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 “傳文哥,你說著個鐵家伙是靠什么動的啊?”鮮兒抱著朱傳文的胳膊,小聲的問道。
“前面肯定是十幾匹馬在拉。”傳武忍不住說道。
他覺得這么大的鐵家伙,即使在鐵軌上,也得十幾匹馬才拉的動。
“我覺得30幾匹馬。”傳杰補充著。
他數過車廂,總共有八節,每個車廂小100號人,就得800多人。
夏元璋笑笑沒說話。想看看朱傳文怎么說。
“這個世界上,有個賽先生,這是個西洋人,他靠著格物致知發現了蒸汽的作用。”朱傳文說道,“傳武,你看見燒熱水的茶壺蓋被蒸汽騰的上下翻越你會怎么做?”
“當然是把壺提下來啊。”傳武說道。
“你呢,傳杰。”
“我會給娘和大哥倒水。”傳杰抖著自己的機靈。
“鮮兒,你會怎么做?”
“我也會提下來吧。”鮮兒轉著大眼睛說道。在她的想法里,水開了就得提下來,太費柴了。
“你們真笨,傳文大哥都說道這個份上了。”夏玉書忍不住了。“這個火車就是用蒸汽在跑,將水變成蒸汽,蒸汽驅動車頭。”說著玉書昂著頭,對著朱傳文,一副你快夸我的樣子。
“玉書說的沒錯,就是蒸汽。這個火車既不是用馬也不是用牛,用的是蒸汽。”
眾人除了夏家人,朱家人個個都瞪著眼睛。就是燒水出來的蒸汽,力氣居然這么大。感覺到不可思議。
“傳文兄弟,不知你說的賽先生是?”夏元璋好奇的問道。
“我就是給小孩子科普一下,賽先生出自英文的科技Science。其實發明蒸汽機的洋人叫瓦特,賽先生是我對這些科學家們起的名字,而且我認為只有賽先生才能改變這個世界。”朱傳文感慨的說道。
傳文娘不知道自己那個木訥的大兒子怎么突然就懂了這么多,不過這也是好事兒,家里現在有老大拿主意,她這個婦道人家就放心多了。
“賽先生,賽先生。傳文兄弟這可以算是見識廣博了。”夏元璋嘴里喃喃著,商人的身份局限著他的見識,調轉話題問道:“傳文兄弟,你到了三江口不知道有什么想法?”
當夏元璋得知朱家人也要前往三江口的時候,他不由的感慨命運的神奇,兩家人的目的地居然都是三江口元寶鎮。
“夏掌柜,我是想著自己做些生意。”傳文還是改口回來稱呼夏元璋為掌柜,畢竟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和夏掌柜平輩論交自己父輩又該如何相處,不過夏掌柜倒是一直喊他兄弟。
“生意,不知道傳文兄弟看中了哪項生意?”夏元璋好奇了。
“不知道夏掌柜知不知道俄國人的飲食習慣?”朱傳文意有所指的問道。
關東的初冬已經很冷了。
三江口小火車站外接站的、準備上火車的以及剛剛下車的旅客來來往往,不少人已經披上了棉襖,戴上了狗皮帽子。傳文一家也從包裹里拿出棉襖穿在身上,因為沒有帽子傳文娘拿出些布頭給自己三個孩子還有鮮兒纏到頭上。
那樣子還以為包扎呢。
不過為了耳朵,眾人都默認著這個不太好看的造型。
夏家人和朱家人沿出口處的臺階走出了車站。
“夏掌柜的,哪里有淘金的啊。”傳武打量著火車站四周,并沒有發現長得像淘金客的人在周圍,忍不住問道,這是夏元璋在火車上給眾人講的關東淘金的故事。傳武記在了心上。
夏元璋啞然:“淘金要到有金脈的深山里去。火車站是人流流動的地方,哪里會有淘金的。”
傳武又問道:“棒槌呢?哪兒有棒槌?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我們怎么看不見呢?”
