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天魔’這個稱呼，那是來自外域的無盡文明的歷史、智慧和遺產，甚至是他們熱忱邀請我們去探索外域的召喚。”
呂輕塵皺眉道，“不過，我理解你的意思，請繼續。”
“誠如你所言，當一個文明自以為發展到了本宇宙的巔峰，還有什么目標，比探索外域無比遼闊的多元宇宙，更加激動人心呢？”
伏羲道，“在‘伏羲系統’被創造出來，全宇宙所有的資源和數據都被統合到一起之后的幾萬年間，盤古文明的每一個個體，幾乎都將他們全部的熱忱投入到了如何‘跨越黑墻，探索外域’，這一神圣的使命中。
“無數人試圖探索黑墻的本質，找出穿越黑墻的路徑。
“亦有無數人將他們的世界統統挖空，貢獻了全部的資源，試圖打造一支空前絕后，無比輝煌的超級艦隊。
“諸天星辰都在這支輝煌艦隊的尾焰激蕩中黯然失色，無數代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在尚未徹底完工的星艦中度過，遠征艦隊簡直成為了盤古文明最高政府的代名詞，無數詩人歌頌它，無數藝術家用各種形式繪制它綻放出的光彩，幾乎所有孩子，從一出生就被灌輸了‘艦隊第一’的信念，以成為遠征軍一員而驕傲，哪怕這支遠征軍要在幾千幾萬年之后才能起航。
“就這樣，整個文明的熱情足足燃燒了數萬年，‘伏羲系統’終于計算出了穿越黑墻的最佳路徑，而凝聚著文明精華，無窮資源以及無數代人殷切希望的遠征艦隊也集結完畢，搭載著盤古文明意志最堅定，頭腦最清醒，戰斗力最強大的新一代戰士，浩浩蕩蕩，沖破黑墻，探索外域！”
伏羲身邊的上萬幅畫面中，出現了那支“洪荒遠征軍”的全貌。
那是由上百萬艘先進和強大到無法想象的星艦組成的鋼鐵洪流。
和他們相比，人類現在的超級武庫艦只不過是弱不禁風的小舢板，即便小行星改造而成的星空戰堡，亦不過是這支艦隊中隨處可見，最普通的單元而已。
不知道伏羲是否故意夸張了遠征艦隊的強大和組成數量，但如果它的目的就是要深深震懾呂輕塵的話，那無疑是成功了——連帶著李耀都嘖嘖驚嘆，沉溺在遠征艦隊橫掃一切的霸道中不可自拔。
“你們成功了么？”
盡管隱隱知道答案，呂輕塵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真的穿越了黑墻，探索到外域的真相？那是什么，我們這片宇宙之外，究竟有什么！”
“……資料缺失，許多細節都在幾十萬年的時光流逝中失落，我無法向你描述外域的細節，只知道，這支盤古文明用上萬年時間打造出來的輝煌遠征軍，歷經千難萬險，好不容易穿越了黑墻，就遭遇了難以名狀的恐怖，幾乎毀滅一切的力量。”
伏羲頓了一頓，在談到黑墻之外時，連組成它的光點集群，都像是受驚的螢火蟲一樣搖曳和散開，“那是無人能想象和描述的黑暗和邪惡，任何人僅僅窺探它一眼都會徹底瘋狂和崩潰，任何語言的長篇大論，都不足以描繪它真正力量的萬分之一，任何試圖掃描它的法寶都會在一微秒之內爆炸，哪怕試圖將它的形狀繪制到畫卷上，那畫卷都會在圖案完成的剎那熊熊燃燒，而畫師都會在極度恐懼中活生生摳出自己的眼睛和一切感光器官，撕裂自己的每一束視覺神經。
“不，盤古文明的遠征軍甚至沒有直接接觸到這股恐怖力量的主人，僅僅接觸到了它的仆從，就在一場莫名其妙的遭遇戰中，折損了七八成力量，幾乎被打到崩潰。
“而從事后了解，遠征軍還算是非常幸運的，倘若他們直接接觸到恐怖力量的主人，非但自身會在頃刻間灰飛煙滅，甚至連他們身后的家園，盤古文明的母宇宙都保不住，會被這股不可名狀的力量吞噬，就像海浪卷走一顆沙礫。”
“恐怖力量的仆從？”
呂輕塵皺眉，“那是什么？”
組成伏羲的光點集群不斷蠕動和變幻，呈現出一道玄奧繁復，蘊含著無窮信息的立體符文。
詭異的是，那甚至不是“三維立體”的符文，很像是伏羲直接塑造出來的一朵“四維之花”。
四維之花在呂輕塵面前冉冉綻放，讓他深刻體會到了盤古文明遠征軍當時面臨的恐怖、神秘和絕望。
李耀亦從四維之花不斷擴散的漣漪中，讀取到了大量數據，用他已知的情報，將這道符文蘊含的信息，翻譯過來。
“洪潮軍團？”
這就是伏羲想要對呂輕塵表達的意思。
