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青青姐，關于你的提議，委員會方面還要再三研究，多方論證，恐怕沒那么容易下定決心，前前后后，或許會拖上一年半載才能做出決定。”
丁鈴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過你也不用太著急，因為相關的研究，特別是對‘超級傳送’和‘反空間折疊’技術的研究，已經爭分奪秒地展開。”
對于超級傳送技術的研究，并非今天才開始，而是從三年前古無心險些化虹而去時就開始了，時至今日，人類至強者和洪荒幸存者們已經對“彩虹橋”的性質和形成方法，有了深刻的理解，衛青青帶來的“反空間折疊”技術，正好可以互相印證，互為答案，加快人類對空間奧秘的認識。
“沒關系，我能理解——就連我自己也認為，整件事未必這么簡單，或許還隱藏著天大的陰謀。”
衛青青道，“我們現在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我的一面之詞，即便我的本意并非欺騙，誰知道我是否被所謂的‘信使星艦殘骸’洗腦了呢？事實上，根本沒有什么‘信使星艦’，也沒有抵抗者聯盟，一切都是洪潮的陷阱，就為了不費吹灰之力，令所有的抵抗者都自投羅網——這樣的可能性，難道就不存在嗎？
“即便信使星艦和抵抗者聯盟真的存在，也不意味著他們向我們透露了全部的真相，無論如何，抵抗者聯盟的主體都是元始文明的殘余力量，誰知道這些昔日的‘宇宙征服者’和‘星海暴君’，有著怎樣的價值觀，和我們盤古宇宙的小小人類文明是否一致呢？或許，他們吹響號角，召集的并非盟軍，而是‘炮灰’，這樣的可能性同樣存在，而且很大。
“總之，無論信使星艦帶來的信息是真是假，擺在我們面前的都遠遠不是一條光明之路，我們這個遙遠而渺小的文明，注定還要經受無數波折、磨難和考驗，才有資格在無盡星海中繼續生存下去，不是嗎？”
衛青青看著諸天星辰，聲音幽遠而冷靜。
“……你說的沒錯。”
丁鈴鐺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歸根結底，我們還是太弱小了，對于弱者而言，強者的任何舉動都有可能是陰謀或者陷阱，我們根本沒得選擇。”
“是的，正如昔日地球毀滅時，兩支羸弱和惶恐的逃亡者艦隊一前一后離開母星，成為星海霸主一樣沒得選擇。”
衛青青道，“強者都是由弱者變的，既然昔日發源于地球的人類文明可以，為什么我們這支來自盤古宇宙的人類文明就不可以？陰謀也好，陷阱也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這番話，應該從你嘴里說出來，而不是從我的嘴里。”
丁鈴鐺沉默片刻。
“我們換個話題吧，我……有些問題想問青青姐。”
丁鈴鐺遲疑道。
“好的。”
衛青青微笑，“你想知道些什么？”
“關于地球……”
丁鈴鐺道，“我們當然都知道，真正的地球早已在億萬年前毀于一旦，但是你說，以‘準神級文明’的實力，是否有可能再造一個地球，包括無數懵懂無知的‘地球人’，讓他們重演昔日地球文明的發展過程呢？”
“如果信使星艦帶來的情報無誤，連抵抗者聯盟都可以凝聚億萬黑洞的力量，制造‘黑洞壁壘’的話，那么，再造一顆地球又算得了什么？”
衛青青道，“選擇一顆大小、體量適中的可居住星球，通過大氣層和地殼改造，模擬太古地球的環境，再投放大量被清洗和篡改了記憶，或者從一開始就誕生于實驗室里的‘地球人’進去，再造一個或者一百個地球，慰藉自己的思鄉之情或者推演歷史的不同變化——這當然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不是三維宇宙中的實體，僅僅是虛擬世界中玄奧繁復的數據，一個個‘數字地球’，那就更加簡單了，我想，以準神級文明的技術實力，彈指之間，就能創造無數個‘虛擬地球’和億萬‘虛擬地球人’吧？”
“那么——”
丁鈴鐺有些緊張道，“你從信使星艦內得到的信息，有聽說在洪潮中央，存在這樣的‘復制地球’或者‘虛擬地球’么？”
“這我倒是沒有聽說。”
衛青青道，“但我聽說，在洪潮深處，有一座十分神秘和恐怖的監獄，里面關押著億萬年來，所有不愿意向洪潮屈服的人們。”
“什么？”
丁鈴鐺詫異道，“這是什么意思？”
“雖然洪潮所向披靡，吞噬了一個又一個種族和文明，特別是擊敗了元始文明，將元始文明所屬的萬千宇宙都融入自己體內，但并非所有的個體，都愿意臣服于它的淫威之下。”
