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昂首凝實,神情平靜,就如同他沒指望黑船圣徒能把深海古神怎么樣。
他現在其實也沒指望喂深海古神一嘴有毒的屎能怎么樣。
那種存在,余子清其實也不知道怎么弄死。
沒有真形,沒有真身,與現世的聯系和根源,可以說比現世所有的生靈都要高,還承載著坎字。
最重要的,以深海古神的能力,余子清也不確定,他到底是在歲月里篡改的,還是在現在篡改曾經。
若是前者,深海古神可能都不在現在,那怎么干掉他?
所以,他只是想先建立個聯系,作為撬動的支點,至于怎么撬,以后再慢慢說。
此刻看著天空中匯聚黑云,充斥著毀滅力量,若是換個地方,余子清都會笑出聲。
他心里甚至還在期待,期待著天劫落在他頭上。
要知道,他曾經為了天劫的事情焦慮了好久。
因為他瘋狂蹭天劫,以至于到后面,別人渡劫的時候,他靠近點,天劫都嫌棄的直接閃人。
余子清都不知道,蹭個天劫怎么了?
哪怕每一次都蹭的特別強的天劫,又能怎么啦?
至于這么針對他么。
他可以借助這點,在其他人渡劫時,實在抗不下去的時候,去幫一把。
畢竟,哪怕沒有靠自己完整的扛過天劫,完成最暴力的淬煉,可能會比最完美的時候弱一點,但也總比直接丟了命強吧。
絕大多數強者肯定都愿意的。
壞處就是,余子清自己會有一個巨大隱患。
余子清自己可能不會再有天劫。
對于頂尖強者來說,天劫不是阻礙,可能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必然會出現的機緣。
就如同老乾皇恨不得把自己的天階強度拉滿,讓自己得到最大的好處。
沒有這種極致的天地之力來幫忙完成蛻變,可能此生也就到此為止了。
靠自己來完成堪比天劫的暴力蛻變,那難度會高到無法估量的地步,所耗費的時間也會長到難以預估。
余子清一直挺發愁這件事的,萬一他到九階之后,自己卻沒有天劫怎么辦?
他本來琢磨出來的,唯一一種方法,便是借深海古神之手,看看怎么刺激一下對方。
再讓深海古神認為,天劫縱然干不掉他,也能為他的修行埋下巨大的隱患。
以此讓深海古神幫幫忙。
沒想到啊,趁著大兌祭祀大典,深海古神自己也想趁機搞事情了。
實在是……太好了。
這種場合,對方要做什么,都是陽謀。
余子清此刻乃是兌皇之身,不可能后退的,也不能暫停祭祀。
先不說余子清能不能接受,僅僅登基大典疊加祭祀大典,就絕對不能中間停下來。
停下來便代表著新皇登基的起始,就開始了退讓。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余子清已經感覺到,祭天的萬民香火,已經有了承受之人,而他也能感覺到,天之惡意開始出現了。
類似于他曾經在化靈大陣出世時,感應到的那種惡意。
現在可以完全確定,這天劫不是正常天劫。
而是深海古神竊天權柄,偷偷搞出來的。
那未知的視角里,深海古神承了祭天香火,建立了聯系,便開始竊取天劫,準備降下。
這的確是難得的機會,大兌祭天,便是大兌與這個“天”直接建立起一種聯系的難得時刻。
這種時候,若是降下天劫,以深海古神的能力,便能引下毀滅天劫,在曾經,這種天劫,被稱之為三災之一,是天災最初的具象化代名詞。
兌皇只能硬抗,硬抗不過了就是死。
不硬抗了,那便是讓大兌去扛。
深海古神倒是希望兌皇直接跑路,讓大兌去扛。
那這就不是一次性災難了,而是會有源源不斷的后續,不斷的衍生出其他各種災劫。
