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羊打量著余子清給制作的眼鏡，材料自然是極好的。
但是制作水平最多也就是在甲辰城主街之外的地方，開個小店，靠忽悠小修士湖口。
主街上隨便哪個店里，拉出來個水平高點的學徒，手藝都要比這個高。
但是當初制造的這種材料，就很有想法，法寶的制作思路，的確也再適合不過了。
老羊一副明知道大腸里有屎，卻還是得吃的表情，越看越覺得如此。
鬼遮眼，這種鬼物用來害人，而且威能也一般的手段，余子清是怎么想到用到這的。
明明想法極多，怎么就不學無術，手藝就不應該這么差，這種貨色，怎么把大衍初章修到了四十二層的？
老羊一時之間，頗有些羨慕嫉妒恨。
他們做研究的人，想要把一個項目做成，最難的不是肯不肯努力，也不是愿不愿吃苦，更不是資源夠不夠，而是找到方向。
“你以后要是再有什么想法，我勸你不要自己動手了，還是找別人來辦吧。
還有，你沒事了多看點書，別整天瞎晃悠了。
多學點東西，別白瞎了天賦。”
老羊有些語重心長的勸了勸，這的確是真心話。
好的地方要說，不好的地方也要說。
余子清還是聽人勸的，立刻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
“好，我接下來就去看看看書學習，爭取早點把書單上的典籍看完。”
“不是看完，是掌握。”老羊加重語氣再次提醒重點。
余子清想了想老羊當時輕描澹寫的拋出黑船的動作，下定決心，這次說什么都要下苦功。
他一臉鄭重的重重點頭。
“我明白。”
一旁的老張和老俞跟便秘了七天似的，繃著臉沒說什么。
畢竟，這是自家陛下，瞞著還是有點壓力的，只能用這是對陛下好來勸了勸自己。
最后看余子清看過來了，老張才連忙道。
“陛下，學堂已經準備好了，定在了甲寅城附近，這里廢棄的地祇神國數量不少，可以用到，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肯定不是這個。
大兌如今殘留的廢棄地祇神國不少，選擇很多，選在甲寅城附近，純粹是因為甲寅城是大兌北部最靠近錦嵐山的地方。
這學堂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有一大堆不是人的學子。
距離錦嵐山近點，一方面是為了向錦嵐山借力，以后做什么都方便。
比如，離得近了，以后讓老羊這個名義上的山長，沒事了就來學堂轉轉，會比較方便，也方便余子清。
更重要的，也是未雨綢繆，萬一出什么問題了，距離錦嵐山近，也方便搖人。
向北出了大兌，就有上千萬餓鬼鎮壓著，那是相當的有威懾力。
普天之下，其他地方，就算是有鬼物匯聚，匯聚數量最多的一個，都還沒錦嵐山的零頭多。
老張指了指面前的大河。
“從這里進比較合適，別的地方，入口都被封了。”
“正好，黑船也在，走吧。”
眾人登上黑船，隨著黑船開動，老俞站在船頭，拿出一卷織布卷軸，單手將其舉起。
霎時之間，便見黑船周圍的景象微微變幻，如同跨過了一個界限，兩岸的景色，瞬間便化作了一片荒野。
順著大河逆流而上，就見遠方，一座占地極廣的建筑群坐落在那里。
還有不少錦嵐山的餓鬼熟練工，正在忙著后續的事情。
為了不鬧的人盡皆知，這座所謂的學堂，都是從錦嵐山調的餓鬼來做的，算是給那些蓋房子已經蓋順手的餓鬼找點活干，有工資拿。
主體上已經完成，從家具到桌椅，各種工具也都有，材料也都是從錦嵐山弄來的。
畢竟錦嵐山是距離最近，而且可以大量供應適合鬼物的材料。
說是鬼物學堂，總不能蓋學堂的材料用百年雷擊桃木，或者是大震產的殛雷石吧。
萬一后面學堂里出現干架的情況，一說出去，教室里大日赤松做的大梁塌了，把某個鬼物給砸死了，那多尷尬。
“先生都找了么？有合適的么？”
“蒙學的都比較好找，至于其他的，老俞可以暫時代替，而且，現在也沒什么學子。”
“學子倒是有一些了。”
余子清一揮手，一堆小黑子，還有個厲鬼，一起憑空出現。
余子清又指了指小交人。
“這些都是第一批的學子，從頭開始教，慢慢來，后面還有，不聽話的，就揍，敢鬧事的，直接告訴我。”
一群小黑子，老老實實的站在那里。
他們都挺希望能來上學的，能跟著學東西，以后也不至于，加持個鬼遮眼，都得靠著能力硬加，還得所有人一起上才能達到效果。
