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七是退伍軍人,年紀不足三十,相貌卻像是四十歲的中年男子,皮膚焦黃、憔悴。
他手拿一柄撿來的彎刀,身軀微躬,小心翼翼穿梭在廢墟巷道之中。
得益于外來人。
現如今的濟城雖然依舊危險,但已經不是滿地怪物肆虐,有些地方相對來說較為安全。
作為曾經的偵察兵,刑七對危險的察覺,遠超常人。
尤其是有了四品換血的修為后,耳聰目明、反應敏銳,體質比曾經的特種兵王還要夸張。
片刻后。
他的身影出現在一棟傾斜的大廈旁。
“唰!”
腳尖點地,刑七像是一頭靈活的猿猴,手腳并用借助大廈外面那些不規則的凸起攀爬。
沒多久,就躍入三十幾層。
“你來了。”
這是一棟辦公樓,每一層都極其空曠,地面上鋪就的瓷磚慢聲裂紋,一人負手而立正自等候。
“嗯。”
看到對方,刑七下意識松了口氣,像是突然有了安全感,輕輕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塵土,道:
“尹頭,今天怎么是你親自過來?”
“小海前天出事了。”尹頭轉過身,鬢角白發飄飛,眼神中流露些許的落寞,慢聲開口:
“以后,我接替他。”
“小海……”刑七表情微頓,眼神復雜。
自血月現世以來,太多的人遇難,偌大濟城幸存者寥寥無幾,這等事,本應已經習慣。
但小海身份不同。
他是面前這人的侄子,在父母妻兒盡皆遇難后,小海就是對方身邊僅有的唯一親人。
“哎!”
刑七輕嘆:
“尹頭節哀順變。”
“人,早晚都有一死,我現在已經看開了。”尹頭擺了擺手,道:
“你那邊情況如何?”
“正要說。”刑七正神,道:
“自從知道這處地下酒莊的情況,我就一直試探著融入進去,前不久終于加入幸存者的隊伍。”
“如同傳言所說,這里確實是外來人的一個據點。”
“而且!”
他雙眼亮起,呼吸變的有些急促:
“外來者中有一位從地球走出去的人,名叫周甲,實力在外來者中也算不弱,這段時間庇護著酒莊的幸存者。”
“果真?”尹頭雙眼一亮,一時間就連親人遇難的悲傷都壓了下去:
“他可有辦法照顧更多的人?”
“這個……”刑七面露遲疑,想了想,才道:
“尹頭,周甲雖然實力了得,但我感覺性格太過冷淡,雖然說是庇佑酒莊里的幸存者,實則動不動好幾天不露面,平常時候根本見不到人。”
“就在前兩天,一個他身邊的人被外人折磨而死,他也沒有吭聲,只是接受對方的道歉了事。”
“嗯。”尹頭眉頭皺起,慢聲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畢竟只是一個人,能夠護住那么多幸存者可能已經盡力。”
“我們不能奢求那么多。”
“但他并不打算繼續照顧下去。”刑七開口:
“我從一個名叫梁性之的口中打聽到,周甲會把我們交給其他人安排,不會一直跟著。”
“嗯。”
“梁性之的父親是周甲的朋友,也得益于此,在幸存者中威望很好,是個挺普通的年輕人。”
“運氣不錯!”
對于梁性之的點評,他并未多說。
排擠常無名,說實話這點無可厚非,搶了女朋友還搞大肚子,換了誰,估計也忍不住。
“交給其他人?”尹頭眼神變換:
“他能安排多少人?”
“你們有多少人?”
突然,一個略顯冷淡的聲音響起。
“誰?”
尹頭面色一肅,猛然轉身,一股狂暴的源力瞬間爆發,匯聚拳鋒朝著后方陰影轟去。
“彭!”
