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只是片刻功夫。
三足金烏從氣息到氣勢,再到外在的形象,發生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的氣息從死氣沉沉變得生機盎然。
他的氣勢從平靜平淡變得昂揚強勢。
他的形象從黯然無光變得金光璀璨。
仿佛又重新獲得了肉身,變成了那個縱橫遠古時代的大妖!
他的眼底迸發出凌厲的光芒,充滿了殺意以及恨意!
他突然張開雙翼,仰天啼鳴!
仿佛要將那積攢在胸腔里數千年甚至是上萬年的怒火傾瀉而出!
他的怒火并非是在針對陸言他們。
而是在針對巫族!
那個令他們妖庭陷落的死敵!
轟隆隆!
整座虞淵都因為三足金烏的啼鳴而劇烈震顫,仿佛隨時都會崩潰坍塌!
看著突然發怒的三足金烏,謝卓顏和石蘭的臉色都是變得十分吃驚。
在剛開始見到三足金烏,聽到三足金烏說話時,她們還以為三足金烏已經看破了一切,早已經超脫世外。
誰能想到,陸言只是提了一句巫族,三足金烏便立刻變了一個模樣。
看來三足金烏的超脫僅僅只是針對其他情況。
面對巫族,三足金烏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中的仇恨的。
陸言望著三足金烏,任由三足金烏發泄。
他相信,在這無盡的歲月之中,三足金烏一定經歷了很多。
此時此刻。
也有太多的情緒積累在胸腔之中得不到發泄。
如今既然發泄出來,那就干脆發泄到底,免得不上不下怪難受的。
就如同陸言所想的那樣,三足金烏這一次發泄,是要將這數萬年來,積累在胸腔之中的憤恨全部發泄出來!
他這一聲啼鳴,足足持續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
就在眾人都因為虞淵的劇烈震顫而有種要被震散了架的感覺時,三足金烏終于是結束了他的發泄。
在發泄結束之后,三足金烏低頭將凌厲的目光看向了陸言。
他聲音低沉卻無比威嚴的對陸言問道:“你見過巫族?”
陸言點頭回答道:“在數日前,大秦帝國的西北邊境遭到了匈奴和犬戎部落的襲擊。”
“匈奴和犬戎部落突然變得十分驍勇,我去調查情況,在他們的營地里見到了巫族的人。”
三足金烏聞言說道:“是巫氣讓這些蠻族部落變得驍勇善戰!”
陸言點頭說道:“沒錯,就是巫氣,一種黑紫色氣焰。”
聽到陸言的話,三足金烏緩緩閉上了眼睛,他似乎在回憶什么。
他用極為低沉壓抑的聲音說道:“巫氣啊,那漫天巫氣的景象,我永遠都忘不掉!”
陸言看著三足金烏臉上那明顯流露出的痛苦之色。
心中知道,三足金烏一定是回憶起了巫妖大戰時發生的事情。
他并沒有打擾三足金烏的回憶,一直到三足金烏再次睜開眼睛,他才又開口說話。
“我這次過來,是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一問你,關于巫族。”
三足金烏目光幽深的望著陸言說道:“你們人族重立人皇,要重新崛起,巫族突然出現,對你們的崛起產生了阻礙,所以你想要除掉他們?”
陸言沒想到自己還沒有來得及提問,三足金烏倒是先問起他來了。
他點頭回答道:“我的確是有這樣的顧慮,也有除掉他們的想法。”
“不過如果他們愿意繼續待在不周山之西的極西之地的話,那我也不是不能和他們和平共處。”
人族和巫族的矛盾在于巫族想要搶奪人族的土地。
如果巫族愿意繼續待在不周山之西的極西之地,那他們之間也就沒有了矛盾。
這樣一來,陸言自然是不會對巫族趕盡殺絕。
他并沒有為了得到三足金烏的幫助就夸下海口,一定要巫族覆滅。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面對三足金烏這種恐怖的存在,說得越多錯的越多。
三足金烏聽到陸言的回答,低聲說道:“我以為他們去了域外,沒想到卻是躲藏在不周山之西的極西之地!”
“他們能夠隱居在那種終年不見天日的苦寒之地這么多年,真是自作自受!”
原本他們妖族和巫族都生活在人間,在陽光之下。
可巫族那群瘋子偏偏要挑起大戰,導致兩族死傷慘重,元氣大傷。
他說巫族被迫生活在不周山之西的極西之地是自作自受,真是一點錯都沒有!
三足金烏又冷笑一聲,繼續說道:“巫族那群人就是不折不扣的瘋子,是偏執狂,他們既然已經重新出現在這片土地上,那勢必是要發動大戰的!”
“你想要讓他們繼續隱忍在極西之地,根本不可能!”
陸言聽到三足金烏的話回答道:“我知道,所以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無非就是和巫族全面開戰。
同時面對來自巫族和魔界的雙重壓力,甚至仙界也有可能會抽冷子給他們來一下。
所幸這一次抽獎他的實力得到了空前提升。
所以有信心面對這最壞的結果。
三足金烏聽到陸言的話,深深地看了陸言一眼,問道:“你想要問什么?”
