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都市,名為“大道天”的茶餐廳內。
說是茶餐廳,但這里的裝飾卻異常高雅,即便只是點綴墻面的寶石,竟也是等級不低的靈石,而門口更是立了一塊“只招待擁有二十年以上居住權的地心居民”。
換句話說,能出入這里的武者,最差也是成名已久的老牌山海。
久而久之,這間茶餐廳逐漸發展成為了一個高端的山海社交地,變成許多頂尖山海強者交流情報的線下平臺,而鼎鼎大名的地心都市“黑榜”便是出自這里。
據說這間茶餐廳的背后站著某位或者某幾位王侯,但傳聞難辨真假。
自從萬族入侵的全面戰事開啟之后,這里就變得冷清了許多,直至一個多月后的今天,茶餐廳內難得的再次熱鬧了起來。
“如今局勢如何了?”
門口的侍者只是被特許進入地心都市的服務人員,并不知曉外界的情況,見許多以往的熟面孔都重新出現,不由好奇問道。
“算是暫時穩住了吧,大部分萬族的精銳強者都暫時退回了‘門’后,不過禁區的情況仍然不容樂觀……”
一個青年模樣的山海強者隨口答道。
“鄒老四,你他娘的還真會說話,不容樂觀?”另一個嗤笑聲自餐廳內響了起來,“如今禁區,可還有咱們人族的地盤嗎?別說禁區了,光是華夏境內,被徹底毀滅的城市都超過了六十座,你管這叫‘不容樂觀’?”
“當初設立禁區,本就是為了建立和‘門’的緩沖區,除了軍武者的駐點和一些所謂秘境,禁區內本就沒有什么重要設施,就算是各大戰區的總部,也是臨時建立,放棄了又有什么可惜?”
被稱為鄒老四的青年反駁道,“只要我人族真正的元氣未傷,禁區早晚依舊能奪回來!”
“呵呵,元氣未傷?”又有一個低沉聲音從窗邊響起,“難道死傷的那些強者只是炮灰嗎,先不說頂級山海隕落了多少,還是諸位忘記了,隕落的不僅僅是山海嗎?”
此話一出,整個茶餐廳都是一靜。
有人沉凝不語,有人低聲嘆息。
死的當然不僅僅是山海……
就在過去的一個月內,根據武道部的公告,先后已經有四位王侯隕落。
這其中有秦廣王世家的當代家主秦昭侯,還有成名兩百多年、從靈氣復蘇時候就執掌武法部的頂級王侯天寧公,也有在山海群體之中如雷貫耳,曾被譽為第一天才的凌天侯,而最后一人,同樣是王侯之中的傳說。
那就是曾和燕山公分庭抗禮、南北割據的靖城侯。
這四則公告剛出來的時候,可以說是震驚整個華夏。
這四人無論哪一個拎出來,都是讓無數武者仰望的巔峰人物,然而如今卻接二連三的隕落。
真論及對士氣的打擊,死再多的山海也不如這般沉重。
這一個多月的戰事起起伏伏,常有軍心不定,和這四位王侯隕落的消息也有極大的聯系。
所幸最后半個月的時候,由武定侯聯手十數位王侯發起了斬首行動,一番突襲之下,滅殺萬族王侯近二十人,生生止住了萬族侵襲的勢頭,驚得無數異族首領退回了“門”后,戰局才逐漸趨于穩定。
禁區之中仍有成規模的戰場,不過現存的城市基本都守住了,至于海邊則是堅清壁野,除了魔都防區仍在,其他地方都被盡數放棄。
“說起此事,你們不覺得其中有些詭異嗎?”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氣氛之中的時候,忽的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怎么個說法?”有人好奇問道。
“武道部的公告太過語焉不詳!”那人冷笑道,“諸位雖然不是王侯,但對于那個境界的人物也都有所了解,別說頂級王侯了,就算要獵殺普通王侯也不是易事,武定侯親自出手,精心策劃,甚至周易王親自出手幫忙遮掩,半個多月的時間也就滅殺了不到二十個異族王侯,據我所知,其中絕大部分還只是伯位王侯……”
“而我人族死的,可是四個頂級王侯啊!”
