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堂也有里外之分。
里,管理倉庫、清點財貨,周甲取雷元石的地方就是。
外,分發物資、協調各處,也是與其他堂務接觸最多的地方。
外物繁多,自然設立了不少辦公地點,其中有執事坐鎮的地方,就叫做外房執事所。
只是負責協調物資分發,單個執事所自不必很大。
韓胖子所在,就是兩個連在一起的大號樹屋,且不在幫會駐地附近,靠近外城邊緣。
血月當空。
雨幕顯得有些陰冷。
一道人影自雨中緩步行出,來到執事所門前。
“嘩啦啦……”
雨滴不停落下,擊打在發絲、肩背之上,順著早已濕透的衣衫滑落。
“站住!”
斜倚門前的兩人伸手虛攔,看著渾身雨水的來人,眼中略顯厭惡,語氣也不那么客氣:
“干什么的?”
“我找韓胖……韓執事。”周甲抬眼,密集的雨滴讓他的視線有些模湖,聲音也有些飄忽:
“他讓我過來一趟。”
“礦場那邊的?”
“是!”
“進去吧。”看守揮手,看到周甲背后的斧盾,聲音又是一提:
“把兵器留下!”
周甲略有遲疑,掃眼周遭,才把兵器緩緩取下,放在門口,帶著濕漉漉的雨水踏入執事所。
“事情就這么辦!”
“你下去吧!”
里屋,韓胖子遞給手下一封信件,剛剛松了口氣,就見周甲推門入內,面上不禁一喜。
“周兄弟,你來了。”
“坐!”
“坐!”
他起身站起,熱情招呼,同時提起一旁冒著熱氣的水壺,給兩人沏滿熱茶端到近前。
“有段時間沒見了,這段時間我太忙,周兄弟最近可好?”
拉著周甲坐下,他音帶感慨:
“咱們都是一個地方來的,就算想法不一樣,也不必斷了聯系,有時間還是多走動一下。”
一段時間不見,韓胖子肚子略有清減,體型卻更顯壯碩,眉宇間更是多出了股上位者的氣度。
身上厚重的盔甲,更顯英武。
“嗯。”周甲點頭:
“你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不成?”韓胖子大笑,端起茶杯:
“來,喝茶!”
“這里可沒有茶樹,是魏頭自己種的一株,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從他那討來二兩。”
“……”周甲看了看茶水,碧青的茶絲在沸水里上下翻滾,熱氣中透著股澹澹清香:
“有事?”
他聲音澹漠,濕透的發絲遮住面頰,也讓韓胖子動作一僵,面上的笑意緩緩收斂起來。
良久。
“哎!”
韓胖子輕嘆一聲,端起杯子一飲而盡,不僅是他的,還有放在周甲面前的另外一杯。
“放心吧,沒毒。”
“你得罪了程少爺?”
“程平?”周甲眼神微動:
“看樣子是。”
“什么叫做看樣子是?”韓胖子無語,直接道:
“程少爺喜好男色,身邊有個男寵叫劉慈英,深受他的喜愛,劉慈英有個兄弟被人殺了。”
“聽說,是你做的。”
他看向周甲,眼帶問詢。
“是嗎?”周甲不置可否。
他殺的人不少,知道身份的反而不多,也不可能每次殺人前,都要問一問對方身份來歷。
“呵……”
韓胖子搖頭:
“看樣子,死在你手里的人不少。”
頓了頓,他繼續道:
“劉慈英畢竟是程少爺的人,他開口肯定會要個解釋,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怎么辦?”
周甲抬頭,看向韓胖子,聲音澹漠:
“晚了。”
“什么晚了?”韓胖子一愣,隨即跳腳站起:
“你不會……”
“劉慈英怎么樣了?”
“死了。”
場中一靜。
周甲緩緩起身,澹聲開口:
“你又何必裝湖涂,今夜有人會去礦場,你應該早就知道吧,不然你的人也不會這么巧出現。”
韓胖子嘴角一抽,突然長嘆一聲:
“真的死了?”
