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揚君忽略了李耀那句厚顏無恥的“實在不太擅長說謊”,鄭重其事地琢磨了半天,緩緩道:“被你這么一說,好像也真的是,除了在向燕離人坦白身份時,要提防他忽然拔劍把你斬了之外,基本上,都算是一條解決之道——別說你,我都快繃不住了,剛才憋笑好辛苦,憋得腸子都快斷了。”
“那好。”
李耀卷起袖子,“我現在就泡面給他們送過去。
“等等,等等等等。”
龍揚君深深吸了一口氣,“三界至尊李老魔閣下,我并不是反對你的計劃,不過你總要讓人喘口氣,緩緩神吧?大家剛剛才煞有介事地分析完前因后果,你現在就一家家去敲門談心?別待會兒再嚇出幾個走火入魔來……”
李耀一想也是:“那行,那就等大家先睡一覺,緩過神來了我再去找他們談心,把所有事情都說開,說清楚!要不然,你看這事兒鬧的,簡單問題復雜化嘛!”
“好。”
龍揚君強忍笑意道,“那我求你一件事——等明天早上你一個一個找大家促膝談心之時,千萬帶上我,我保證不說話不搗亂,就躲在你身后靜靜地看他們的表情,一定精彩絕倫!”
李耀皺了皺眉頭道:“你找我,就為這件事?”
“倒也不是。”
龍揚君眨巴著異彩紛呈的大眼睛,笑吟吟道,“你知道,我到外界來的目的和大家稍有不同,一方面自然是為了修復女媧戰艦才和你合作,但另一方面,我也想從一名‘女媧戰士’的視角,仔細觀察這個新世界,特別是新世界里的新英雄,新游戲。
“過去大半個月,發生在星耀聯邦這場風云突變、精彩絕倫的大戲,連我都嘆為觀止,忍不住要擊節叫好。
“其實我對整件事也做了一番分析,和韓拔陵的分析大差不差,但細節稍有出入。
“我覺得自己的分析或許更加接近事實,但又不能100斷定,而且很多關鍵點,那些絕密中的絕密,都是我不可能知道的,這些謎團不解開,我心里實在奇癢難忍,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所以特地來向當事人李老魔請教一下。”
李耀冷哼道:“我為什么要把自己老婆和徒弟的秘密告訴你?”
龍揚君眼前一亮:“所以,其實你早就分析出整件事的真相嘍?也是,連韓拔陵這個外人都可以洞悉八九成的話,作為最了解丁鈴鐺和金心月的人,你當然更早以前就知道他們葫蘆里賣得是什么藥了,這樣,也不用你說,我來說出自己的推測,你只需要告訴我對不對就好了,這總可以了吧?”
李耀搖頭:“不可以。”
龍揚君輕哼一聲:“你這就叫‘過河拆橋’了吧,剛才的秘密會議上,我這么盡心盡力幫你打配合,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么?”
李耀沉吟片刻,腦中心思電轉,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深邃地凝視著龍揚君:“好,你來猜,我告訴你對或錯,但這件事并非那么簡單,后面或許還有一連串變化,一旦你知道真相,就沒機會下船了——我不會讓你置身事外的。”
“我本來也沒想置身事外啊。”
龍揚君笑瞇瞇道,“你李老魔的大腿,又粗又壯又黑,我既然死死抱住了,又怎么舍得輕易撒手呢?”
李耀干咳一聲:“說吧。”
“好!”
龍揚君點頭,神采飛揚地分析起來,“其實,韓拔陵的確是古圣界百年罕見的戰略人才,當得起‘雄才大略’這四個字,而且他在成為幽云之主,粉碎草原上所有宗派,建立‘云秦八部’的過程中,所做的事情,和眼下發生在聯邦的事情相差無幾,都是新興勢力碾壓日趨腐朽,不適應全新變化的舊利益集團。
“所以,他對整件事的推測,準得嚇人,真相的確是如他所說的那樣,是一盤‘百年磨劍,一劍封喉’的殺局!
“只不過,他當然不可能猜到,‘磨劍人’并不是李老魔,而是李老魔的弟子金心月!
“金心月,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聯邦首屈一指的戰略性陰謀家,遠遠凌駕于她的師父之上了!”
說到這里,龍揚君忽然嘆了口氣,用又羨慕又嫉妒的目光打量著李耀。
李耀微微一怔:“你這是什么眼神?”
“深深嫉妒的眼神,嫉妒你明明什么都沒干,卻收了這么出色的一個徒弟!”
龍揚君道,“修為到了你我這樣的境界,都被世人稱為‘元嬰老怪’了,所求無非兩件事,其一是在修行上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其二是找到幾個忠心耿耿又天賦異稟的好徒弟,能將自己的畢生心血都傳承下去,發揚光大!
“修行之道,高處不勝寒,想要從元嬰到化神,難如登天。
“但是,想收一個真正的好徒弟,既要才華橫溢、能力出眾,又要忠心耿耿,一心光大師門——卻是比沖擊化神,更加難上百倍!
