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是兩點半下的,學校是是三點多到的。
兩人下車進了校門,拎著大包小包往校內走,趙清歌有些奇怪于李培風還跟著他:“你一會兒有課?”
李培風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拎的大袋子:“這些是給您帶的禮物,我幫您放車里。”
“不用了。”
“要用的。”
趙清歌又看了一眼那個大袋子,再瞅瞅李培風:“都是我的嗎?”
“都是!”
“沒有其他人的?”
李培風堅定搖頭:“沒有!”
趙清歌嘴角微微上挑,很快便恢復如常。
實際情況是,李培風買了很多禮物,但其他人的拿不下,坐飛機對行李重量要求有限制的,所以李培風在烏鎮的時候是一邊買一邊往回郵。父母的直接郵回老家,武問月和徐曼凝的直接郵回公寓,兩個師妹的郵回學校,最后只剩下這么一份趙清歌的被他用手拎著。
其心可誅?
不不不,李培風不想玩這個小心機,也就是趕巧了。
“放車里吧。”
到了車前,趙清歌打開后備箱,李培風將東西一放,道了聲別便轉身離開,不過對方說的話,卻又讓他止住腳步。
“你那篇女頻網絡文學脈象探析我給你看了,可以投稿了。”
“哦,麻煩您了。”
“啪~”
趙清歌一關車門:“不麻煩,記得推薦審稿人寫段叢,被錄用的可能性應該不小。”
李培風點點頭,又看了看趙清歌的臉色,有些遲疑不定地問道:“您覺得,我還用不用讀這個博士?”
“你問我?”
趙清歌眉眼一垂:“你自己的事兒你問我干什么?”
老婆你看看你,你這是什么態度?
李培風很是不滿,他問的哪是簡簡單單讀博的事兒。
讀博對兩人來說重要嗎?不重要!
沒有師生關系,對兩人來說很重要!
結果趙清歌裝糊涂,把鍋又甩了回來。
李培風不甘心:“我的意思是讓您給我點建議,您覺得我讀了這個博士之后對我就業上有沒有幫助呢?”
趙清歌想了想,居然認真回答道:“如果你想找工作的話肯定是有的,但你若想做全職作家,那沒有太大幫助,反而會耽誤寫作。”
李培風恍然點頭,又問:“那讀了這個博士對于我在擇偶上有沒有幫助呢?”
“擇偶的話,應該是沒有。”
趙清歌沉吟道:“沒有誰硬性要求另一半是博士,讀博反而會讓人平衡不好感情和學習。”
還不行,不夠清晰!不夠明朗!
李培風心里一橫,加重語氣:“那么如果我不讀這個博士了,會不會讓一個某師大文學院的教授做我的老婆呢?”
“……”
趙清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復雜,很微妙,沒有說話,轉身離去。
什么意思?
李培風不太懂,皺眉站立思索片刻。
沒想通。
他索性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某個課程表APP彈了出來。
聯想到趙清歌問他是不是課,這讓李培風想起件事兒……他還真有課!而且已經開講了!
研二雖然課少,但絕不代表沒有,李培風這出差一周,都向各科老師打過招呼,請過假的。但有些課你即便請了假,只要在一學期內缺課五次以上,那就要在下一學期重修。
這就是烏龜的屁股——規定。
現在既然出差歸來,李培風不想無辜曠課,自覺還是要盡到一個學生本分的。
第二教學樓,206教室。室內稀稀拉拉坐著二十來位學生,大多安靜聽課做著筆記,也有極少數私底下拿著手機擺弄的。
臺上男老師熊妙海,四十多歲,身寬體胖,輕微謝頂,繼續用洪亮的嗓音講著課。
“青年文學當中,曾經有一個重要的主題,就是人和周圍的環境作斗爭,人建設周圍的環境……”
李培風緩緩推門,俯身致歉。
熊妙海跟他點頭示意了一下,亮了亮發量稀少的腦門。
互相沒有言語,李培風自覺坐到角落。
東國現當代小說研究 李培風這節專業課的成績還不錯,或者說他就沒有成績差的課,各科成績在專業內都是名列前茅。
他感覺自己學習不差的原因,主要源于自己父母的教導。他爸媽都是大學教師,二老從小給他灌輸了一個很重要的概念。
認真聽講,這是對臺上老師和知識本身最大的尊重。
哪怕老師講得不好,那你可以自己照著書本看,自己理解,但你絕不應該在課堂上做其他事,上課就是學習的。
有了這一觀念,李培風上課大多不會摸魚。
但今天可能是來的匆忙,沒有帶書本的原因,老師講的東西,他卻聽不太進去。
“一個人,這個年輕的‘我’,在退回或者轉向內心世界的過程中……”
李培風罕見的神游天外了,回想起在烏鎮通往機場的大巴車上,自己吻趙清歌的一幕幕。以及停車場,他問出那個問題后,對方看向自己的復雜眼神,心神不定!