“別人不說,單是靖城侯何等蓋世人物,我曾聽老師說他是最接近武王的存在,這樣的強者,怎么可能說隕落就隕落,甚至連個因果都沒有?”
眾人都被說得一愣。
其實武道部那粗陋的公告確實大有問題,只是很少有人會去細想罷了,此時被這人揭穿,眾人都是察覺到了其中的異常。
“這位兄弟怎么稱呼,看著很面生啊……聽你的語氣,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內情?”
不少人都被挑起了好奇心,有些山海武者干脆坐到了那人旁邊。
隨著視線匯聚,眾人也看清了他的樣子,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穿著一套破爛儒衫,若不是他已經坐在了這“大道天”茶餐廳內,眾人只怕很難想象這居然也是山海之中的頂級強者。
“靖城侯……其實是死于人族王侯之手!”
見眾人看來,中年人仰頭干掉了杯中的酒,忽的大聲道。
餐廳之內短暫一靜,隨即便是嘩然。
“這話可不能亂說!”
“胡說八道,你是外族奸細吧?”
眾人都是面色大變,更有憤滿者已經忍不住要出手。
“胡說?”中年人眼眶通紅,忽的大笑道,“我親耳聽到的怎么會是胡說,就在通天學宮內,四位長老議論的時候我聽到的,以他們的身份地位難道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嗎!”
一聽“通天學宮”之名,再加上這中年人的裝扮,許多人從憤怒之中清醒過來,卻是猜到了什么。
“你是‘通天學宮’的人?靖城侯的弟子?”有人問道。
“入學宮者,只算得上老師的記名弟子罷了,我可沒有那個運氣,能成為親傳……”
中年人澀聲說了一句,接著臉色又漲得通紅,“可老師的那些親傳弟子又在干什么!”
“他們肯定也知道真相,但他們什么都沒有做,大師兄如此,二師姐如此,三師兄四師兄都是如此……還有老師最疼愛的九師兄沉前,當初老師不惜公然得罪燕山公,也要為他布下奪天之陣,我們也跟著得了造化,可現在呢,我甚至連他的人影都看不到!”
“你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中年人哈哈大笑,卻淚流滿面,“今天是老師的葬禮啊……可我史宣義,羞與他等為伍,只能躲在這里,以濁酒一杯祭奠老師!”
史宣義譏諷般的哭笑聲響徹整個茶餐廳,所有人盡皆默然,只是看著他發瘋。
這一刻哪怕是再篤定的人,也很難去反駁他。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最基本的謊言和實話還是能輕易辨別的。
他們的直覺告訴他們,史宣義沒有說謊,但也正因如此,所有人才更不知道說什么。
那可是王侯級別的爭斗……他們連摻和都沒有資格。
“說起那沉前,他的名字還掛在這里呢!”
不知是誰突然低聲說了一句,眾人紛紛下意識的轉頭,看向了茶餐廳角落里的一塊小黑板。
這小黑板極不起眼,上面只寫了個幾十個人名和一些極其罕見的寶物名稱,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在地心都市鼎鼎大名的“懸賞黑榜”。
地心都市存在一個隱秘而覆蓋全球的巨大黑市,但這個黑市并不是特指某個地點,而是泛指一系列的產業鏈。
“大道天”茶餐廳也是其中一環,這里會張貼面向全球的黑市最大的懸賞榜單。
兩個月前,一則天價懸賞出世,可以說是震驚整個地心都市。
兩百億現金或等額武道資源、地心都市百年居留權以及一個王侯的人情……
許多剛聽到這個消息的人,第一反應都是自己聽錯了。
而這個有史以來最大懸賞的主角,就是靖城侯的小弟子,那個傳說中的全國武狀元沉前。
現在兩個月過去了,這個懸賞依舊立在這里。
這說明還沒有人殺死沉前。
“你剛才說找不到沉前,這里最近有人見過沉前嗎?”還站在門口的鄒老四突然問道。
眾人互相看了看,隨即都是搖頭。
“我和沉前都是西南戰區的,最近還和他的‘舊日’小隊合作過,但他沒有露面。”
“我前幾天還去了一趟靖城,參與了那場針對異鬼世界的突襲戰,也沒見過沉前,倒是看到了柳長青和凌霄……現在想想,兩人的狀態的確有些不正常,戰斗起來和瘋了一樣,如果不是昆湖伯拉著,兩人都要殺到夜王的老巢去了!”