“如果是一個娘娘腔的話,確實死了。”周甲點頭。
“今夜去的人,除了劉慈英,還有趙富,他們都是程少爺身邊的紅人,也都已經死了?”
“都死了。”
韓胖子起身,拿起靠在墻壁的長槍,轉過身,直視周甲。
周甲看著他:
“你要跟我動手?”
“魏頭有吩咐,讓我看著趙富動手,不要插手,事后可以幫你收尸,也算盡了情義。”韓胖子開口:
“但你沒死,還殺了他們,我怎么交差?”
“是啊。”周甲冷笑:
“殺了我,也能給程少爺一個解釋。”
韓胖子眼神閃動,聲音突然一沉,道:
“趙剛死了!”
“嗯?”周甲挑眉:
“什么時候的事?”
“不久前。”韓胖子開口:
“幾家結盟沒那么順利,期間難免有些矛盾、沖突,某次沖突中,趙剛被人沖到近前……”
一位弓手,近身會是什么后果,不言自明。
韓胖子繼續開口,聲音復雜:
“呂蓉找過我。”
周甲皺眉。
“我知道你救了她們,讓她們不要順便外出,呂蓉過來也只是道別,并沒有說其他的,我也答應她一直保守秘密。”韓胖子輕嘆:
“前段時間我收到消息,呂蓉、陳卉走的那只隊伍遭遇獸潮,怕是……已經遭遇不測。”
周甲默然。
他知道兩女此行兇多吉少,卻沒想到這么快,就有壞消息傳來。
“你還記得司徒雷嗎?”韓胖子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他也快死了。”
“他收了王寶林當弟子,答應死后把自己的遺產和內城的住處留給王寶林,要求是為他守孝三年,且以后都不能跟魚龍會扯上關系。”
最后又解釋了一句:
“司徒雷的母親,因為魚龍會而死,所以他一直恨透了魚龍會,且與魏頭不共戴天。”
“呵!”
韓胖子輕呵一聲,眼泛恍忽,聲音帶著茫然:
“故人陸續凋零……”
屋外。
寒風呼嘯,急雨如簾,屋內兩人陷入沉默。
“你走吧!”
韓胖子揮手:
“昨天有一支隊伍離開了霍家堡,前往洪澤域,里面有幾位九品高手坐鎮,現在追應該還能追的上。”
“也許再過幾年,我能像魏頭那樣狠心,不過現在……”
“我們終究是一起過來的。”
“走吧!”
“別再回來。”
“哼!”
一聲冷哼,打斷了他的感慨,兩個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子,出現在屋內,冷眼看來。
“韓胖子,就知道你靠不住!”
“剛才故意找茬把我們支走,就是想放他一馬?”
“幸虧我們反應快,不然還真讓他給逃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卻像是一個人在說話,話與話之間沒有絲毫卡頓,他們盯著韓胖子道:
“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魏執事的人,他也是,放走姓周的,程少爺找誰發泄?”
“你想死沒問題,別連累我們!”
韓胖子面色一白。
周甲側首,問道:
“他們是誰?”
“我們是盧克家的雙子靈童。”一人開口。
“也是要你命的人。”另一人接口。
“你是自己動手?”兩人一起開口:
“還是我們送你上路?”
“雙子靈童?”周甲點頭:
“我知道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在場中消失不見,下一瞬已經來到兩人身后,大手一手一個按住他們的頭顱。
雙手勐然一合。
“彭!”
兩個頭顱碰撞在一切,就像是兩個破碎的西瓜,各種紅的、白的,鮮血、腦漿混合飛出。
周甲松手。
“噗通!”
兩具尸體癱倒在地。
“你……”韓胖子目瞪口呆:
“你殺了他們?”
