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拿著短刀,好好給陳萬宗和翟孝征梳洗了一番。
他有幾件事情必須要查明。
一是誰把白悅山變成了這副模樣?
二是龍秀廉為什么要這么糟蹋同道?
三是太后的事情和龍秀廉是否有關?
這兩個人幾乎被徐志穹剝了一層皮,問什么說什么。
陳萬宗道:“我是奉孫千里孫大夫之命來的京城,到了京城就去了秀軒茶坊,
孫大夫囑咐我說,茶坊有個會彈琴的,就當牲口一樣待他就行,如果誰敢來救他,格殺勿論,若是遇到一個叫馬尚峰的,立刻告知孫大夫。”
從陳萬宗的話里可以判斷,是龍秀廉對白悅山下了毒手,之所以沒殺他,還把他放在茶坊里,是想用白悅山把徐志穹引過來。
可龍秀廉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白悅山變成了癡人,這一點,陳萬宗也不知曉。
翟孝征道:“我是孔長史的部下,孫大夫叫孔長史來,我便跟著一起來了,
到了茶坊里,孫大夫囑咐我們說,來茶坊當差的判官,都是犯了事的,叫我不必對他們手軟,
按照孫大夫的規矩,這些犯事的判官必須來茶坊贖罪,讓他們當牛做馬,都是為了讓他們早日贖清罪過,他們要是不服,就得加以懲治,他們若是退出道門,則等除名之后,必須鏟除,永絕后患。”
徐志穹問道:“你們殺害過多少同道?”
翟孝征道:“我們不想殺害同道,這都是按照孫大夫的規矩……”
徐志穹上前割了他一只耳朵,翟孝征哭喊道:“我殺了四個,陳萬宗殺過七個!”
陳萬宗狠狠瞪了翟孝征一眼,隨即一臉恐懼的低下了頭:“冤有頭,債有主,這事不能算在我們身上。”
徐志穹眼角一顫,問道:“京城還剩下多少同道?千萬別說就剩了這二十幾人!”
陳萬宗道:“九品的判官我們沒怎么動,他們在道門的根基不深,若是藏起來不露頭,我們也不好找,
七八品的判官一部分被送來了茶坊,還有幾個跟著卓靈兒和曹中杰他們跑了,剩下的就……”
徐志穹咬牙道:“就都被你們殺了?”
陳萬宗低頭道:“這是孫大夫的規矩。”
徐志穹又問:“還有幾位六品中郎呢?”
“各自逃了,不知下落,孫大夫說,過些日子,一并除名,讓各地罰惡司誅之。”
徐志穹攥了攥拳頭,沉思了片刻,還是想不清楚龍秀廉的意圖。
他這么做的目的,是想讓京城的判官絕種。
難道是因為京城的判官不聽話,他想換一批人?
那也不用趕盡殺絕吧?
徐志穹回頭問陸延友:“龍秀廉這么做,明顯是想讓道門滅種,這還不算犯了道門的規矩?”
陸延友搖搖頭道:“這事我也想過,我也覺得咱們道門規矩不能容他,可當了這么多年判官,我發現咱們道門規矩論跡不論心,
龍秀廉是做了很多壞事,可不管他目的是什么,手段都在規矩之內做的,你知道三品冢宰不能隨意殺人吧?”
徐志穹點點頭道:“罪業兩尺以下不能殺。”
陸延友點頭道:“龍秀廉從來不殺罪業兩尺以下之人,也從來不殺同道。”
“那么多同道死在他手上,還不算殺同道?”
陸延友道:“這話卻看怎么說,被他殺了的同道,都被他除名了。”
徐志穹半響無語。
難怪叫獨斷冢宰,這獨斷冢宰的權力也太大了!
陸延友嘆道:“我也不知道這規矩是誰定的,也不知道這規矩由誰來執行,總覺得這規矩有欠妥的地方,有些東西該定的更細致些。”
再細致也沒用,龍秀廉這種人,太擅長鉆空子。
陳萬宗哭道:“我們該說的都說了,也都知道錯了,以后我們都忠心耿耿跟著馬長史,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徐志穹一臉驚喜道:“這話當真么?當真赴湯蹈火?”
兩人齊聲答道:“當真!”
徐志穹回身對陸延友道:“陸長史,勞煩您燒一鍋熱湯來!”
兩人哭嚎道:“馬長史,我們對您忠心不二,您繞我們一條性命!”
徐志穹笑道:“不說赴湯蹈火么?咱們一會商量商量,是先湯后火,還是先火后湯,你們兩個雜種,殺了那么多同道,還想活命?”
“馬長史,饒了我們,我們真心知錯了!”
“我問你們,龍秀廉現在身在何處?”
“不,不知……”他們兩個確實不知道。
“龍秀廉和皇太后是什么關系?”
“這,這也不知。”
他們倆確實不知道。
無妨,有人知道。
孔勝偉肯定會去找孫千里,徐志穹只需要等待孫千里的回音。
不多時,陸延友端來了一口大鍋,很快燒好了一鍋沸滾的熱湯。
徐志穹挽了挽袖子,微笑的看著陳萬宗和翟孝征:“二位,你們不開口,咱們就先從湯開始!