“我就是鹿蜀營的,最近也沒見到沉前……”
在沉前時常出入地心都市以及戰區開啟后,許多人都已經接觸過他,沉前的形象早已不再模湖,此時有不少人開口,都表示近期沒有見過沉前。
“他怎么可能露面?”史宣義半是譏笑的說道,“在‘學海’被六個王侯圍殺,差點命懸一線,如今老師也死了,沒有人庇佑,他哪敢到處亂跑?”
“‘學海’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但不是說沉前獨戰六大王侯分身,并且一舉反殺嗎?”
鄒老四皺了皺眉頭,“我以前在戰區和沉前也有過接觸,我看他不像是貪生怕死的人,這月余未見應該是在閉關吧?”
“懸賞還掛在這里呢,怕了就是怕了,鄒老四你何必幫他說話?”
一個聲音陰陽怪氣的說道,“什么一人滅殺六大王侯分身,誰知道是真是假,再說以王侯之尊,對付靖城侯就算了,何必要去圍殺沉前,當時圍觀的人不也說,距離太遠,其實什么都看不出來嗎?”
“你……”鄒老四被堵得一窒,想反駁卻也不知道說什么好,畢竟當時他沒在現場,而且也不算真正了解沉前。
眾人也是議論紛紛,有人說沉前這是明智之舉,也有人不以為然,還有人則目光閃爍,不時看一眼旁邊的懸賞黑榜,不知道在盤算些什么。
叮冬!
正在這時,茶餐廳的大門忽的被推開,有一道身影緩緩走了進來。
“先生,你……”
正沉浸在頂級八卦之中難以自拔的侍者回過神來,急忙走上前,剛要開口卻又愣住了。
因為眼前這個青年模樣的武者,實在是有些怪異。
他披麻戴孝,一身鎬素,肩上還扛著一塊牌匾,怎么看都不像是來喝茶的。
正在侍者警惕的時候,餐廳內卻響起了道道驚呼聲。
“沉前?!”
“真是沉前……他怎么來了?”
在場之人即便沒見過沉前,但也多少看過沉前的畫像,此時一聽旁人的驚呼聲,都認出了這青年的身份,一時間所有人都是有些詫異。
正在討論沉前,沒想到正主就這么突然的出現了。
沉前的面容沉靜,眼神一一從眾人身上掃過,只在史宣義身上略微停頓了一下,最后定格在了那標紅了他名字的小黑板上。
卡察!
仿佛承受不住沉前的眼神,那以特殊材質打造的黑板驟然生出了道道裂紋。
“所以我的懸賞就是從這里發出去的?”
沉前自語一般說道。
他本來只是路過,恰好聽見這里好像有很多人在說起他,于是就進來看看,沒想到所謂的“懸賞黑榜”就是在這里。
接著沉前嘆息,“逼格不夠啊,怎么能用一塊小黑板,我沉前的名字,難道不值得一塊大大的金碑?”
卡察卡察!
這一次整個茶餐廳的天花板都出現了裂紋,不僅如此,地面也開始輕微的顫栗了起來。
“你……你要做什么!”那侍者驚恐的看著沉前虛握的手掌。
“人族面臨傾覆危機,卻還有你們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人,在這搞什么黑市懸賞,可笑至極!”
沉前冷冷道,“這種藏污納垢的齷齪之地,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沉前,你不要亂來!”這時一個氣息渾厚的山海老者從餐廳內部匆匆趕來,他怒喝道,“你可知這餐廳背后的主人是誰!”
“哦?”
沉前果然動作一頓,但臉上流露出的,卻是一種饒有興致的奇異笑容,“莫非是哪位王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