稍稍落井下石一下,怨氣橫生,尸橫遍野,一切秩序都隨之崩塌,都是可以預料的事情。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已經有點心態失守的深海古神,并沒有覺得這里面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因為祭祀大典,就是這么祭天的,沒什么毛病。
但跟著,他便察覺到不對勁了。
他感覺到意識開始有些難受,那種感覺,就像是活人吞下了一只剛從毒茅坑里飛出來的毒蒼蠅一樣。
讓他感覺到惡心,感覺到難受。
一種不祥的神韻,開始在他的意識里浮現。
他只是感覺到惡心,難受,甚至還有一種明明沒有真身,卻感覺到真身在腸穿肚爛的幻痛,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還好問題不是很大,他現在并沒有真身。
只是他感覺到,內心深處的不安,開始越演越烈,那不安在他的痛苦之中壯大。
慢慢的,種子發芽,成長,漸漸孕育出了花骨朵。
那是一絲似有似無,讓他難以安定下來的恐懼。
那痛苦還在持續,還在不斷的攀升。
他若是要維持著此刻的聯系,引動毀滅天劫,那痛苦就會持續下去。
他差不多明白了,問題就出在祭天大典上。
但他不甘心,已經這樣了,不可能收手了。
當天空中的黑云裂開,如同一只眼睛睜開的瞬間。
深海古神就絕無可能收手了,因為他看到了余子清面色平靜,嘴角還掛著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似是在嘲諷。
余子清明牌之后,他的很多身份,便在這一刻,坍縮到了一起,全部凝聚成了一個身份。
便是深海古神心態沒有受到影響的時候,都不可能放棄了!
更何況他的心態已經開始受到了影響。
痛苦在不斷的加深,哪怕不至于要命,卻也已經開始影響到他接下來的行動了。
深海古神意識里,游走出一部分,裹挾了大部分的痛苦離去,落入到那片歲月的長河里。
不斷的分化,不斷的分走,將痛苦散布在歲月里。
此時的他,便再也不用承受那種他從未感受到的痛苦。
轟隆一聲,雷鳴炸響。
余子清緩緩的飄了起來,凌空而立,感受著三災之力急速膨脹,天空中的氣息越來越壓抑。
整個甲辰城的人,都開始不安了起來,有些人甚至開始忍不住退走。
余子清仰望天空中,對著天空拱了拱手,聲音不急不緩。
“多謝閣下來道賀,賀禮我就厚顏收下了。”
他沖天而去,便見天空中一道只有手臂粗的雷霆,轟然落在他的頭頂。
他不閃不避,以肉身硬抗。
他頭頂的十二旒冕冠,還有身上的禮服,一瞬間便炸成了齏粉。
充斥著毀滅力量的雷霆,沖入他體內,將他的陽神包裹起來,肉身之中每一寸都有毀滅雷霆在肆虐。
他周身包裹著刺目的雷光,只是一瞬,肉身便變得焦黑。
那速度太快了,爆發太強,所有的力量,都被他硬扛,他此刻的肉身也有些扛不住這種力量。
氣血與生機在爆發,與雷光的毀滅僵持,他的肉身不斷的重生。
一層黑色的焦殼,從他的體表不斷的脫落,他甚至還有時間,將自己身上脫落的焦殼收集起來。
而陽神睜開了眼睛,雷光在其內外穿梭,沖刷陽神上的一切。
陽神身上也有一縷縷脆弱的部分,崩碎潰散,新生的部分,不斷的加強。
這便是雷劫的好處,雖然是以毀滅而來,卻可以無差別的深入到每一絲角落,找出來修士自己都找不出來的脆弱點和不平衡的地方。
那毀滅的雷霆,在陽神與肉身之間不斷穿梭。
這已經不是一座橋梁架在二者之間了,而是一座橋梁直接將二者囊括在里面。
余子清煉體與煉神之間本來是有一部分聯系在一起的地方,此刻卻是不分彼此,兩個有沖突的道路,從未有什么時候,能如此的契合。
