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能力在半空自由翱翔,還能精確切割和控制降落傘的人終究是少數,絕大部分降落傘還是晃晃悠悠,隨風飄散,肆意落入城市廢墟的各處。
當降落傘距離地面越來越近時,廢墟深處的狼嚎聲就越來越激烈,越來越瘋狂。
猩紅的月光下,從殘垣斷壁和廢墟深淵中伸出無數雙瘦骨嶙峋的手,人已經不再是人,而是餓瘋了的野狗。
“轟!”
終于有一箱箱物資落地,發出沉悶的轟鳴,冉冉綻放的降落傘像是皺巴巴的死皮,癱在地上,變成觸目驚心的標記。
“嗷嗷嗷嗷!”
“搶啊,搶啊!”
罪民出現了!
嘴角流著涎,眼底放著光,腦門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青筋,手腳不由自主地抽搐著,如孤魂野鬼般從廢墟中鉆了出來,不顧一切朝降落傘撲去。
李耀甚至看到,有人為了在崎嶇不平的廢墟中加快速度,干脆四腳著地,弓著脊背,發足狂奔,真像是窮兇極惡的野獸。
慘烈的戰斗,瞬間爆發。
為了爭奪未來一年生存的希望,即便白發蒼蒼的老嫗和乳臭未干的孩童,亦會變成喪心病狂的瘋魔,他們拳打腳踢,用石塊砸,用鐵釘扎,用牙齒咬,用指甲抓,抓到指甲片片翻起,鮮血淋漓,都要將沉重的物資拖曳到自己的方向。
那一束束粗大的傘繩,深深勒進了他們單薄的身體,幾乎要把他們從肩頭劈成兩半,他們卻無知無覺,臉上流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意,直到被另一些野獸般的人撲倒為止。
老弱婦孺尚且如此,壯年戰士之間的戰斗就更加激烈。
鏈鋸劍尖嘯著將人砍成兩半,震蕩戰斗轟鳴著把人的五臟六腑碎裂成一蓬蓬血霧,電熱戰斧本身不發出聲音,但它像一塊烙鐵般印在血肉之上發出的“嗤嗤”聲,卻能令聽到的人發十天十夜的噩夢——而所有這一切聲音,都比不上殺紅眼的人們,鬼哭狼嚎的吼叫。
在李耀的元神感知中,城市廢墟中所有人的靈能磁場都亂作一團,像是一團團極度危險的湍流。
他甚至看到有人將靈能運轉到極限,還來不及攻向敵人,就自己先“轟”一聲爆炸了!
堪比“自爆金丹”的沖擊波橫掃而出,連周圍一起爭搶的七八十來個壯漢都被轟飛,狠狠撞在怪石嶙峋的殘垣斷壁之間,眼看是筋斷骨折,活不成了。
正中央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彈坑,兀自冒著猩紅色的熱氣,最開始那名靈能失控的壯漢,徹底灰飛煙滅,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半點。
這樣的場景,在天賜大典中司空見慣,一個罪民靈能失控而粉身碎骨,更多罪民不顧一切將亂七八糟的神通都激蕩到了極限,嗷嗷直叫著填補了他的空白。
“倒啦!倒啦!”
就在這時,只聽廢墟深處無數人嗷嗷亂叫,卻是一棟幾十層幾百米高,原本就搖搖欲墜,岌岌可危的摩天大樓,終于承受不住有人在地基旁邊的打斗,在陣陣刺耳的扭曲聲中,緩緩傾斜,轟然倒塌!
鋪天蓋地的煙塵,席卷了大半片廢墟,不少人被砸成肉餅,更多人在鋼筋和石塊之間慘叫,還有人掏出防毒面具扣在腦袋上,踩著同伴和敵人的尸體,繼續廝殺!
或許,只有極少數地方,罪民不至于一見面就殺個你死我活。
那是一只只大木箱,在半空中就被割斷了傘繩甚至撕裂了傘面,下墜速度太快,轟落到地面上時被砸了個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白花花,香噴噴的壓縮食物。
這些壓縮食物,往往是用動物油脂,富含高能量的干果和各種添加劑煉制而成,有一股令人瘋魔的異香。
正常的食用方法是切下一小片來放到水里煮開,變成一碗粘稠的糊糊,只要一碗就能確保一個罪民整日的高強度修煉和狩獵。
但到了天賜大典的時候,意味著上一年度天賜大典中得到的物資,已經消耗了整整一年,早就消耗殆盡。
不少貧瘠村落里的罪民,早就餓得發狂。
嗅到了壓縮食物塊的味道,他們的眼珠幾乎都要爆裂開來,全都不顧一切地沖上來,抓起一塊塊壓縮食物塊就啃。
無數罪民就這樣撅著屁股,包圍著一只只破爛的木箱子,“呼嚕呼嚕”地狼吞虎咽,不一時,就有人抱著肚子,口吐白沫,癱軟在地,不斷抽搐,胃部高高隆起,宛若有一個皮球在里面瘋狂膨脹。
這,就是“天賜大典”,就是“天人”賜予“罪民”的“福音”!
