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大居民朋友們大家好,2121年12月8日接海甸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涉及新冠密接協查信息,發現我小區有陽性病例以及密切接觸者。按照區疫情防控要求,目前已對陽性病例和密切接觸者采取集中隔離措施。為全面做好我區疫情防控工作,嚴控疫情風險擴散,經區疫情防控指揮部研究決定……”
“即時起對寶玉小區進行封閉式管理,封閉管理期間只進不出,請各位居民嚴格遵守疫情管理相關規定,自行居家隔離,足不出戶,務必保持手機暢通,按時完成每次核酸檢測,解封時間另行通知。所在街道、社區安排工作人員負責居民的物資采購、供應工作……”
在李培風和趙清歌出去五六分鐘后,室內的黃天萱與武問月也聽到了小區內的大喇叭廣播聲。
再往窗外看去,夜色中的小區內,物業員工和社區的工作人員穿著白色防護服,手拿大喇嘛散布于每棟樓前的路燈下,都在用喇叭廣播著。
“請小區內7號樓的居民立刻下樓,到小區門口集中進行核酸采樣。1號樓的居民請在半個小時后下樓,做好檢測準備!”
大喇叭喊了兩三次,7號樓便陸陸續續出來了五六十位居民,無一不戴著口罩,議論紛紛間,匯成一股不小的人流,前往小區門口。
“真他媽倒霉!”
“誰啊,小區里哪個孫子被陽了?行程軌跡發布了沒有?”
“就是7號2單元樓的住戶,沒看讓咱們第一個做核酸么,我收到短信了,你在區公眾號應該也能查到。”
“這得封禁多久?我明天還要上班呢啊。”
“至少半個月,還上什么班,居家辦公吧!”
“吃飯怎么辦?能叫外賣么?我家沒米了,衛生紙也快用光了。”
“想什么呢?外賣肯定不讓進,都等社區發吧。”
7號樓的居民在外往小區門口走,其他號樓的民眾也打開窗戶看熱鬧,遭受這等無妄之災,有些人顯然很生氣,還有在樓上喊話的……
“樓下做核酸的,都保持距離!你們七號樓害的整個小區進毒圈了知道不知道?走那么近還想交叉感染吶?”
“就是就是!”
“明年全小區的物業費都讓7號樓的掏了吧!!”
這一被封禁,寶玉小區罕見的熱鬧……
但這種熱鬧顯然沒有一個居民想要,心中怨懟很大,尤其是那些并不在寶玉小區居住,只是來這串門做客的人來說。因為封禁小區,就意味著她們有家不能回!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私自逃離封禁小區那就是犯罪,等著吃窩窩頭蹲笆籬子。
“真被封了?”
黃天萱整個人處于蒙圈的狀態,還有些不敢相信:“這就被封了?我們走不了了是不是?”
武問月煩躁地撓了撓下頭,又將黃天萱彈出窗外的上半身拽回來:“你說呢?”
“我……”
黃天萱苦著臉:“不是吧?我不能接受啊!我的項目怎么辦?我的課題怎么辦?我的實驗還運行著呢,明天不去結果誰來觀測?”
武問月嘆氣:“要不黃總裁你找找關系,看看能不能讓你走個后門給你放出去?”
黃天萱立刻搖頭:“別開玩笑了,我們是幾號樓?”
“2號,過半個小時下樓。”
武問月關上窗戶,轉身又嘆氣:“先吃飯吧,難怪他還沒回來,原來是根本沒出去。”
黃天萱心中一驚,微微皺眉:“那趙清歌……”
“卡噠”
房門開了,李培風和趙清歌二人邁步而入。
“我們回來了,都聽到廣播了吧?”
李培風臉上多了個口罩,手里還拿著一袋未開封的、帶著塑料包裝的白色服裝,眼神嚴峻:“這下可有點難辦了!”
現在他不用捂嘴笑了,因為領到了口罩!
趙清歌一臉麻木,連鞋都沒換,進屋就坐在了沙發上,直勾勾地望著并未開機的電視,一言不發。
“趙教授,真不讓出去了?”
黃天萱上前關切追問:“您剛才沒說一下您的情況么?像咱們這種沒和七號樓居民接觸過的,又不在寶玉小區居住的也不能走?”
“不能。”
趙清歌有氣無力地搖頭:“別說我們這種情況,剛有一個外賣小哥,前腳進小區送餐,后腳想出去遇到了小區封鎖,警察也不讓出去。”
武問月哈地一聲笑了:“還有更倒霉的?”
黃天萱瞠目結舌:“那…他住哪啊?”
趙清歌微微抬頭看了她一眼,輕嘆道:“社區工作人員給了他一個帳篷和睡袋,物業會讓他在辦公室內搭帳篷過夜。”
“這!”
黃天萱不知該說些什么,無意間聽到嘩啦啦的塑料聲響,轉頭看去,原來是李培風拆了那袋手中的服裝,拿出來的是一套白色防護服!