“能收到金心月這樣赤膽忠心、甘于為師門利益犧牲的完美弟子,簡直是你一生最大的成就,即便你李老魔此刻就暴斃而亡,想來都能瞑目了吧!”
李耀眨巴著眼睛:“這是好話嗎?聽起來怎么這么別扭!”
龍揚君笑道:“別扭就對了,之所以別扭,因為這并不是真的——最開始,我讀了很多金心月和丁鈴鐺等人的傳記,但傳記這種東西,文過飾非、涂脂抹粉的地方實在太多,根本分析不出他們真正的性格和行動邏輯,就好像《三界至尊李耀傳》所寫的那個人,也不是真正的你一樣。
“后來,我就轉而分析他們的演講視頻,你知道,他們兩個為了競選最高議長,有很多公開演講視頻在靈網上流傳的。
“我仔細研究了上百段他們的演講視頻,不敢說像你這么了解他們,至少能比韓拔陵等人,多發現一些東西。”
李耀道:“什么東西?”
“野心,從金心月每一個毛孔里溢散出來,怎么都掩飾不住的野心。”
龍揚君道,“金心月是個野心勃勃,權力欲望濃烈至極的女人,就算真心實意把你當最親近最敬重的師父,也絕不可能為了你,你老婆,而犧牲自己的。
“那么,乍一看,整個計劃就有不合常理之處了。
“因為經過她這樣一‘自爆’,李耀集團固然是能冉冉升起,徹底掌控聯邦的大勢,但她自己卻難免要身陷囹圄,斷送了明面上的一切可能。
“畢竟,不管舊日豪門再可惡,她都是整個丑聞的中心,遭到這樣的毀滅性打擊,別說‘聯邦議長、發展部部長、黯月基金會會長’之類的職位,哪怕再低一層的位置,她都沒資格去做了。
“對這樣一個幾乎為了野心和權力而生的女人,這簡直比千刀萬剮都要難受——我對你這個小徒弟的猜測,正確嗎?”
李耀點頭:“沒錯,她的確是這樣一個女人,我一百年前就知道了。”
“但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她的胃口會這么大。”
龍揚君道,“或者說,一百年前比較幼稚的金心月,胃口本來就沒有這么大,區區一個‘聯邦議長’就可以滿足那時候的她了。
“但是,經過整整一百年的修煉和膨脹,如今的金心月已經變成了一頭欲壑難填的巨獸,她要的不是聯邦議長這樣的虛名,而是整個星耀聯邦——真正的權力!
“聯邦議長,五年一屆,最多干兩屆,那也就是十年,十年之內,還要受到議會和各方大佬的諸多掣肘,還要顧及方方面面的影響和利益,真能算是‘君臨天下,乾綱獨斷’嗎?
“不,聯邦議長只是虛名,還有比議長更加關鍵的職位,有時候和議長重合,但有時候也未必非要重合,完全可以躲在幕后操縱一切,那就是——李耀集團的掌舵人!
“掃除了舊日豪門、陳腐勢力的新聯邦,李耀集團蒸蒸日上、勢不可擋,誰當上了李耀集團實質意義上的掌舵人,誰就能掌控整個聯邦!
“而且,議長是有任期,要受到各種制衡、監督和曝光的,但‘李耀集團掌舵人’卻是沒有任期,未必會被制衡,也不用向公眾負責的!能力足夠的話,完全可以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更長時間干下去,掌控聯邦未來百年的風云變幻!李老魔,我說的對嗎?”
李耀不置可否,道:“但是,就算真的存在一個‘李耀集團’,現在的掌舵人也是丁鈴鐺。”
龍揚君輕輕笑了起來:“有句話叫‘望之不似人君’,你老婆既不是當聯邦議長的料,也不是當‘李耀集團掌舵人’的料,甚至她自己都不愿意去當什么聯邦議長、李耀集團掌舵人,對吧?
“而這,也正是金心月要煞費苦心,不遺余力把她推上臺的原因了,因為金心月非常清楚,丁鈴鐺是絕對不會和她爭權奪利的!
“表面上看,金心月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我犧牲,在為丁鈴鐺鋪路,這種對師門忠心耿耿的精神,相當令人感動啊!
“但仔細想想,所謂‘李耀集團’的核心圈層無非四個人——李耀的老婆加上三個弟子。
“李耀的老婆丁鈴鐺和大弟子巫馬炎,都是走純粹武道修行的路子,先不說能力,他們的興趣都不在權力斗爭和操盤整個李耀集團上,縱然一時勉為其難,擔當大任,都不可能長久的,等渡過難關之后,肯定會把權力拱手讓人。
“二弟子謝安安就更不用說了,是最純粹的煉器師,她的野心恐怕比丁鈴鐺和巫馬炎都要小,根本不是當領袖的料!
“那么,如果非要從核心圈層里選一個掌舵人的話,除了能力出眾又‘忠心耿耿’,勇于為李耀集團犧牲自己的金心月之外,還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