棒槌就是人參,這是山貨行的土話。夏元璋的父親在元寶鎮開了家名為春和盛的山貨行,做的就是山貨生意。
夏元璋也是耐心,想著朱家人第一回來關東,解釋道:“關東這地方大著呢,棒槌也都是長在深山老林里,有專門的的參客做這門生意,很難找,要不然會那么值錢?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這都是以前的事了……”
說著話,他們走到了火車站外的馬車聚集的地方,夏元璋來時就給元寶鎮發了信,想著自己的老父親會來接自己。
朱家人則是很小心,牢記著三江口元寶鎮放牛溝的地名。
正四處張望著,一位老人老遠地疾步過來,玉書見了,拉拉父親的衣角說:“爹,爺爺來了。”
夏元璋聽了忙抬起頭,見父親夏老爺子已快走到跟前,父子倆四目相對,夏老爺子一把抱住兒子說:“元璋,可不敢哭!你的信我收到了,什么都別說了,回家。”
夏元璋此時真繃不住了,失去了兩個親人的痛苦一路上被他深深的埋在心底,眼下見了自己的父親,堂堂男子漢,瞬間哭的和一個淚人一樣。
朱傳文在旁邊看著,心里默默念著:“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要受欺負。”
夏元璋哭了一會兒,看著妻子也眼含熱淚,肯定,妻子會比他更痛苦。
雙手迅速擦干自己的淚珠,深吸了一口氣。好言安慰著自己的妻子。
剛剛那一下真的埋心里太久了。
日本人太歹毒了,旅順城的見聞當時差點擊碎他的內心。這在妻女面前強撐著,才沒敢露怯。
突然夏元璋說道:“從今以后,小日本就是咱老夏家,不,咱大清的仇人了,這筆賬一定得記住,世世代代地記住!”
朱傳文聽見這話有些腹誹,清政府都無力管轄,兩個強盜在自家院子里打了起來,院子主人卻恬不知恥的畫了圈,還起了個中立區的名字。大清看來不認這個仇啊。
夏老爺子也是老淚縱痕,也不住的自責。
當年要不是他也看在夏元璋丈人和李中堂的一點關系,想著兒子會將生意做大,也不至于讓兒子在旅順見識那人間地獄,還好,兒子一家全乎的回來了。
撫著兒子說:“唉,是些畜牲,這個仇早晚得報!不說他們了,說說你吧。你來得正是時候,我老了,干不動了,咱們的春和盛你就頂起來吧。”
這是給兒子吃一顆定心丸,讓他以后就在三江口這一畝三分地兒就好了。
自己老了,真怕再受什么打擊。
一邊的玉卿、玉書乖巧地叫道:“爺爺!”夏老爺子點頭說:“哎,好孫子、好孫女,都這么大了。上車吧。”
夏元璋釋放完情緒,這才想起來,指著朱家人說:“爹,我還有幾個伴兒,是咱元寶鎮放牛溝的。這個朱家老大可是我們夏家的恩人。”
這就是朱傳文?夏老爺子也在兒子的來信中知道,正是因為這位朱傳文,自己兒子一家人才能保全,說著就要行一禮。
朱傳文跳著躲開,“老人家,恩人一事不用再提,我也就是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訴夏掌柜而已。”
夏老爺子口中稱贊著好孩子,就要扶著傳文娘上車。
正巧,一個戴大狗皮帽子的壯漢過來說:“老爺子,我正好去放牛溝,順道捎個腳吧。就不麻煩你們了。哎,你們娘兒四個,上車吧。”
大漢包的嚴實,但朱傳文從眼睛就看出了這就是自己的便宜父親。
這具身體因為沒有練好八卦拳,挨揍的次數可不算少,這雙眼睛深深的被記在心里。
但他也沒聲張。
不過想想,自己這個爹還真是小心,黑龍江將軍忙著撈錢,可不管這個通緝犯。
轉頭,對著夏掌柜說道:“夏老爺子,夏掌柜,分別是為了下次的重聚。正巧,這位大叔就在放牛溝。就不麻煩夏老爺子了。娘,咱上這個車吧。”
玉書卻是喊道:“傳文大哥,你要來看我呀!”路上那些新奇的故事可是深深吸引住了她。
朱傳文應下了。夏元璋一家算是朱家在這里唯一有著過命交情的人家,來往不能斷了。
向著夏家人擺擺手,一邊扶著自己的娘,一邊攙著鮮兒,坐在了趕車漢子的車上。
兩小只也在后面緊跟著。
壯漢一甩小鞭,趕著小馬車飛奔起來。
夏老爺子看著遠去的朱家人:“施恩不圖報,真是仁義啊!”
