。

  徐志穹起身抱拳道:“鐘兄,日后咱們兩個還想見面,卻要約在何處?”

  鐘劍雪道:“就在這酒肆吧,這里人少清靜,但千萬別用什么香爐之類的傳訊法器,葉安生用香爐從你那里打探了不少消息。”

  果真是那只香爐。

  真真感謝鐘劍雪,這下連內鬼都查到了。

  徐志穹拿出一對雙生蠟燭,將其中一枚交給了鐘劍雪。

  “燭火若是亮了,咱們一個時辰之后在這會面,鐘兄以為如何?”

  鐘劍雪答應了下來。

  徐志穹回了朱骷髏茶坊,陸延友急匆匆道:“孔勝偉在茶坊門前待了片刻,沒有進門,應該是看出了些什么,我擔心他把孫千里給招來,咱們趕緊想辦法把白大夫送走。”

  孔勝偉是秀軒茶坊的三掌柜,新任的京城罰惡司長史,也是孫千里的心腹。

  他今天特地來朱骷髏茶坊看了一眼,發現朱骷髏茶坊沒有開張。

  徐志穹點點頭道:“來得好,最好把孫千里一并招來,等孫千里來了,咱們就能回罰惡司了。”

  陸延友道:“孫千里若是來了,咱們都不是他對手。”

  他以為徐志穹還是五品修為。

  徐志穹搖頭道:“這是咱們的地盤,只要做好準備,還能怕了他不成!”

  正說話間,徐志穹感覺胸前的銅蓮花一跳,一粒冰冷的東西,貼著皮肉,在衣衫里滑動。

  什么東西出來了?

  徐志穹一驚,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看了一眼,但見一顆翠綠的蓮子,從衣服里滑落在地上。

  這是哪顆蓮子?

  太卜那顆?

  太卜有事找我?

  不對,這比太卜那顆要小。

  徐志穹拿起蓮子,看了片刻,蓮子突然變作巴掌大小,隨即開裂。

  一枚千斤龜從蓮子殼里冒了出來,龜殼上還帶著一只眼睛。

  眼睛有眼皮,沖著徐志穹眨了眨,眼珠還轉了一圈。

  壞了!

  這東西怎么出來了!

  這是在孽星的星宮里,鉤住了一顆眼珠的千斤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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