好歹是承鬼名的小黑子，就一個普通女鬼都可能會的小手段而已。
一群小黑子都覺得有點丟人，對上學的熱情倒是挺高。
老俞看著這群小黑子，就感覺壓力大了起來，只是看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些小黑子是什么來歷，因為他就是個鬼物。
接下來的安排，余子清都沒插手，甚至連小交人都放下了，讓小交人在這里上學。
后面余子清還準備把錦嵐山的小白狐也送過來。
甭管能學到什么，小一輩的，能接觸到小一輩，交不交朋友另說，起碼混個熟悉，以后多少都能互相幫襯一下。
臨走的時候，戴著眼鏡的小交人還是有些不舍，她倒是想跟著余子清。
哪怕現在她看到的一切都被加了青少年模式的濾鏡，比一般人看到的還要美好，但真正不靠法寶，看到的第一個正常樣子的人，還是余子清。
“好好在這上學，會很安全，后面再研究出來新的法寶了，給你換個新的。
想吃什么就吃，學堂里有專門做飯的。
我后面再來看你。”
小交人抿著嘴，抱著余子清的脖子，沒有說出來想要跟著余子清的想法，她只是湊到余子清耳邊，小聲滴咕。
“船上有個壞人，就是跟在大祭司后面的那個人。”
“好，放心，我去抓壞人，你在這好好上學。”余子清面帶笑容，認真的回了句。
等到安頓好學子，余子清從學堂出來，孤身登上黑船之后。
看了一眼跟在大祭司后面的魚骨，想到了小交人的話。
他剛才雖然只是在安慰小交人，但他也不覺得小交人是對誰有偏見，更不會覺得魚骨會反叛。
想了想，他對魚骨揮了揮手。
“魚骨，來，問你個事，你這幾年有沒有覺得哪不對勁？”
魚骨走上前，回想了一下，果斷道。
“這幾年倒是沒有，只是那天跟著一起進艙室，我一直沒看到大祭司說的小交人。
今天大人抱著小交人，我也依然沒有看到，甚至沒有感覺到有這么個人。”
此話一出，大祭司的目光立刻變得銳利，盯著魚骨。
“你之前怎么沒說？”
“那天就給大祭司說了啊，大祭司說，我中了小交人超越極限的本能神通，所以看不見。
今天我才發現，好像那個神通的力量，還沒有消散。
我剛才就準備說的……”
魚骨話音落下，后方立刻就有個黑船圣徒站出來，直接拆穿了魚骨，把當時他們倆的原話復述了一遍。
大祭司沉著臉，一跺腳，便見魚骨身下的甲板，自行變化，化作一副枷鎖，扣住魚骨的雙手和脖頸，又有粗大的繩索，將其死死的束縛在原地。
整艘黑船便像是一頭巨獸，忽然蘇醒了過來，力量直接鎮壓在魚骨身上。
周圍的黑船圣徒們，也都十分默契的退開，按照各自的方位，眾人拿出各種東西，開始以魚骨為中心，構建起儀法圖。
余子清還反應過來呢，也沒說要做什么，魚骨便已經被拿下，儀法都快準備好了。
圍了一圈的黑船圣徒們，一個個面色肅穆，各自拿出一盞油燈，以自身生機，將其點燃，全部都一言不發的站在那里。
魚骨也沒有掙扎，任由自己被鎖住，力量被鎮壓。
余子清看向大祭司，他還真沒想到，黑船圣徒會這么大反應。
他第一反應只是魚骨覺得被個小交人神通影響這么久，有些沒面子，才沒直接說。
然后才是魚骨可能出什么問題了。
但是現在看魚骨的反應，沒掙扎，沒反抗，面色變幻。
余子清便明白，魚骨自己也發現好像出問題了。
大祭司行了一禮，沉聲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等在深海，整日都跟深海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打交道。
孽物也好，邪物也罷，有形或者有質的其實都不算最危險的。
一些無形無質，很難察覺到的，才是最大威脅。
其中就有一些，會在不知不覺影響人的想法。
遇到一些事情的時候，本能的遮掩，就是最直觀的表現。
在深海航行，我等圣徒，每日經歷的一切，都是要錄入日志的。
就是為了盡力不埋下隱患，或者就算當時沒發現，日后也能找到線索。
魚骨也不是那種人，他遇到這種情況，第二天沒有好，他只會立刻就應該上報。
他肯定是被什么東西影響到了，現在已經足夠影響他的想法了。”
“你們繼續，不用管我。”余子清不胡亂發言，也不插手，這些事，黑船圣徒才是最專業的。
余子清退后兩步，站在旁邊看著。
黑船圣徒們圍成一圈，口誦咒文，黑船大祭司也拿出一本已經包漿的巨大黑冊子。