余子清以前的蹭天劫,只是薅羊毛,此刻才發現,他若是沒有天劫,會損失多大。
這種機會,除了這種程度的天劫,不會再有其他地方有了。
第一擊過后,余子清已經變成了焦黑色。
只是一擊,不閃不避的硬扛,都快到了他此刻肉身的極限。
若是再強點,他怕是立刻原地表演個滴血重生。
那焦黑的體表之下,血肉在重生,骨骼已經化作美玉一般,通透無瑕,強度也攀升到了極致,比他辛辛苦苦煉體十幾年的效果還 要好。
他搖身一晃,蛻下了體表的外殼,將其收起。
大兌剩下的人,看到余子清體表血肉都裸露了出來,皮膚還在急速恢復,還有人想要幫忙的時候。
余子清一揮手。
“你們都退后點,這是人家給我的賀禮。”
老張沉著臉后退,眼中帶著一絲濃濃的擔憂。
祭天出現天劫,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他知道這是余子清在安撫人心,哪有人能送天劫當賀禮的。
劫云之上,那只像是眼睛的空洞里,散發出的惡意,已經到了毫不掩飾的地步。
大兌的人,以為余子清是在安撫人心,硬撐著,護著他們。
很巧的,深海古神也認為余子清在硬撐著,跟當年的初代神朝皇帝一樣,護著他身后的神朝。
他就等著余子清去硬扛。
看余子清能扛到什么時候!
以神朝祭天為引,引下的天劫,根本不是一般強者的天劫能比。
就不信他能一個人扛住所有,卻還完好無損。
深海古神其實也不指望能一次解決余子清,實在是余子清戰績彪炳。
他的目標只是傷其根基,哪怕只是斷其前路,甚至只要讓其前進的更艱難都行。
第一道毀滅驚雷落下,他已經看到,余子清的肉身似乎已經快撐不住了。
劫云變化,火光浮現,雷火交織,化作雷火浪頭奔涌而下。
余子清忍不住了,他露出了笑意。
他說實話,為什么沒人信呢。
他是真的將這些東西當成賀禮,天知道他都快為了天劫的事情愁死了。
雷火浪潮落下,他張開雙臂,鯨吞越來越濃郁的三災之力,又以霞光神通綻放,消解一部分威能和毀滅力量。
他再次將所有力量,主動納入到自己體內。
只是一瞬即,他的體表便化為飛灰,那些飛灰都在雷火之中湮滅掉。
眨眼間他便化作一副美玉骨架,陽神都被迫與肉身合二為一,這一次,也沒有什么以煉神為主還是以煉體為主的說法了。
二者在外部的強壓下,激發了最強的求生欲望,融為整體,對抗外部力量。
雷火淬煉之下,余子清的血肉都已經無法跟上速度再生了,骨骼里都是雷火在奔涌,不斷的淬煉,讓他的骨骼變得越來越強。
陽神之中,陰氣與陽氣也在強壓下,開始不斷的融合。
他的骨骼上,都開始浮現出一些餓鬼特有的紋路。
他感覺煉神和煉體,都已經在飛速的進步,經歷雷火重生,完成質變。
靠水磨工夫來慢慢磨,還不知道要磨多久呢,幾百年都算是少的。
便是正常情況,天劫不嫌棄他,他也必須要到九階,才能經歷這種專門針對他的淬煉。
又是一個死循環。
隨著時間流逝,余子清便感覺到,肉身已經被磨練到極致,而且沒有瓶頸的餓鬼道其實已經可以突破了。
只是此刻外部壓力,強壓著煉神和煉體融為一體,拖累著煉神不能突破。
余子清忍不住大笑出聲。
“再加把勁。”
另一邊,甲十四已經快要忍不住出手了,老張倒是慢慢冷靜了下來,他伸出一只手,攔住了甲十四。
“不用你,陛下遠沒有到極限,他連神朝之力都沒有動用……”
甲十四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老張說的的確沒錯。
不過,他是挺了解他們家陛下的,怕是沒有絕對的必要,他們家陛下是不太可能調動神朝之力。