“社區還給發這個?”
“不是發的。”
李培風一邊往身上套,一邊隨口道:“我報了小區內的志愿者才能領,一會還要下去工作,幫忙維護秩序。”
正要落座繼續吃飯的武問月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譏諷道:“沒看出來,你這么有責任心呢?!”
含沙射影的,李培風根本不在意,反而解釋道:“責任心是一方面,主要是家里沒這么多人的生活用品。”
“社區發物資也就發些必要的東西,像什么手機充電器、牙刷、牙膏、毛巾、被褥,這些東西是不會發的,家里沒那么多人份,只能自己買,可小區封閉,快遞和外賣都送不進來,最多送到小區大門口。”
“但我剛問了,居民如無必要是不允許下樓的,就是說你即便買了,也不能去取。只能通過志愿者幫你跑腿來送,可小區內居民這么多,工作人員這么少,非必要的生活用品,志愿者愿不愿意給你送還兩說,即便愿意給送,你也不一定什么時候能拿到……所以,你們懂了吧?”
在送趙清歌到大門口,卻得知小區封禁后,李培風第一反應就是,驚喜!
媽的,剛吵的不可開交,都要和導兒一刀兩斷了,結果?四個人不得不同居住在一起了!
還有什么比這更能緩和矛盾的么?沒有,根本沒有!
但驚喜過后,李培風不得不考慮四個人如何能夠正常起居,這房子三室二廳二衛,樓上還有個閣樓,四個人絕對夠住了,但封禁突如其來,他家里的糧油米面都不太足。
李培風自己吃能堅持一個月,四個人吃,一個禮拜估計就沒了。即便社區會發物資,飲食方面不用擔心,可其他層面缺的東西可太多了。
李培風剛才說的什么充電器、牙膏、牙刷都是一小部分,三個女孩的衣服就是個大問題。小區封閉期十四天起步,在這十四天里,總不能讓她們不換衣服吧?就算因為不外出,所以不用換外套,內褲總需要換的。
其次,足不出戶住這么久,三個女孩不可能除了吃就是睡,還需要娛樂,還需要工作,無論是休閑還是遠程辦公,都需要把她們的電腦也要拿回來。
而獲得這些,就要三個人打電話,派人從自己家里拿出所需物品送過來,然后由工作人員轉交。
但李培風覺得,不如自己成為工作人員更好一些,第一是人力不夠,小區實行管制,存在非必要生活物資也不會讓送的幾率。但如果他是志愿者,是抗疫工作中的一份子,跟社區說一聲,有人情在里面,偷偷取些東西,誰也不會較真。
第二,如果李培風不當志愿者,不為她們去取電腦,也不取去充電器,在這段時間內,家中會是一個什么狀態?
三個女孩怕是成天為了搶充電器、搶電視臺而打架,要是火大了,氣沒出撒,那只能撒在李培風的頭上,他碼字也不安心,只能當個受氣包。
封禁期結束,裂痕更深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報名志愿者,看似累了些,實則好處大大的,不僅能借機離開家里,避免充當受氣包的境遇,或許還能在女孩們心里加些印象分,進一步緩和關系。
試問,趙清歌、武問月、黃天萱看他當了志愿者后忙里忙外,為了這個‘家’四處奔波,為了提高她們的生活質量不辭辛苦,她們還忍心生氣么?
李培風認為,那是絕對不能的,而三人聽到他的解釋后,那或意外、或舒緩的眼神,便是最好的證明。
剛才還有些焦急、不耐的氣氛,一下也平復下來。
是啊,既然出不去,那就只能在這住了,既來之,則安之……
“你們繼續吃飯,吃飯的時候想一想要從家帶出什么東西來,讓人打電話送到小區柵欄邊,然后讓他給我打電話,我趁著天黑去取。”
李培風催促道:“還愣著干什么?吃飯啊,吃完估計就要輪到咱們2號樓做核酸了,你們還想餓著肚子排隊?”
三人這才有所動作,黃天萱緩緩走向餐桌,歪頭思考著自己需要的東西,武問月則直接拿起手機,似乎在給誰發微信。
“雨梅,在做什么?”
趙清歌也在餐桌旁落座,用手機向身邊熟人打電話,訴說著自己的情況:“我現在遇到點問題,需要你幫個忙。”
“嘩”
李培風已經穿上了防護服,走進廚房接了杯水,咕冬冬灌下,又對著餐廳的三人囑咐道:“我這就得工作去了,給你們送東西的人要是到了,就讓她給我打電話。”
黃天萱從手機上收回目光,抬頭看他一眼,皺眉道:“你不餓么?”