陸言問道:“當年大戰,巫族的強者都死絕了嗎?”
現在他最擔心的問題就是巫族當中還有隱藏的老不死。
這種老不死要是在關鍵時刻跳出來,那可是要人命的!
所以在去極西之地前,他需要將這些事情都調查清楚。
而關于當年那一戰,普天之下恐怕沒有誰比三足金烏更具有發言權了。
三足金烏回答道:“那一戰打得天昏地暗,等到后來,誰也沒有辦法收手。”
“妖族妖皇,大妖,除我之外全部戰死。”
“巫族祖巫,大巫也盡數戰死。”
“如今的巫族之中即便有強者,也不過是大巫罷了。”
“實力勉強算得上是準圣。”
陸言聽到三足金烏的回答,對于巫族的實力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巫族如今的最強者應該就是準圣級別。
不過即便只是準圣,也絕對不能小覷。
他又問道:“巫族可否有再次誕生祖巫的可能?”
三足金烏搖頭說道:“祖巫是開天辟地,巫族初誕時便存在的,并非后天修煉而成。”
“十二祖巫死絕,世間便再無祖巫,即便實力超越祖巫,也不能以祖巫稱之。”
陸言聽到三足金烏的回答頓時就明白了。
祖巫并非是實力境界的稱呼,而是一種尊稱。
唯有巫族初誕時那十二人有資格稱之為祖巫,其他巫族人即便再強,那也不可能成為祖巫。
他又問道:“不周山究竟是什么地方?為何人族之中幾乎沒有關于不周山的記載?即便有,也只是只言片語。”
三足金烏回答道:“不周山是巫族的祖山,也是巫族最為重要的圣地。”
“當年共工和祝融大戰,共工怒觸不周山,令不周山斷開,這便是斷了巫族的氣運。”
十二祖巫,一戰損失其二。
不周山崩倒,又傾軋巫族無數,令巫族傷筋動骨。
巫族也是由此之后,由盛轉衰。
陸言十分好奇,問道:“共工和祝融都是巫族的祖巫,他們之間有什么矛盾,為何會爆發大戰?”
三足金烏搖頭說道:“巫族本就好戰瘋狂,祖巫更是如此,他們會突然爆發大戰并不稀奇。”
“對于其中內情,即便是我也并不了解。”
陸言看著三足金烏,說道:“我一直都以為你是活著的大妖,沒想到你只剩下了魂魄之體,我很好奇,是誰將你的肉身打死的?”
謝卓顏和石蘭聽到陸言對三足金烏提到這個問題,心中都是一緊。
這也許會觸碰到三足金烏內心深處的痛苦,萬一因此惹怒三足金烏那可就不妙了。
就在她們以為三足金烏會因此發怒時,三足金烏卻是長嘆一聲。
“當年的巫妖大戰,我也參與其中,雖然我僥幸在那一戰當中存活下來,但是肉身已經重傷難愈。”
“不得已,我舍棄了肉身,修成了這魂魄之體。”
聽到三足金烏的回答,陸言并不覺得意外。
那是一場波及到整個妖族和巫族的大戰。
三足金烏必然也是全力參戰。
在這一戰之中損失肉身,唯有魂魄存活下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陸言又問道:“這些年里,你為何一直在從人皇山起飛,在虞淵降落?”
“僅僅只是為了照亮人間,為人間帶來光明?”
對于此,陸言也是感到十分好奇。
按理說,妖族和巫族大戰,損失慘重,人族趁此機會崛起,占據了原本屬于妖族和巫族的土地。
在這種情況下,三足金烏應該十分憤怒,不愿意和人族有任何交集才對。
可是他偏偏每日兢兢業業,為人間,為人族帶去光芒,這似乎有些不太符合常理。
三足金烏用極為深沉的目光看了陸言一眼,說道:“原來你們人族不僅沒有關于巫族和妖族的記載,就連這件事情都選擇了隱瞞嗎?”
陸言微微蹙眉,難道這其中還另有隱情?
他望著三足金烏說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謝卓顏和石蘭對此也是極為好奇。
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三足金烏心甘情愿為人間為人族“無私奉獻”這么多年?
面對陸言三人的好奇心,三足金烏忽然反問道:“你們可知道這虞淵的來歷?”
陸言聽到三足金烏的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四周。
不得不說,這虞淵當真是有些堅固。
先前三足金烏發泄啼鳴之時,虞淵足足震顫了一炷香的時間。
可是在這震顫之中,虞淵卻是完好無損,竟是連一塊石頭都沒有崩碎。
結合三足金烏剛才所說的話,想必這虞淵一定是大有來歷!
不等陸言提問,三足金烏便解釋道:“這虞淵本是妖庭的一部分。”
“當年巫妖大戰,妖庭崩碎,化作無數殘片落在大地之中,其中有兩片較大的碎片。”
“這虞淵便是這兩片較大碎片中的一個。”
陸言聽到三足金烏的這一番話,臉上不禁露出一抹吃驚之色。
謝卓顏和石蘭也是極為吃驚。
尤其是石蘭,誰能想到,他們蜀山一脈時代守護的虞淵居然是遠古妖庭的碎片!