甚至于,根本就沒有調用神朝之力加持的習慣。
甲十四仔細看了看,也慢慢安定了下來。
此刻,乃是兌皇的祭天大典,此時此刻此地,應該是能獲得神朝加持最強的時刻。
沒有動用,的確算是沒到極限。
第二波快要過去的時候,余子清純靠肉身,的確是已經到極限了。
他靠著神通、兩道加持、再加上悄悄嗑藥,以龐大的生機維持,都頂不住了。
他悄悄將一部分力量,投入到了道庭之中。
雷火在道庭之中橫沖直撞,可惜道庭里什么都沒有。
任憑大地崩裂,地動山搖,那四座高峰便如定海神針,巋然不動,鎮壓著整個道庭的根基不會被撼動。
四小只各自躲在山峰之下,五氣循環之下,力量加持在黃土地上的土蛤蟆身上。
土蛤蟆趴在黃土地中心的小土包上,被雷火搞的皮開肉綻,滿身焦黑,也依然動也不動。
那耷拉著的眼皮,都沒有抬起來。
一層霧蒙蒙的土黃色霧氣慢慢的浮動出來,護持在土蛤蟆周身,它所承受的力量越來越少。
大量的力量,都隨著道庭內的五氣循環被消解掉。
還有更多的力量,被慢慢的融入到道庭里。
道庭的上空,有雷霆在那里閃耀,而火焰被壓制到了道庭五色土之下。
道庭之中,五氣循環之外,便又多了一些力量。
余子清在察覺到道庭變化之后,便將自己扛不住的那部分,都引入到道庭里。
道庭本就是他的力量而來,屬于他修行的具象,也不算是借助了外力。
至此,第二波順利度過。
雷火光芒慢慢散去,余子清凄慘的樣子,在半空中浮現。
他已經化作了一副骷髏的樣子,骨骼表面都變得灰黑,任誰看了,他沒死,都算是體修生命力頑強。
隨著黑灰跌落,余子清身上的血肉開始飛速重生。
新生的血肉,便如純粹的氣血演化而來,后天所帶來的污穢和雜質都隨之消散。
隨著肉身重新恢復,他的頭發眉毛重新長出來,陽神歸為的瞬間,便再也沒有了阻礙。
他的陽神自然而然的邁入了九階。
他假借煉神修餓鬼道,此刻終于算是以人身修餓鬼道,趟出了截然不同的路。
無數的感悟涌上心頭,真正踏足這里,余子清才明白,如何創出一個典籍,讓人也能修餓鬼道。
他一直創不出來,純粹是沒真正的一步一步走到這里。
直接一步登天,跟一點一點修行而來的力量,是截然不同的。
中間這個過程,本身便是結果。
他的鑄道庭到了九階,煉神到了九階,肉身也已經到了極限,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抬起頭,仰望著天空,應該還剩下最后一波了。
幸好他的餓鬼道,突破時自然而然,根本沒什么動靜,神通也沒有直接出現。
他想了想,暫緩了肉身的恢復,念頭一動,涌動的氣血,微微有了一絲外亢內虛之相。
他是真怕深海古神萬一看出來,直接閃人了,他這修行便不完美了。
這應該是他唯一一次渡如此強大天劫的機會。
想了想,在露出那一絲常人感覺不到的破綻之后,余子清一伸手,便見大兌氣運加身,神朝之力加持。
一瞬間,便見霞光漫天,那太過于強大的神朝之力,化作一縷縷金光,從四面八方向著余子清匯聚而來。
大兌國運早就急不可耐了,只是余子清不讓大兌國運添亂,才一直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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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子清昂首望向劫云之中那只眼睛,大笑道。
“來,助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