半人高的黑冊子懸在半空，黑船大祭司翻閱日志，到他們這次去深海之前的日子，一頁一頁的翻動，讓魚骨看著。
伴隨著低沉的咒文，那些黑船圣徒手中的油燈，亮起的昏黃光輝，照耀到魚骨身上。
魚骨的衣衫變得透明，身體也彷若變得透明，唯獨他背上的紋身依然漆黑一片，光亮都沒法照到透明。
光輝之下，魚骨體內的骨頭都清晰可見。
隨著大祭司翻閱日志，到了其中一頁，便見魚骨的骨頭里，開始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黑氣。
繼續翻閱，一直到后面，都再也沒有什么問題了。
再次出現異樣，就是今天。
大祭司默不作聲，重新將黑船日志翻到前面那一頁。
正是他們之前在深海遇到難纏的家伙，激發了后背上紋身，那個詭異直接被余子清帶走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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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骨，你自己看。”
魚骨窺視自身，看到自己骨頭里滲出的那一絲微不可查的黑氣，雙手雙腳都有，唯獨軀干上沒有，那些黑氣都在避開背上的紋身。
而他的頭骨前段，骨子里滲透出的黑氣，是相對最濃郁的地方。
大祭司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魚骨回想了一下，立刻道。
“當時一切都處理的很干凈，沒有用完的祭品，所有的材料，就算沒用，也都盡數毀掉丟棄了。
我們在深海航行這么久了，我知道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
謹慎才是第一要務，貪婪自大，必死無疑。
當天，還有之后七天，我做任何事情，我都沒有獨自進行。”
大祭司沒理他，而是看向余子清。
“大人，當天那個詭異，是已經死了么？”
余子清閉上眼睛，感應了一下道庭，被他填充到道庭東部的詭異，之前就只剩下一點了，現在算是被徹底消化干凈了。
“沒了，已經被徹底消化了。”
余子清指了指魚骨。
“他這個樣子，是要變成孽物的前兆么？”
“算是變成孽物的一種方式之一，只不過，有紋身鎮壓，他不可能變成孽物了。”
黑船大祭司面色陰沉，話鋒一轉。
“不過，能在鎮壓之下，還影響到魚骨，那就不是上次遇到的那個詭異能做到的。
絕對是更強，更可怕的存在。
具體是什么，我們也不清楚，深海未知的東西太多了。”
余子清盯著魚骨看了看，琢磨了琢磨。
“那天這種油鹽不進，就是非要鬧事下死手的詭異，多么？”
“不多。”
“那么，影響到魚骨的家伙，有沒有可能，也能影響到那天襲擊你們的詭異？”
黑船大祭司一怔，他還真沒想過這點，他認真思索了一下。
“能在紋身的鎮壓下，影響到魚骨，之前還能不被察覺到，的確應該有力量，可以影響到那天來襲擊的詭異。”
“也就是說，那天來襲擊的那個家伙，其實是有可能，是用來探路，用來試探的棄子？”
“的確有可能。”
余子清盯著魚骨的腦袋，看著骨頭縫里浮現出來的，微不可查，甚至都感覺不到有什么力量的黑氣。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深海里的那位。
云鯨提到過，曾經臨死前，見到的那個巨大的漩渦。
“這種力量，只是能影響，并不能用來監視，也不能傳遞消息吧？”
“不能，只是影響，化作孽物，沉入深海，按照黑船日志的記載，這可以算是深海詭異的進食方式，除了祭祀之外，更徹底更直接的一種。”
“但是我若是將其驅逐，對方就能感覺到，沒錯吧？”
“大人，是這樣的。”
余子清點了點頭，走到魚骨身后，伸出一只手，按住魚骨后背上的紋身。
那不成人形的紋身，立刻蠕動了一下，分化出一只手，隨著余子清的手，一起伸向了魚骨的腦袋。
余子清一只手按在魚骨的腦袋上，那紋身的一只手也伸了上來。
隨著余子清抬起手，那紋身就變了樣子，就像是在魚骨的后背上伸出手臂，一只手從后方扣住魚骨的腦袋。
隨著紋身靠近，魚骨頭骨前部的骨頭縫里，那滲出的微不可查的黑氣，立刻便濃郁了許多。
那些主動溢出的黑氣順著骨頭縫，一路下沉，分散到魚骨的四肢。