所謂“洪潮軍團”，并不是真正的洪潮，而是在洪潮的肆虐下精神崩潰，心靈扭曲，戰意蕩然無存，為了茍且偷生，臣服于洪潮的無上威能，淪為傀儡和爪牙的諸多文明的殘渣。
這些文明的渣滓為了自己的生存，就充當洪潮的偵察兵和先鋒官，游蕩于多元宇宙之間，搜索并捕獵著無辜的獵物，送到洪潮面前，充當奉獻給不可名狀的恐怖力量的祭品。
當然，若是遇到真正啃不下的硬骨頭，他們也會將多元宇宙坐標發送到洪潮深處，讓洪潮親自出現來解決敵人。
如果說，洪潮就是吞噬多元宇宙的兇獸，那“洪潮軍團”就是兇獸身上的跳蚤。
這是伏羲在“第一次外域接觸”之后的無數年里，搜集方方面面的信息，綜合整理出來的結論。
倒是讓李耀撿了個天大的便宜，漸漸梳理清楚頭緒。
“我明白了，盤古文明引以為豪的輝煌遠征軍，第一次探索外域的遠航就徹底失敗，被‘洪潮軍團’打了個頭破血流，幾乎全軍覆沒，所以你們就嚇破膽了，喪失了一切勇氣和戰意。”
呂輕塵冷笑道，“夾著尾巴灰溜溜逃回了老家，從此封閉整個母宇宙，甚至閹割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好奇心和進取心，就準備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
“結論正確，但過程大錯特錯。”
伏羲竟不動怒，只是光點的閃爍間，隱隱帶著一股悲涼之意，“當時，是盤古文明最巔峰的黃金時代，猶如旭日東升般不可阻擋，每一個個體都充滿了銳意進取，百折不撓的精神，豈會因為一場遭遇戰的勝敗而輕易動搖？
“更何況，和‘洪潮軍團’的遭遇戰，是我們贏了，雖然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但終究將敵人全殲，甚至得到了大量‘洪潮軍團’的星艦殘骸、法寶殘片和先進技術！”
“你們贏了？”
呂輕塵微微一怔，點頭道，“是了，倘若‘洪潮軍團’獲勝的話，自然是乘勝追擊，將咱們這片宇宙徹底征服，那就沒有之后的盤古文明和人類文明啦。
“所以，你們非但全殲了‘洪潮軍團’，還想辦法封鎖了戰場，讓對方無法通知‘洪潮’，關于你們的任何情報。
“啊，一支剛剛離開母宇宙的遠征艦隊，在茫茫星海中遭遇了實力遠遠凌駕于自己之上的神秘敵人，依靠大無畏的精神和百煉成鋼的意志，付出難以想象的犧牲，終于以弱勝強，得到慘烈的勝利，想想還真是蕩氣回腸，熱血沸騰！
“只是，這樣一來，我就更加不理解，之后的遠征軍為何如此怯懦和頹廢，難道你們被慘烈的犧牲嚇住了？”
“并不是，盤古文明沒你想的這么天真和脆弱，對于外域的黑暗和危險，早有心理準備，如果害怕犧牲的話，根本不會展開兇多吉少、前途叵測的遠征。”
伏羲道，“雖然損失慘重，但也得到了大量極其先進的戰利品，不少戰利品蘊藏的技術徹底解析開來，簡直能令盤古文明的層次，再大大跨越一步。
“而不少俘虜身上，甚至還蘊藏著其他宇宙的奧秘，有可能令盤古文明的生存空間，瞬間擴大數十倍！
“面對如此豐富的戰利品，遠征軍的殘兵們早就燒紅了眼睛，誰還會將暫時的犧牲放在心上？
“更何況，那時候他們遠遠沒能理解‘洪潮’真正的恐怖，還以為‘洪潮軍團’就是洪潮的本體，把跳蚤誤認為了兇獸。
“洪潮軍團雖然強大，但雙方的技術差距并沒有大到不可理解和不可戰勝的程度，甚至，不少遠征軍幸存下來的指揮官，在總結經驗教訓之后覺得，‘洪潮軍團’的技術雖然先進，戰術卻太過呆板，在謀略和智慧方面，并不如盤古文明。
“換言之，如果他們能攜帶著‘洪潮軍團’的殘骸回到母宇宙，‘閉關修煉’幾千年，把殘骸統統消化吸收，再養精蓄銳，卷土重來的話，以盤古文明的智慧加上‘洪潮軍團’的技術，就可以橫掃整片多元宇宙了。
“所以，‘小試牛刀，滿載而歸’的遠征軍殘兵，雖然損失慘重，但士氣并不低落，反而還略顯亢奮，從指揮官到最基層的戰士，都認為‘不虛此行’，只等著‘來日再戰’。
“然而，歸航路上的一個發現，卻粉碎了所有人的天真、驕傲和希望，讓他們徹底認識到多元宇宙的黑暗、殘酷和恐怖，把他們變成日后……滅情絕欲、行尸走肉、生不如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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