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幾個月前,府邸明顯冷清了不少,占地數十畝的院落,僅有些許凡階在忙碌。
見到行來的兩人,仆人紛紛躬身施禮。
云海棠掃眼冷冷清清的院落,與往昔對比更是寂寥,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復雜情愫。
她出身高貴。
云家嫡女、名師之徒。
天資更是不凡,早早突破凡階之限,不足甲子之壽就踏足白銀境界,被譽為洞玄雙驕之一。
修為、來歴的出眾,讓她即使不諳世事,毫無處理外務的經驗,也能初出茅廬就能擔任坐鎮一方的天淵巡查使。
數百年來。
云海棠從未擔心過自己的前程。
只要按照家族、長輩規劃好的步驟走,她總有一日會成為洞玄派的支柱,也將帶領云家再續仟年的風光。
她也沒有某些同輩的逆反心理,為了追求所謂的自由、愛情,拋棄那觸手可得的未來。
本以為不會出錯。不曾想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一切突變。
往日他人敬畏、艷羨的眼神不再,反到不時能看到、聽到那些幸災樂禍的戲謔和竊竊私語。就連本應親近的師姑、好友,態度也在無聲無息中轉變。
不止態度。
還有壓力!
沒了擋在頭頂的靠山,那股天塌之威,實實在在落在她的身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背叛!
威脅!
捉襟見肘。
一切,紛沓而來。
“小姐。”
潘老躬身迎了過來,取出一物呈上:“庫里僅有的一件鎖魂扣。”
鎖魂扣形似鎖鏈,通體黝黑,長約三尺有余,表層有著諸多暗刺,多用于懲罰犯人。
也可用來困鎖真靈,禁錮修為、氣息。云海棠聞聲回神,朝周甲示意:
“周兄。”
“多謝!”
周甲拱手,從潘老手中接過鎖魂扣,同時問道:“不知此物市價如何?當然,我可以出更高的價格購買。”
“周兄見外了。”云海棠一臉豪氣:“你我相交一場,區區一件外物算得了什么,拿去就是。”
“不妥。”周甲搖頭:“所謂無功不受祿,鎖魂扣價值不菲,還有此前的浴雷液,周某不能一直欠你人情。”
云海棠垂首,聲音落寞:怎么,周兄是在可憐我?”
“不敢!”
“云家確實今不如昔,庫里物資也不充裕,按理來說鎖魂扣自不能平白無故給予外人。”
云海棠眼神悠悠,慢聲道:“但周兄不同。”
周甲頭,面色不變。
“海棠初出茅廬,就是任鸞落城巡查使,任職期間沒別的收獲,幸甚結識了周兄。”云海棠轉過身,雙目炯炯直視周甲:
“周兄兩次助我,此恩深重,海棠永不敢忘。現今云家情形有變,諸位供奉皆起異心,其中還包括受我云家供養數百年的老人,周兄未曾受過云家的好處,卻能不離不棄,單憑此心就不是區區一件外物所能比的。”
“云小姐。”周甲皺眉:“可……”
“不必多言!”云海棠手,打斷他的話頭:“周兄如果看得起我,就無需跟我見外,只是一件鎖魂扣而已,難道你我之間因它生疏不成?”
周甲看了看手中的鎖魂扣,無奈輕嘆:
“既如此,周某愧領了。”
“它本就是你應得的。”云海棠展顏一笑:“若非我手頭上緊,周兄本應得到更多,就如那延壽寶藥。怕是真的是我食言了。”
周甲輕輕搖頭。
他本就沒指望能剛剛加入云家,就能得到一份延壽寶藥,不過只要進階五階、六階,讓云家見到他的價值,寶藥并不難得。
當然,那是之前。
現今云家自身難保,寶藥自是空談。
“小姐!”
這時,一位仆人急匆匆奔了過來,手拿一封信箋,面露驚恐道:“有人送來一封信箋,還有……”
“還有什么?”潘老眉頭一皺,喝道:“說!”
“還有明供奉的頭顱。”
“嗯?”
幾人面色一變。
明供奉是位四階白銀,且是云海棠的死忠,現今竟……
這是明擺著示威!
“我知道了。”云海棠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周兄,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你有事先忙吧。”
“小姐。”潘老聞言眼神一動,面泛焦急,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被云海棠揮斷。
“周兄來取鎖魂扣,定然有急事,這等小事我來處理即可。”
“既如此……”周甲想了想,朝兩人抱拳拱手:“周某告辭!”
說著,收起鎖魂扣,騰空而起,眨眼間消失在天際,不知去向。
天色已暗。
一朵祥云掠過虛空,朝著某處山林落去。
云頭上立有四人,除了云海棠、潘老外,還有九夷派第一美人玉飛霜和一位貼身老仆。
“飛霜。”
云海棠面露感激:
“其實你不必跟著過來的。”
“你我姐妹一場,無需見外,沒有長輩你還有我。”
玉飛霜聲音輕柔,薄紗下雙眸卻泛起殺機:
“我倒要看看,誰人敢欺負我的好姐妹。”
云海棠張了張嘴,強行壓下心頭的漣漪。
為了此行,她邀請了宗門長輩、還有幾位追求者,但盡皆被推脫了過去,唯有玉飛霜毫不遲疑應了下來,這份情義自非泛泛。
“小姐,小心。”
潘老手持法杖,揮袖布下道道防御靈光:
“來者不善!”