歸根結底,還是現實的壓力太大。
李培風就算不讀博,碩士畢業后就和趙清歌在一起,戀愛,結婚……即便如此,仍然困難重重,這些困難不是兩人說能克服就能克服的。
所有的感情在現實面前都會撞得粉碎。
不提李培風家。
趙清歌的家庭肯定第一個不同意,人家父母一個是燕大的校領導,一個是燕財大的校領導,往上兩代也是教師,李培風盡管不知道老趙的爺爺奶奶那輩是干什么的,但估摸著地位也低不了,結果趙清歌卻和學生戀愛了?
有辱門風,斯文掃地,愧為人師,你怎么就那么想不開呢……
親朋好友間的壓力接憧而至。
其次是學校,就算自己畢業了,但只要最后和趙清歌在一起,這么有話題性的消息一旦傳出,絕不乏有心人的宣傳渲染,北華師的師生肯定議論紛紛。
最大的謊言莫過于感情始于畢業后這句話,沒人會信的,所有人都會認為她們在校時便有了感情。
或許在其他學校沒什么,畢竟學生一方已經畢業了,跨過了這條紅線,但北華師可是師范學校。校領導為了避免造成不良影響,防止其他學生學習效仿,到時候趙清歌很有可能告別教職,最少也是換到其他學校去工作……
想到這,李培風忽然讀懂對方在停車場時看自己的那個眼神了;
“那么如果我不讀這個博士了,會不會讓一個某師大文學院的教授做我的老婆呢?”
“你認為如果我做了你老婆,還有臉在北華師文學院繼續做教授嗎?”
“培風!”
在李培風陷入苦惱的深思之際,后桌一個又黑又瘦,戴著眼鏡,眉眼間和沈騰有幾分相似的男生戳了戳他,小聲提醒:“老師叫你呢。”
正巧熊妙海看向這邊,李培風收到提示,也下意識起立。
“好,那就培風來回答吧。”
熊妙海滿意地點頭:“我太喜歡你這種不認真聽講,又要站起來裝B的樣子了!”
“哈哈哈~”
哄堂大笑,課堂內二十多人被這句話逗的亂作一團……
“?”李培風瞪大眼睛,看向身后的沈僚,咬牙道:“你想死是不是?敢涮我?!”
“嘿嘿嘿~”沈僚笑得最歡,身子還往后撤:“錯了,風哥我錯了,但我下次還敢!”
“你特么……”
“不要閑聊了,回答問題!”
熊妙海用手指敲了敲講臺,然后指向身后幕布上所顯示的文字。
那是魯迅的短篇小說故鄉,少年閏土這篇著名的課文就是在這篇小說里所節選的一小段。
而幕布上所顯示的,則是課文中沒有的,時隔多年‘我’和閏土再相見的情節;
我這時很興奮,但不知道怎么說才好,只是說:“啊!閏土哥,——你來了?”我接著便有許多話,想要連珠一般涌出:角雞,跳魚兒,貝殼,猹,……但又總覺得被什么擋著似的,單在腦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于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
“就是這最后一句話!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
熊妙海在這句話上虛畫了一圈:“告訴我,文中的‘我’是什么感受?什么叫可悲的厚障壁了?”
就這?
李培風松了口氣,細細一品,忽然有些感同身受。他和趙清歌的關系,豈不是另一個版本的‘閏土與老爺’?
夢里管人叫老婆,夢醒后管人恭敬地叫:“導兒!”
“能不能講出來?不能講三分扣了。”
熊妙海嚇唬人,李培風更覺悲涼,一聲嘆息:“唉,真是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什么叫可悲的厚壁障?”
“就是小腸里有屎,拉屎擦屁股我生怕扣破了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