李培風搖了搖頭:“不餓,你們吃你們的,不用給我留,吃完了也不用收碗碟,等我回來自己洗。”
趙清歌依舊在通話,但雙眸凝視著李培風:“對,面膜、洗面奶、護膚霜……都在衛生間,你如果找不到,等到我家彈視頻。”
武問月一心二用,一邊低頭吃飯一邊用手機發微信。
李培風又提醒了一句:“你們下樓的時候多穿點衣服,我衣柜里有羽絨服,可以穿我的。夜里氣溫很冷,風也不小,做核酸需要排隊等好一會兒,別感冒了。”
言罷,戴上口罩和護目鏡,轉身離開了家門。
剛從電梯出來,手機就響起微信提示音。
武問月:“注意防護,和其他人保持距離,不要工作完回家后把我們也給感染了。”
勉強也算是關心吧。
李培風笑著回復了一句‘放心’,覺得有點敷衍,又補充道:“什么也傷害不了我,除了問月你的刀,答應我,千萬不要刀我!”
回完話,李某人前往小區門口的腳步又加快了不少,沒一會便遇到了正在排隊等待做核酸的人們。
此刻,這里已經拉起了警戒線,門衛處被當成了核酸點,小窗戶打開著,輪到誰,誰掃碼登記,里面的醫護人員拿著棉簽伸手一捅,下一個繼續頂上,井然有序,所以速度很快。
七號樓四個單元,總共八十余人,已經做完了一半。隊伍兩側還有三四個‘大白’在維護秩序。李培風腳步不停,轉身走進了門衛處對面的物業辦公室。
屋內有著更多的‘大白’和穿著便服的社區、物業工作人員以及警察,還有和他同樣身份的志愿者,或是寶玉小區的居民。
七嘴八舌、各說各的,聲音很嘈雜。
“小風你來了,正好我在說這件事呢……來,快用手機領保險。”
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四十多歲的大姐見李培風進屋,立刻招呼起來。
鄭大姐,社區副主任,負責著志愿者管理,李培風當時就是找她報的名。
“誒,您說,怎么領?”
“你先下載那個APP……”
疫情期間當志愿者是有免費保險可以領的,而且報名者如果是學生,有關部門還會發一個志愿者證明,對大學生評定優秀學生,獎學金的時候起到一些極其極其微小的作用。
臨近畢業的李培風對證明不看重,但保險該領還是要領的。
領完保險,鄭大姐對幾位志愿者開了個小會,布置下任務,簡單交代一些注意事項,諸如保證自身安全、避免和居民發生沖突,不得私自代買跑腿盈利后,特別強調了一點。
“我們千萬記住一點,不要幫她們取快遞和外賣,給錢更不行,發現一例立刻取消志愿者資格,有盈利的還要追究責任,因為這是原則性問題。外來物品不能保證安全性,而且一旦你幫了一家,之后麻煩不斷,我們人力也不夠維持這種繁瑣的工作。”
“但如果是特別的急需物品,諸如藥物、衛生巾、枕頭、棉被等生活必須的,你們先反饋給我,我找人統一購買,然后發放下去,這是沒問題的……”
會議短暫開完,李培風私下又找了鄭大姐說了自己的情況,后者眨了眨眼睛,低聲說了句‘僅限你自家,注意消毒,低調點’,李某人也就心領神會了。
“大家領一下工作牌,然后就出去干活吧,遇到問題第一時間給我和張警官打電話,辛苦各位了。”
眾人鳥獸散去,李培風也走出了物業辦公室。
志愿者兩人一組,每組都有不同的任務,他分到的活兒是巡邏,具體工作就是不要讓各樓的居民沒事下來遛彎閑逛,發現有下樓的,立刻勸返。
李某人感覺他能分到這任務,可能和自己的魁梧體格有關。
而他也有個搭檔,就是那個很倒霉的外賣小哥,一米八多的個頭,身材很胖,護目鏡下的小眼睛盡是絕望,走了沒兩步,李培風聽到他嘆了三次氣。
“這是弄啥哩,我怎么這么倒霉!”
“生活嘛、命運嘛……”
李培風隨口安慰兩句,外賣小哥的心情也不見好轉,只是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起來。
“7號樓所有居民核酸檢測已經完畢,現在請1號樓的居民立刻下樓進行檢測。”
二人沒走多遠,便見有‘大白’用喇叭喊話,一號樓的居民也陸陸續續下樓。
于是,兩個人便停下腳步,駐足觀察起來。這實際是在履行職責,避免讓其他號樓的居民魚目混珠,為了提前做核酸,插隊進來,到時候順序弄亂了,也是大麻煩。
“感覺一號樓的人比七號的人多不少啊。”
李培風在寒風中打望著,隨口道:“都是四個單元樓,但才這么一會兒就下來七八十人了。”
外賣小哥不以為意:“1號樓視野好,緊挨著馬路和小區大門,有門市房,也有將車庫改成門房做生意的,常住戶自然多。”
“難怪。”
李培風微微點頭,眼神沒什么焦距地仍然在看著人群,直到借著小區內昏暗的路燈,發現那頭人群中顯眼的白毛離自己越來越近,眼神才緩緩聚焦……
“我,好像看到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