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北軍營寨。
全軍將領都集中在大帳內，沒有人說話，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他們知道軍糧被一把火燒掉后，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人是鐵，飯是鋼，現在士兵們沒有飯吃，誰還能安心打仗。
一天不吃飯，人還能勉強撐著。兩天不吃，體力就跟不上了，三天四天，整個人都會很快垮掉。
而下一批軍糧什么時候能到來？肯定不是幾天的事。
李勝天對眾人道：“這一批軍糧，本來就是緊急調來的，已經動用了很多京城的存糧。再要一批，幾乎不可能。”
“將軍，從青州硬擠出一些呢？那些老百姓家里應該還有余糧吧？”一名京城來的將領問道。
“就算有，要集中起來也太慢了。”李勝天搖搖頭，“我們等不了那么久的。”
那京城將領聽了嘆氣，卻是沒注意到，青州系的將領們都在暗暗怒視他。
這些人出身青州，這京城來的人要從青州百姓手里搶糧食，怎么能不讓他們生氣。哪怕他們已經脫離了普通老百姓的范疇，但還是會感到很不爽。
一名青州將領忍不住道：“我聽說京城好多大官，自己家里都有糧倉。讓他們暫時拿出來一些應急，不可以嗎？”
這人說完，直接被其他人無視，連李勝天都不想要答復。
不錯，那些王公貴族們家里的確有的是糧食。甚至多的，許多堆放在庫房里，放的久了都爛了。
可那別人有什么關系？借來當軍糧？人家為什么要借你，你以為你是誰。
李勝天不需要問，都知道沒門。除非皇帝下圣旨，強制那些人交出糧食。可這樣的圣旨真的會發嗎？
當初組建大軍時，銀子告急。慶襄皇帝一直責罵戶部，把戶部尚書罵的狗血淋頭。可從頭至尾，慶襄皇帝自己都沒提過從宗人府拿銀子出來補貼的事。
為什么，還不是因為宗人府是皇上自己的小金庫。地位高如皇帝，照樣不愿意拿自己的錢去補貼公家的事。
哪怕這件事已經非常嚴重，哪怕這個天下都是他的天下。
皇帝不能自己起表率作用，指望底下大臣拿自己家財換軍糧，肯定是指望不上。
真要搞強制，說不定還會引出更大麻煩。
李勝天雖然是軍伍世家，但對這些事情也有所了解。
他知道等新一批軍糧是肯定等不到了，實際上不要說新軍糧，等來的不是削除兵權的圣旨就已經是好的了。
“諸位。”李勝天道，“我要帶大軍撤回青州。”
“撤回青州……”
“不打漠州了嗎？將軍？”
“這樣圣上一定會怪罪的啊！”
眾人議論紛紛，李勝天自己則攬過責任：“圣上若要怪罪，我會一力承擔，各位不必擔憂。”
“將軍你這是何苦……”
將領們如此說著，心中卻是松了口氣。
撤回去就撤回去吧，反正他們該如何還是如何。
甚至，有些人心里還想要撤回去……尤其是在趙云連破三將后，他們更是生怕自己變成一個。
其中最恐怖的就是孫滕文被抓。
到現在，包括李勝天在內，都不知道孫滕文是怎么被抓的。
明明就是讓他去遠距離騷擾一下，他怎么把自己都賠進去了？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孫滕文和他帶出那些士兵沒一個回來的，誰也搞不清楚具體是怎么回事。
為此，將領們難免心驚害怕。
現在李勝天說要撤退，正合他們心意。
很快，將領們各自出去忙撤退事宜，最后帳內就剩下兩人。
一個是李勝天，還有一個長著鷹鉤鼻的中年男子。
“明秋，我有事交代給你。”李勝天看著這名男子，無比認真道。
蔣明秋道：“將軍請吩咐。”
“你應該能猜到吧，我懷疑軍中有蘇元安插進來的奸細。不光是在軍中，在郭城恐怕也有。”
“是的將軍，我也如此想。”
“所以這件事我交給你做，因為我現在能信任的就只有你。”
蔣明秋是李勝天從京城帶來的一將，但和其他京城將領不同，蔣明秋曾經跟隨過他幾年，他心中對此人性格如何比較了解。
現在他懷疑軍中有蘇元奸細在，沒辦法，只能單獨和他最信任的人聊他認為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將軍請說。”
蔣明秋性格沉穩，面對李勝天信任言語，也并未太過激動。
李勝天點頭道：“我剛才說要撤退不假，但并不是全撤。”
“不是全撤……”
“幾十萬大軍，拔營撤退，一旦蘇元出動出兵追擊，我們將陷入一個非常被動的境地！不要忘了，那蘇元手中有一支數萬人的精銳騎兵！”