“太平城寨的戰士,沖!”
一半冰海,一半火獄,紅線之外的城市廢墟已經亂成一鍋粥,紅線之內依舊是一片冷漠和死寂。
太平城寨擁有最好的裝備和最精壯的勇士,過去數年積累的物資亦沒有徹底耗盡,至少能讓他們出發之前全都飽餐一頓,自然不像其他罪民那么狼狽。
他們沒有像無頭蒼蠅一樣哄搶,卻是冷靜地觀察著局面,直到亂哄哄的罪民逐漸朝紅線這邊移動過來,“血鷹”趙烈才在指揮塔上一聲令下。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上百臺周圍鑲滿了鐵板,鐵板上又鑲嵌著鐵釘,銹跡斑斑、死氣沉沉的履帶車,被一路開到了紅線附近。
兩輛履帶車之間,則是三五名太平城寨的勇士,全都是牛高馬大,虎背熊腰的壯漢,每人手持一面門板大小的鐵盾,鐵盾下方是楔形凸起,重重插入地面,便似鐵塔般不可動搖。
每一名壯漢都手持鐵錘,極有規律地在鐵盾上重重轟擊,每轟擊三聲,都要齊聲高呼:“太平!太平!”
聲波如浪,奔流席卷。
又有十幾輛履帶車,上面的炮塔被拆掉,安裝上了最大號的探照燈,“唰唰唰”,用強光將紅線映照得清晰無比,又筆直朝紅線之外的道路刺去。
誰若是敢從紅線那一邊沖過來,首先就要被探照燈刺得頭昏眼花,而他的一切動作,也將無所遁形。
進退有度,殺氣騰騰,果然是強兵風范。
鋼鐵城墻搭建完畢,后面的老弱婦孺便能放心拾撿物資,他們占據了最廣闊的一塊地盤,都是自己人,不用互相殺戮,效率自然是極高的。
這期間,亦有些殺紅眼的罪民想要闖入紅線之內,統統被太平城寨的壯漢揪住,打斷手腳之后,用那些“投石機”給拋射回去,天知道他們究竟是死是活了。
“趙烈這家伙,還真有一套,看來今次天賜大典是打不起來了。”
韓特、琉璃和李耀也加入了搬運物資的行列,少年心有不甘,咬著嘴唇道。
李耀的元神卻感知到了風向的微弱變化,他看著天空中緩緩飄落的降落傘,飛快計算一陣,冷冷道:“不一定,或許會有變化。”
就在這時,起風了。
先是微不足道的輕風,風速慢慢提升,卷起漫天遍野的塵土,將大半座城市廢墟都籠罩其中,就連天空中的血色彼岸花,都在迷霧中若隱若現,隨風搖曳。
此刻,最大規模的一批降落傘被投放下來。
足足上千頂降落傘像是上千只妖魔之眼,徐徐睜開。
天軌之上,紅芒閃動,提醒下面的罪民,這是最后一批救援物資了。
加上前面拋灑下來,還在半空中緩緩下墜的降落傘,幾乎一大半救援物資都飄蕩在半空中。
而風向,卻是朝著紅線這邊,太平城寨的“領地”。
被勁風席卷,一大半降落傘都晃晃悠悠朝太平城寨這邊飄了過來。
紅線那邊的廝殺聲越來越輕,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呻吟和慘叫。
所有罪民都張大了嘴,徒勞地揮舞著雙手,眼睜睜看著大量物資都落入了紅線這邊,太平城寨的手里。
剛剛還殺個你死我活的人,這會兒卻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互相沉默地對視著。
這或許是最近十幾二十年來,物資分配最不平衡的一年。
至少三分之二的物資都落入了太平城寨手里。
剩下幾十條村子爭個你死我活,豁出幾十條人命,也只能爭搶可憐巴巴的三分之一。
沉默,紅線那邊黑黢黢的城市廢墟,陷入了極度危險的沉默。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李耀的元神能感知到一縷縷妖魔般的火焰,從紅線那邊的黑暗中徐徐升起,越竄越高,幾乎要把整片廢墟都燒個一干二凈。
活不下去的,光靠這三分之一的物資,這么多條村的罪民,活不下去的。
可惡,太平城寨太可惡了,我們在這里拼死拼活只能拿三分之一,他們坐在那里看戲,卻能拿三分之二。
大家一起上,搶啊,搶啊!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讓太平城寨繼續這么囂張了!
聽說太平城寨很快要來消滅我們,先下手為強,先一起上,干掉他們!
罪民們的眼神碰撞,發出了如妖似魔的竊竊私語。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出現了,在探照燈一片慘白的映照之下,衣衫襤褸、頭破血流、面目猙獰的罪民出現了。
黑壓壓一片人群,表情混合著癡呆和狂熱,可憐巴巴和窮兇極惡,生存的希望和毀滅的沖動,像是一群野獸,像是一群僵尸,迎著太平城寨的鐵盾、重錘、探照燈和履帶車蠕動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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