三足金烏望著陸言,說道:“你猜猜看,那另外一片較大的碎片,又化作了什么?”
聽到三足金烏的這個問題,眾人幾乎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個地方。
海外人皇山!
三足金烏看著陸言三人臉上的神色變化,便知道他們猜到了答案。
他說道:“沒錯,就是你們人族圣地,人皇山!”
雖然陸言三人早就已經猜到了這個答案。
但是當聽到三足金烏親口宣布答案時,他們還是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人族圣地,供奉歷代人皇的人皇山,居然是遠古妖庭的一塊碎片!
這個消息對眾人產生的沖擊力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三足金烏輕嘆一聲,說道:“人皇山本不叫人皇山,而是妖皇山,是我妖庭舉行祭祀的圣地。”
“當年妖庭崩碎,妖皇山落于海外,那時我們正在反撲巫族,與巫族大戰在不周山,無暇顧及妖皇山。”
“等到巫妖大戰結束,我拖著重傷垂死的肉身找到妖皇山的時候,它已經不是妖皇山,而是人皇山!”
說到這里,三足金烏的眼底不禁閃過一抹極為復雜的神色。
他抓頭看了一眼虛空,仿佛遙遙可以望見遠在海外的人皇山。
“你們人族趁著我們妖族和巫族大戰于不周山的機會,占據了妖皇山,竊取了我們妖族的氣運!”
“也是因此,你們人族才得以崛起,立人皇,成為這人間的主宰!”
三足金烏這一番話仿佛平地驚雷一般在陸言的耳畔炸響。
他現在整個人都有點懵了。
人皇山原本居然是妖皇山?
人族的崛起居然是因為竊取了妖皇山上,本該屬于妖族的氣運?!
三足金烏的這些說辭,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
即便是他,一時之間也是有些難以接受!
三足金烏繼續說道:“按照我的本意,應該是要將占據妖皇山,竊取妖族氣運的人族覆滅才對。”
“不過我當時重傷難愈,無法再戰,而且妖族氣運也已經和人族緊密聯系在一起。”
“我若是覆滅人族,等同于是在覆滅妖族,在斷絕妖族的希望。
“不得已,我只能和你們人族立下盟約。”
“由人族和妖族共享人間!”
“人族渴望崛起,自然無不應允。”
“自此之后,我便每日于妖皇山日升,于虞淵日落。”
“守護妖庭碎片的同時,也在守護人間妖族,日日如此,至今已不知道有多少年月。”
聽到三足金烏這一番話,陸言本能的想要去反駁三足金烏的這一番言論。
但是他實在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和角度。
遠古時期,妖族和巫族鼎盛,人族不過是微末種族,是附庸中的附庸。
在巫妖大戰之后,妖族和巫族銷聲匿跡。
人族本該是崛起希望最小的種族,可偏偏人族就崛起了,成為了人間的主宰。
這本是一件很怪異,讓人覺得疑點重重的事情。
不過今日聽到三足金烏的解釋,那一切都變得合情合理了。
人族崛起,是借助了妖族的勢!
想到這些,陸言張了張嘴,忽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三足金烏望著陸言,眼底忽然閃過了一抹痛苦之色。
他低聲說道:“這是我們兄弟十人的錯,當初如果不是我們十大金烏齊出,令人間生靈涂炭,就不會引起巫族的不滿。”
“若是沒有這個開端,也就不會有之后的巫妖大戰,不會有現在的這些事情。”
說到這些,三足金烏的心中當真是無比的悔恨。
而這悔恨,已經伴隨了他無盡歲月。
時間并沒有沖淡這悔恨,反而令這悔恨變得愈發的深厚!
也正是因為這一份悔恨,他才會日升日落,日日不息。
是守護。
也是贖罪。
陸言看著三足金烏那痛苦悔恨的模樣,不禁輕嘆一聲。
他望著三足金烏的目光很復雜。
他可以理解三足金烏的心情,那種愧疚。
不過他沒有辦法去安慰三足金烏,因為理解僅僅只是理解。
這種悲痛不是親身經歷,永遠都是沒有辦法感同身受的。
三足金烏望著陸言,說道:“今日說了這么多,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巫族偏執野蠻,殘忍好戰,一旦戰爭開始,不管是誰對誰錯,他們都會死戰到底。”
“你最好像是你自己所說的那樣,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決不愿看到巫族重新出現在中原的大地之上!”
覆巢之下無完卵。
如今的妖族生活在人間,和人族雖然有一些摩擦和矛盾,但是至少可以共存。
如果讓巫族重臨人間,那么憑著當年巫妖大戰時結下的仇怨,巫族一定會將妖族覆滅!
他并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他希望人族可以戰勝巫族。
而作為人族最強者的陸言,在這即將到來的一戰當中至關重要。
也是因此,他才會好心的提醒陸言,面對巫族,一定不可以輕敵大意!
陸言深深地看了一眼三足金烏,拱手說道:“多謝前輩提醒,晚輩知道該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