可以轟碎精鋼的拳頭,被一只大手包裹,巨力在掌中悄然消融,也讓尹頭面色大變。
“黑鐵。”
周甲從黑暗中行出,面帶詫異看向對方:
“了不起,在這世界碎片之中,短短幾個月,竟然有新人成就了黑鐵,你的運氣不錯。”
在這世界碎片,遇到的怪物可沒有一級比一級強的說法。
可能剛殺了一頭凡階三品,就有可能遇到黑鐵后期的存在,根本沒有時間供你生機。
所以才會說,運氣不錯。
唯有運氣足夠好,才能在提升修為的基礎上保住性命。
常無名也走了出來,面帶好奇看向兩人,他也沒有想到,前不久才加入酒莊的刑七竟然還另有身份。
而這位‘尹頭’,竟然是黑鐵強者!
“周甲!”
看清來人,刑七急急開口:
“尹頭,他就是周甲。”
“哦!”尹頭面色微動,緩緩收起拳頭:
“周甲?”
“是我。”周甲點頭,再次問道:
“你們有多少人?”
尹頭面露沉吟,頓了頓方道:
“我們能不能相信你?”
“呵……”周甲輕呵:
“想來,如果你們還有別的選擇,也不會找到這里來。”
“……”尹頭表情一沉。
良久。
方緩緩點頭:
“你說的不錯,我雖然有著黑鐵的修為,但在這濟城存活下去依舊艱難,更何況還要照顧那么多人。”
“多少人?”
“八百五十三!”尹頭開口:
“至少在我來之前,還有八百五十三人。”
周甲面色一正。
濟城的異變,危險程度遠遠超出普通的世界碎片,偌大繁華都市,幸存者寥寥無幾。
且大多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地下酒莊數十人,已經算是一個較大的幸存者基地。
不曾想。
竟然還有某處,有著八百多人?
“了不起!”
他面露贊嘆,看向對方:
“不知朋友如何稱呼?”
能想象得到,在這種末世,照顧八百多人是何等艱難,周甲自問,自己絕對做不到。
雖然對方修為不足,但做的事卻讓人佩服。
“我叫尹極,一個輔警。”尹極開口:
“算不得什么,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而且我們那里的口糧已經不多,已經快堅持不下去。”
“不然,也不會找到你身上。”
八百多人的吃喝,每日消耗是個極其恐怖的數字,若是其中再有些唯恐驚人的凡階。
一座糧倉,也能在短時間內吃光!
“這點我幫不了你。”
周甲搖頭,見對方面上變色,又道:
“不過有個人可以幫忙。”
說著,輕擊雙掌:
“鄭老,出來吧!”
“咦?”
驚疑聲從暗處傳來,幾人只覺場中微風蕩漾,下一刻,一位白發老者就已出現在面前。
老者身著灰袍,體型消瘦,白胡飄飛,頗有些道骨仙風之氣。
正是鷹巢首領鄭老。
鄭老審視周甲,詫異開口:
“你是怎么發現我的,如果不是我的輕功在其他人身邊沒有失效過,都以為是自己的問題了。”
天鵬縱橫法精妙絕倫,論及品階,怕是未必比五雷斧法差。
鄭老更是以此自傲,但在周甲面前,卻屢屢失效,每次還未靠近,就被提前察覺蹤跡。
不論他怎么隱藏,都是無用。
“現在似乎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周甲伸手示意:
“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辦?”
在來之前,他就與鷹巢的人有過約定,世界碎片出現在墟界后,鷹巢通過通天儀進入碎片。
然后在里面匯合。
周甲一直在各個地方留下線索,果真等到了來人。
就是來的遲了些。
“嗯。”
說起正事,鄭老表情一肅:
“在此之前,誰也沒有料到這次的世界碎片竟然會來自地球,還是濟城,我也沒有準備。”
“八百多人……”
他面色一沉:
“源髓不夠!”
除了周甲,不論是把人送入世界碎片,還是帶人出去,都需消耗能量,且不是小數目。
八百多人,雖然剛剛從天虎幫得了數枚源髓,依舊遠遠不夠。
周甲開口:
“能接多少人?”
“最多一百。”鄭老苦笑:
“大概率一百人也接不走。”
場中一靜。
尹極等人雖然不清楚鄭老的身份,卻聽得出對方也來自地球,而實力有限,不可能帶走那么多人。
“沒有關系。”
周甲反到神情淡然:
“就算接不到鷹巢,跟著玄天盟也可,只要等到世界碎片與墟界徹底相融,都有機會活下來。”
“話雖如此,不過還是能帶走一個是一個。”鄭老緩緩搖頭:
“而且,玄天盟的作風未必比軍方好多少,非是同族,剩下的人能活多少還是未知數。”
“我會盡量想辦法多入手源髓,不過……”
“可能性不大!”