“我先前訓練陌刀隊，想對付的便是他這支騎兵。但……”李勝天嘆了口氣，“現在軍糧出事，再也沒有給我等待時機的時間。”
蔣明秋仔細聽著，問道：“將軍之意，是想讓我帶一支部隊斷后？”
“不。不是斷后，而是攻城。”
蔣明秋聞言頓時愣住。
“攻城？”
夜幕降臨，天門關上，蘇元手中拿著一份從太原送來的情報。
他看完之后，神情很是奇怪。
“居然是那個女人……”
情報里寫明，那個用毒高手便是在南城開胭脂店的女人，現在太原全城封鎖，正在搜她。
蘇元想到自己還去過那女人的店里，見過她一面……想到這里，還不禁有些后怕。
萬一那個時候那女人對他下手的話……不過當時有趙云跟著，她一個先天下三重，又哪里敢動手？
“而且當時她知道我就是蘇元嗎？”
蘇元想了一會兒，心中有些不忍。
倒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太師父真緲。
好像真緲和那個女人還相談甚歡，原本還約著再次見面。
后來是因為戰事忽然爆發，為了保護蘇元安全，真緲便將此事擱置……現在她要是知道這件事，恐怕也不會高興吧。
蘇元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去告知。
他來到真緲住的房間，敲了敲門。
“噠噠”
“進來吧。”
蘇元推門進去，這是一間靜室，里面除了蒲團外什么都沒有。
真緲盤腿打坐，她來到天門關后，除了最開始到城墻上走過看過外，其余時間都沒有再出來過。
蘇元其實知道，她是不喜歡那種殘酷的戰爭場面，鮮血和死亡，都讓她有種不適感。
于是平時沒事，蘇元也不會來攪擾。
“小元，你有什么事吧。”
“嗯……太師父，你還記得那個胭脂店女店主吧？有先天修為的那個。”
“記得。”
“她很可能是被派來刺殺我的刺客，而且……”蘇元語氣很是沉重道，“我母親，也就是太師父你的徒弟……當年早亡，可能也和此人有關。”
真緲聞言挑了挑眉，原本就凌厲的眼神變得更加攝人。
“小靜的死有蹊蹺？”
“很有可能。這是我從敵人那兒得到的情報，好像和慢性毒藥有關。”
“……若真是如此，那我這個當師父的，倒是太不稱職了。”
真緲站起身來，周身散發的驚人氣勢讓蘇元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他雖然知道自己這太師父很強，非常強。但這卻是第一次體會到其展露而出的驚人壓迫感……
單單這一瞬間，真緲給他的感覺，甚至比李勝天那千軍萬馬還要恐怖得多。
下一刻，真緲將氣息收回，她對蘇元道：“小元，你放心，我會抓到那個人。如果真如你所說，小靜是受她毒害而死，我一定會為她報仇。”
真緲說這話時臉上并沒有仇恨之色，但蘇元卻知道她很認真。
“嗯……”
這樣就穩了。
蘇元很確信，有真緲出手抓人，那個女人肯定是跑不掉，跑多遠都沒用。
“王爺！”
這時，外面傳來楚長寧的喊聲，聽語氣很著急。
蘇元暫且別了真緲，來到門外，楚長寧正面帶興奮之色，道：“王爺，李勝天那大軍撤了！要不要現在追擊？！”
“全撤了嗎？”
“應該是！”
“應該……”
蘇元和楚長寧去到城墻上，今天月明星稀，可視條件不錯，能看到遠方討北大軍正在依次后撤。
見李勝天真要撤，蘇元便讓趙云執行計劃。
他將五萬騎兵交給趙云，后者對蘇元抱拳道：“主公，末將一定不辱使命！大敗敵軍！”
“好，我會準備好慶功宴！”
趙云帶人出城前去追擊，蘇元瞧著趙云等人漸漸沒于夜色之中，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人數好像對不上啊……”
“王爺，您說什么？”
“人數！”蘇元一驚，“李勝天幾十萬大軍，可剛才咱們看到的軍團，有那么多人嗎？”
“這……”楚長寧回想了一下，大軍團要估算人數不難，常年混跡軍伍的一看軍陣就能估算個大概。
他此刻一回想，人數好像還真對不太上！
“王爺，您的意思是……！”
他話音未落，只見天門關外不遠，一個個黑色輪廓正顯現出來，并且在快速朝天門關移動。
蘇元這才明白過來。
“他們要強攻！”他大聲道，“這支軍隊人人都穿著全黑的衣服！該死，準備作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