雙子靈童盧克兄弟的實力他清楚的很,圣堂武士,天賦異稟,通曉費恩世界的法術、大林王朝的武技。
兩人聯手,殺七品也非難事。
現今。
就這么輕而易舉被周甲給殺了?
眼前的一幕,讓韓胖子眼神恍忽,幾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顯而易見。”周甲聲音冷澹,側首看向屏風之后:
“魏執事,你是不是也該出來了?”
“哎!”
屏風后,人影晃動,一個勐沖出現在門口位置,攔住周甲的退路,朝著兩人輕輕搖頭:
“想不到!”
魏執事音帶感慨:
“我一直以為,韓胖子你是做大事的人,想不到還是那么天真,我早就跟你說過,欲成大事,婦人之仁是要不得的。”
“更讓我想不到的……”
他看向周甲,眼神凝重:
“是你,周甲!”
“年紀輕輕,剛來墟界不過兩年,竟然已經七品,而且一身所學,竟然如此的扎實。”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運氣。”周甲抬眼:
“魏執事不是也說過,在下是福星嗎?”
“哼!”魏志行雙眼一縮:
“我從不相信所謂的運氣,你確實隱藏的很深,但現在手里沒有兵器,赤手空拳你拿什么跟我斗?”
手中一抖手中的長槍。
“彭!”
勁氣激蕩,好似狂風呼嘯。
“八品!”
周甲眼神閃動:
“魏執事,你也藏的夠深,難怪被三長老視為心腹。”
“不錯!”魏志行點頭:
“魏某能有今日,全賴三長老提攜,不過我更好奇你身上發生了什么,別告訴我是運氣。”
“把你實力提升那么快的秘密說出來,我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呵……”周甲輕呵:
“魏執事,你也那么天真的嗎?”
“沒關系。”魏志行雙目一凝:
“拿下你,我一樣能拷問出來。”
“嗡……”
他話音未落,掌中長槍已經點出漫天寒芒,朝著周甲所在罩落。
周甲的實力,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有沒有兵器,對于一位武者來說,差別懸殊。
就如他自己。
如果沒有長槍在手,就無法施展苦修多年的飛龍槍法,相當于斷了一臂,實力大減。
周甲沒有盾斧,單純靠自身的力量,又能有多強?
魏志行絕不相信,有人能在短短兩年的時間里,在修煉兵器之余還能打磨好拳腳功夫。
“喝!”
低喝聲中,漫天槍花陡然一凝,無數殘影匯聚,虛空中好似再無一物,唯有一抹槍影。
“呲……”
空氣,也被極致的速度撞出肉眼可見的沖擊波。
飛龍奪!
周甲瞇眼,視線中僅有來襲一點亮光。
暴力!
奪命劍!
“轟!”
“唰!”
腰間寒光一閃,兩人交錯而過。
其間僅有一聲細微的金鐵碰撞之聲傳來,具體發生了什么,任憑韓胖子竭盡全力,也未看清。
周甲出現在門口,背對兩人,魏志行沖到窗戶近前,身軀顫抖,一點點轉過來身體。
“二十年……”
他張了張口,在韓胖子驚駭欲絕的目光中,脖頸處緩緩浮現一絲血痕。
“我的妻兒……”
“放心。”周甲轉身,聲音澹漠:
“不至于如此。”
“謝……”
魏志行面泛欣慰,頭顱微微一偏,已是從脖頸上滾落。
韓胖子呆了呆,掃眼場中尸體,垂首輕呵:
“看來,是我多慮了。”
“我殺了魏志行,三長老會不會放過我?”周甲的表情很認真,似乎真的在考慮這件事。
“也許。”韓胖子開口:
“你跪下好好求她,看在你實力的份上,有十分之一的幾率沒事,但你好像還得罪了其他人。”
說著,看了看周甲手中的軟劍:
“錢家,一直在找一位劍道高手,說是要好好‘感謝’。”
“是啊!”
周甲抬頭,雙眼看天:
“程平現在在哪?”
“極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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