“這樣，是不是就不會影響到魚骨的想法了？”
“按照歷代黑船圣徒用命趟出來的經驗，的確是這樣。”
余子清沒急著驅逐這些力量，他還不想捅到明面上。
因為按照他的想法，若是一個深海詭異都能被影響到，來做一些事情，做棄子。
那么，試探的那位，肯定知道，那個用來試探的詭異，已經涼了。
還有，既然當初來送死的那個，能被影響到，其他的詭異是不是也能被影響到。
甚至于，是不是深海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其實早就已經被影響到了。
是不是正因為那些詭異像魚骨一樣，會被影響到去做一些事，卻還能明白自己被影響到了，思維在掙扎，在被拉扯，才會如此的扭曲，如此的瘋狂。
若是深海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出來了，那才叫大麻煩。
余子清倒是不擔心明著來，就煩這種老銀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開始滲透了，還能影響人的思維想法。
余子清看了一眼黑船大祭司，給他指了指魚骨。
魚骨被放開，余子清又繼續指了指那個空位。
“一個一個來吧，正好來都來了，就一起都改一下吧。”
黑船大祭司第一個坐在空位上，等待著檢查，隨著昏黃的光暈照耀，他的身體也開始變得透明。
余子清再次伸出手，他背上的紋身，也被余子清引導著，伸出手，從后背，扣在大祭司的腦袋上。
大祭司頭骨縫里倒是沒有什么黑氣溢出，目前看起來應該是正常的。
黑船圣徒們，一個接一個的來。
忙活了一天，黑船大祭司的臉色黑的都快滴出黑水了。
包括魚骨在內，足足有六個黑船圣徒都被影響到了，還有一個近期沒有輪到一線位置，一直在船底忙活的黑船圣徒，受影響最大。
甚至在測試的時候，都自己悄悄躲了起來，恐懼這個測試。
最后還是被打斷了四肢，封了力量之后，強行抓住按在法壇上的。
要不是如今的黑船圣徒，都已經背了紋身，可能他們當初抵達不動大陸之前，黑船上就要爆發孽物災難，一次六個孽物爆發，那必然會損失慘重。
六個黑船圣徒，被紋身護住了腦袋和軀干之后，都被關了起來，等待觀察，再次確認。
黑船在大河上航行，一路從地祇神國南下，到了南部入海口的時候，余子清一揮手，打開了通道，黑船出現在現世，進入南海。
余子清跟黑船大祭司站在船頭。
“你們最近，就不要再去深海了。”
“大人，我們還是得去的，大人也需要深海的詭異，也需要去試探，這件事，除了我們，再也沒有合適的人了。”黑船大祭司語氣很堅定。
余子清打量著黑船大祭司，倒是有些意外了。
“黑船圣徒，不是謹慎第一，忌貪忌狂么？”
“大人，小心謹慎，可不足以在深海航行。
被逼急了，必要的時候，是必須亮出獠牙的。
不然，深海里誰都敢來欺負一下我們。
當然了，這次是有大人在身后，我才敢這么決定。”
話都說到這了，余子清也沒法拒絕了，畢竟，他是真的有需要，也是真的想再試探一下，再抓個詭異確認一下。
“也行，但是你們不要深入太深了。”
目送黑船緩緩的沉入海底，消失不見，余子清輕吸一口氣。
老羊說的不錯，他是得好好學習，好好看書了。
不然的話，一個秘法擺在眼前，他都沒法去學。
按照老羊的說法，他要是不掌握前置，直接去硬學神通，倒是也能學。
但是這可能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來掌握，甚至于，就算是入門了，勉強能成功施展秘法的時候，一個施法前搖，往少的說，可能都得十幾天。
靠著外掛，借助濁世污泥海里出來的那些混蛋，推演大衍初章倒是可以。
但是其他的，可就未必了。
他得打好自己的基礎，就算是要靠判定拔劍做事，那有足夠的基礎，足夠的底蘊時，力量也會更強，發揮也會更強。
回頭還是得好好培養下小交人，不然的話，那小家伙可能自己都不清楚，為什么說魚骨是壞人。
等到把小交人培養起來了，能說清楚，解釋清楚事情的時候，再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小交人這個近乎神通的能力給改成秘法。
現在么，回去閉關學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