小馬車歡快的跑著,這里的道路上有著厚厚一層積雪,馬兒拉著6人也不費力,沿途兩側都是蒼茫廣袤的曠野。傳文、鮮兒、傳杰、傳武的眼好像不夠使,這片東北大地,包括朱傳文也是第一次來。
傳文娘還是緊張地盯著趕車的漢子看,總覺得眼熟。
趕車漢子一口卻關東話,問道:“大嫂子,到放牛溝那旮旯找誰呀?看你們不是俺們這旮沓人啊。”
傳文娘狐疑著,他覺得這個大漢太像她男人,也再不隱藏說:“朱開山,你認得?”
“找那熊兒干啥?親戚呀?”
“那是我當家的。”
趕車漢子這一陣的添油加醋,說的傳文娘心慌的不行,說朱開山在這三江口發了財,蓋了院,娶了媳婦,生了娃。還是一年一個,三年三個大胖小子。
聽到傳文娘心里拔涼拔涼的。
“停車!”傳文娘喊了一聲。
“怎么,聽我勸了,要我說大嫂子,你就打道回府得了。或者在這兒在安個家,你看你長得也不差,俺們這兒就缺女人。”趕車漢子說著。
傳文娘一個人跳下馬車向后走了兩步,她腦海里有點亂。
車上的朱傳文這下沒忍住,跳下來跟在自己娘身邊!
“娘,這人好像就是爹!”朱傳文不確定的說道。
“傳文,你沒認錯?”傳文娘突然抓住朱傳文的手,有些用力。
“這哪能認錯,那雙眼睛和打我的時候一個樣。”朱傳文篤定道。
倆人背對著整車人,看的一車的人迷迷糊糊的。
“娘,我去揭穿爹?”朱傳文問道。
此時,傳文娘卻是哈哈一笑,剛剛的委屈一下子被沖散了。拉住了朱傳文:“看這大馬猴怎么演!”
見倆人回來。
趕車漢子問道:“怎么,被兒子勸回來了?這是還要去找朱開山?”
“找!找到我殺了他!”傳文娘惡狠狠的說道。
說著又坐上了車。
臨了還在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把,馬兒再次跑了起來。
走了大約半個鐘頭,馬車在一個院落前停住了,院子不大,有三間泥屋,各種農具一應俱全。
“大嫂子,到了,這就是朱開山那個熊兒的家!”
傳杰和傳武一聽到了家,大著膽子推開了門,傳杰小跑著又來到了傳文娘面前,叫道:“娘,這和咱老家一個樣呢。就是大了好多!”
傳文娘此時站在趕車漢子面前:“朱開山!你說的是不是真事兒?”
朱開山也沒想到,自己就這樣被自己的媳婦認了出來。
憨憨的拿下自己的狗皮帽子,滿臉胡須滿臉淚!
這情形,傳文娘哪還不知道是自家男人在取笑她。
傳文娘再也忍不住了,這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自家男人,倒在他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要說,齊魯的女人就是剽悍。
一拳直接給了朱開山:“你個沒良心的,還有心思取笑我,你知不知道,我們差點就死在海上!”
哭了幾聲之后,傳文娘好像又想起自己這樣,在三個兒子一個媳婦面前,的確很沒面子。
站了起來,指著面前的男人。
“趕緊叫爹,這就是你們天天想的爹!你看你爹這個倒霉樣!像不像個老馬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