源髓的罕見,兩人很清楚,幾乎盡數被各大族群、頂尖勢力把控,散落在外的寥寥無幾。
“對了。”
周甲輕輕搖頭,看向尹極:
“你們的人,在哪?”
鄭老也面帶好奇看去。
雖然說濟城不小,異變后更是暴漲許多倍,但能把八百多人藏起來,提供數月吃喝且不被發現。
這類地方依舊想不出。
尹極認真看了看兩人,略作思索,方慢聲開口:
“千佛山邊緣。”
兩人挑眉。
現今的濟城,經由外來者兩個月的探尋,大多數地方都已摸清,更是劃出幾大險境。
千佛山,就是其中之一。
甚至可以說,是最為危險的地方。
就算是黑鐵巔峰的存在,也是大為忌憚。
千佛山所在,不論是人還是怪物,都會遠遠避開,尹極倒是選了個好地方,險中求穩。
“先過去看看。”
鄭老開口:
“然后……,只能先挑一部分出去。”
“不過倒也不急于一時,我的實力不錯,你們尚處于新手期,我會盡可能的幫你們提升修為。”
《仙木奇緣》
尹極、刑七雙眼一亮。
常無名更是心頭加速,下意識看了眼周甲。
相較而言,同為從地球出去的‘前輩’,鄭老遠比周甲要熱情,更是主動提出這等幫助。
以黑鐵之力幫助新人提升修為,只要不死,修為定然如坐火箭般飛速飆升。
周甲之所以不如此。
一則是性子冷漠,
二來他沒有那么多時間,對他來說增加自己的修為,顯然更加劃算,也不指望其他人以后能幫忙。
至于鄭老。
他已經沒有再進一步的希望,反到更在意鷹巢的發展,自然更愿意幫助其他人提升修為。
若是能多兩三位黑鐵,以后鷹巢的日子也能輕松許多。
“給!”
周甲手一甩,扔出一枚戒指:
“從一人身上得到的東西。”
“儲物戒指。”鄭老伸手接過,雙眼一亮,待感知到里面那密密麻麻蘊含源質的寶藥,更是呼吸一促。
那么多?
當下猛然抬頭:
“你……”
“多謝了!”
他深深看了眼周甲,欲言又止,最后重重點頭。
雖然在其他人眼中,周甲性子冷漠,不近人情,但鄭老卻見識過他心中柔軟的一面。
只不過這份柔軟,不太張揚。
而且必須是自身得到保障的情況下,才會稍稍顯露出來,絕大多數情況下不為人知。
“不用擔心我。”
收起戒指,鄭老輕笑:
“有你給的那件躡空草做的衣服,我現今的輕身功夫,已經不弱那幾位黑鐵巔峰高手。”
“遇到打不過的,跑還是沒有問題。”
“嗯。”
周甲點頭,轉身朝后行去。
“你不去千佛山那邊看看?”
“不了。”
花圃。
一位灰衣長衫,眉心有著一道裂痕的男子蹲在一株三色奇花面前,眼神中閃爍精光。
“三品瑯琊花!”
“怎么可能?”
男子口中喃喃,身體更是微微顫抖:
“這種東西,怎么可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掃眼四周,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像是想到什么,面露沉思,隨即身影一閃,在原地消失不見。
對于周甲來說,碎片世界簡直就是一塊寶地。
每日都有源質寶藥產出,服用煉化后修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一日千里不過如此。
待再次回到地下酒莊,已是數日后。
酒莊內一如既往熙熙攘攘。
但伴隨著他踏步行入,場中的雜亂聲漸漸消失不見,一道道帶有審視的目光,隔空落來。
“周甲!”
一聲大喝自人群中響起。
一人分開眾人,大步行出,怒瞪而來:
“姓周的,是不是你殺死了白師兄?”
“白師兄?”
“白矩!白師兄!”
周甲挑眉,面色不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