衛青青解釋道，“三軍可以多帥，匹夫不可以奪志，擊潰一個文明容易，令這個文明的所有個體都乖乖臣服卻是難于登天，對于那些戰敗種族和文明的個體而言，往往自身實力越強大，意志就越頑強，精神就越獨立，越不愿意和千千萬萬人的神魂融合到一起。
“洪潮已經俘虜了這些人，要殺死他們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這種簡單粗暴的做法，并不能達到洪潮的終極目的，甚至是給了這些人一個痛快的解脫。
“所以，洪潮深處，存在這樣一座監獄，被抵抗者聯盟稱為‘輪回獄’，無數不屈的英魂都被關押在那里，包括我三天前說的‘禿鷲計劃’，極有可能，就是這些英魂的‘越獄計劃’。”
“原來，原來是這樣。”
丁鈴鐺直著眼睛想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道，“青青姐，假設，我是說假設李耀真的還沒死，他的神魂有沒有可能就被關押在‘輪回獄’中呢？”
“我不知道。”
衛青青道，“但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死亡并非終點，僅僅是另一端征途的開端，按照你們的描述，李耀的神魂已經強大到這種程度，縱然其中絕大部分生命信息都被抹除，一定也蘊藏著極高的研究價值，說不定就被關押在‘輪回獄’中呢？”
“所以，我們還有機會，哪怕是億萬分之一的機會，把他救出來，讓他起死回生了？”
丁鈴鐺興奮至極，但轉念一想，整個人又泄了氣，“算了，即便這種可能性真的存在，但‘輪回獄’的防御一定森嚴至極，而李耀的神魂肯定是高度監控對象，他和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洪潮偵測到，我們的魯莽之舉，只會是自投羅網，自取滅亡。”
“這也未必。”
衛青青道，“這就是我早先對你說的，用我們的語言和思維方式去理解洪潮的存在，完全是南轅北轍，夏蟲語冰——事實上，無論‘文明’，‘聯盟’還是‘輪回獄’這樣的詞匯，都是為了勉強解釋，而胡亂拼湊上去的。
“你不應該將洪潮當成先進億萬倍的人類文明，而應該把它想象成，想象成某種……碩大無朋，囊括宇宙的生命體，是一個以‘宇宙’為身軀，以億萬星辰的閃耀為思維之火的超級生命，至少，它正在朝這樣不可思議的‘宇宙生命體’的方向進化。
“而我們這些小小的碳基智慧生命，就相當于……細菌和病毒之類的東西。
“打個比方，你有可能監控到一場流行性感冒正在爆發和肆虐，你或許會想出各種防治和消滅的辦法，你可以對流行性感冒施加一定的干預，你有各種手段來保護自己的安全，但你不太可能監控到具體的每一顆感冒病毒，對不對？”
丁鈴鐺微微一怔，下意識點頭。
“同樣道理，當你發現自己體內存在某些細菌感染或者菌群失衡的現象，會影響你的健康時，你可以吃藥和輸液，可以用各種最先進的治療措施，還可以激活體內的免疫系統去處置。”
衛青青繼續道，“但你依舊不可能鎖定每一顆具體的細菌，一顆一顆去消滅他們——完全沒有這樣的必要，是不是？”
“是。”
丁鈴鐺道，“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假設洪潮是一個碩大無朋的巨人，因為這個巨人實在太大太大，他不可能直接和我們這些‘細菌和病毒’溝通，甚至連監控某一顆具體的‘細菌和病毒’都很難辦到？經過億萬年的進化，他實際上已經變成了一種和我們截然不同的生命形態，斷絕了和我們溝通的能力？”
“是的，更不要說，這名巨人還處在一生中最虛弱的時刻，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一個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巨人。”
衛青青道，“他正在想方設法治療自己的疾病，或許他的‘治療方案’會一瞬間消滅億萬顆細菌和病毒，然而，監控某一顆特定的，具體的細菌和病毒？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我明白了，當一個巨人吞噬了諸天星辰，整個宇宙，每秒鐘都需要處理來自億萬星辰上的無窮信息時，的確很難再擠出多余的計算力，去特別關注一道空空蕩蕩的神魂。”
丁鈴鐺喃喃道，“不過，就算我們真能攻入‘輪回獄’，最快也是數百年甚至上千年后的事情，李耀……真能等待那么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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