陸長史,勞煩你把王嫣兒和趙百嬌叫過來。”
不多時,兩名判官來了。
徐志穹拿著湯勺,舀了一勺滾開的湯水:“嫣兒,百嬌,你們挨了他們多少打?”
王嫣兒低聲道:“這我記不得了。”
“怎就記不得?”趙百嬌怒道,“昨晚我們不肯陪宿,一人挨了三十鞭子,身上的傷還在呢!”
徐志穹點點頭道:“我把他們嘴掰開,你們一人先喂他們三十勺湯。”
孫千里此刻正在庸碌罰惡司,默默看著長史李慕良。
“李長史,話要再說多了,咱們就傷和氣了,我來找錢中郎,就是為了請他去京城問幾件事情,絕對沒有歹意。”
李慕良笑一聲道:“有什么事情,不妨問我,我若是能說清楚的,在這就跟孫大夫說清楚了。”
孫千里沉吟片刻道:“有些事,李長史未必知道。”
“他是我的部下,他在道門里的事情我都知道,至于道門之外的私事,我不過問,別人也不該過問。”
“我是奉了龍冢宰的命令來的,李長史,你這么固執,難不成連冢宰大人都不放在眼里?”孫千里的語氣變了。
“就算冢宰大人站在面前,想把錢立牧帶走,也得跟我說個緣由。”李慕良絲毫沒有讓步。
“李長史,今天若是帶不走錢立牧,我也不走了。”孫千里的聲調之中略帶殺氣。
“不走好啊,咱們也算舊相識,且好好在我這住兩天。”李慕良語氣淡然,毫無懼意。
話語說的還算客氣,可兩邊的意念都集中在對方身上,稍不留意,有一方就要動手。
劍拔弩張之際,七品判官周青林進了屋子,抱拳道:“孫大夫,京城罰惡司長史孔勝偉求見。”
孔勝偉來了?
他來作甚?
孫千里愣了片刻,轉而向李慕良道:“瑣事纏身,容某少去即回。”
出了房門,見了孔勝偉,孫千里皺眉道:“不在京城留守,來此找我作甚?”
孔勝偉上前耳語幾句,孫千里一怔,怒斥一聲道:“混賬東西,招惹他們作甚?”
孔勝偉搖頭道:“屬下怎會招惹那般惡煞?我至今都不知他們為何而來!”
孫千里沒再多說,且回到房中,對李慕良道:“李長史,龍冢宰多次提起過你,對你甚是看重,今日只要把錢中郎交給我,賞善大夫之職非你莫屬!”
李慕良笑道:“李某德薄能鮮,擔不起這要職,請轉告冢宰,另尋賢良。”
“好,且看你強橫到幾時,告辭!”孫千里忿忿而去。
待他離開了罰惡司,錢立牧走到了李慕良的面前:“李長史,莫要再護著錢某,這一劫,我怕是躲不過了。”
“說什么胡涂話!”李慕良錘了錢立牧一拳,“我活著,就不能讓你死了,我若是死了,你須讓弟兄們活下去!天理還在,我就不信龍秀廉能只手遮天!”
孫千里和孔勝偉回到了京城罰惡司,又用乘風樓到了秀軒茶坊。
茶坊已被查封,兩人潛入茶坊,只看到滿目狼藉。
孫千里喃喃低語道:“提燈郎無故生事,定與馬尚峰有關,你去找過熊指揮使么?”
“找過,他不愿見我。”
孫千里嘆道:“罷了,且豁上我這張老臉吧!”
入夜,孫千里去了皇城司副指揮使,熊進康的府邸。
熊進康在府中,抱著兩名新收的小妾,正在飲酒,聽說鄭寶壽(孫千里的凡塵之名)要見他,對下人擺擺手道:“且說我不在就是。”
下人知會了孫千里一聲,孫千里笑道:“大人不在,我且等他回來。”
冬月天氣,天寒地凍,適逢下雪,孫千里真有毅力,就在雪地里站了兩個時辰。
熊進康實在耗不過他,也不想把這人給得罪透了,且吩咐下人道:“讓他進來吧。”
孫千里進了府邸,被下人引到了書房,見了熊進康,來不及擦去滿身霜雪,先把禮物呈了上來。
他給熊進康帶了五百兩銀子。
熊進康不是第一次收他的禮,孫千里以為這次也不會和他客氣。
可他想錯了,熊進康不肯收:“寶壽,我知道你為什么事來,可這事我幫不了你。”
皇城司有三位副指揮使,熊進康的地位最高。
讓他放幾個人而已,這事應該沒這么難。
估計是嫌錢少了。
“指揮使,這點銀子,就是想從您這打探點消息,我們就想知道栽在了什么人手里,真求您幫忙的時候,我們另有禮物奉上。”
熊進康看了看五百兩銀子,心里不忍割舍,可還是不敢收:“這里邊的內情,我也不好說。”
孫千里道:“您不好說,且讓我猜猜,這事是不是和姓徐的有關?”
熊進康搖頭道:“這事和運侯沒關系,他還在郁顯國。”
孫千里這就費解了:“我們掌柜以前和運侯有點過節,可這事如果和運侯無關,我們可實在想不起來得罪過誰了,指揮使,您幫我們一把。”
看著那銀子,熊進康實在挪不開眼睛,且提醒了一句:“這件事,和宮里的事情有關,喬順剛把人抓了,我們誰也不能過問,你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