“嗯。”
云海棠點頭,邁步朝著約定的地點行去。
山林枝葉茂盛,加之夜色陰暗,林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遠方高坡亮有一點火光。
四人對視一眼,騰身朝火光掠去。
“云小姐!”還未靠近,一個熟悉的聲音就遙遙響起:“許久未見,可安好?”
“是你!”
前方光線一亮,幾道身影從樹后絡繹行出,其中一人讓云海棠美眸收縮、面泛怒意:
“丹尼爾!”
“明供奉是你殺的?”
“不錯。”丹尼爾點頭,面帶惋惜:
“我本不愿殺他,甚至還好言相勸,給他指出大好前程,可惜他不識舉偏偏自尋死路。沒辦法,我只能送他上路。”
“無恥!”潘老更是氣的胡須上翹,猛頓手中法杖 “身為云家供奉,受云家厚待數百年,丹尼爾你就是這么報答的?難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此人,赫然是云家供奉之一。
兩人顯然沒有想到,竟然有供奉不僅背棄了云家,更是反手給上一刀,多年情義隨意舍棄。
“呵。”丹尼爾輕呵:“潘老來自哪個世界?墟界可沒有因果報應一說,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才是這里的道理。”
“云家沒落了,就該主動讓出位置,不然彼此都不好看。”
“你,…”潘老面色一白,手就要揮杖。
“潘老。”
云海棠上前一步,伸手攔住他的動作,輕輕搖頭,同時朝丹尼爾一行人看去,冷聲道:
“諸位邀我前來,所為何事?”
她的視線掃過幾人,在其中兩人身上頓了頓。
六階!
五個人,兩個六階,丹尼爾本身也是五階白銀,這股實力不論放在哪里,都絕對算不上弱。
甚至今日若無玉飛霜陪她一起來,單單她與潘老甚至未必能活著離開!
“云小姐。”
場中一人抱拳拱手:
“在下孫賢,久仰大名,今日得見果真名如其人!”
“孫賢?”云海棠美眸閃動:“青龍奪孫賢?”
“正是。”孫賢笑道:
“想不到,孫某區區賤名竟也入了云小姐的耳。”
“不敢。”云海棠俏面冰冷:“閣下可是能在前線闖出一番名頭的高手,倒是海棠只是受了家族余,算不得什么。”
青龍奪說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一個殺手組織!
他人給錢,青龍奪做事,孫賢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據說他手上有著六階白銀的人命。
同為六階。
擊退容易,擊殺難上加難,可見此人了得。
“哈哈,…”孫賢朗笑:“云姑娘過謙了。”
“孫某也不啰嗦,就實話實說,我們看上云家的東西了,你們若是不給錢,此后云家負責的區域就休想安寧。”他嘿嘿一笑,道:“聽說天淵盟的人找過云小姐,若是云家負責的區域出現亂子,怕是您也不好交差吧?”
“你。”
云海棠面色一變,身后長劍更是猛然震顫。
“怎么?”孫賢雙眼收縮,面泛寒意:“云小姐想動手?”
“海棠。”
玉飛霜上前一步,輕按好友手腕:“不要沖動。”
有她在,護住云海棠當無問題,但對面也非弱者,真要動起手來,很難說哪方更占勝算。
兩女背景深厚,所修法門不凡,身上還有重寶。
但缺乏與人廝殺的經驗。對面幾人恰恰相反。
興許身上的東西不如兩人,但常年在前線與黑族裔、天淵盟修士廝殺,經驗豐富。
動起手來,對于時機的把控,定然遠超她們。
云海棠眼角抽搐,頓了頓方銀牙一咬,道:“你們想要多少?”
“好說。”孫賢咧嘴一笑:
“我們要的也不多,就以我這位朋友丹尼爾每年的奉錢為基礎,來個一百年的不算過分吧?”
“一百年?潘老面色大變:你們瘋了!”
“不是吧?”孫賢同樣面露詫異:
“以云家的底蘊,不會連這點東西都拿不出來吧?你們養了幾十供奉,也就三四年的奉錢而已。”
他此話不假。
若是云家實力完好如此,這點錢確實不算多。此時云海棠手頭上所有的東西加起來,怕也不過如此。
“小姐!”
潘老側首。
“可以!”云海棠美眸閃爍,冷聲道:
“如果我出這筆錢的話,你們確定以后不會鬧事?”
“當然!”
孫賢雙眼一亮:
“青龍奪做事,向來信守承諾,這點眾所周知,不然也不會走到今天。”
“那好。”云海棠點頭:
“等我回去取錢。”
“云小姐,別讓我們久等啊。”孫賢慢條斯理開口:
“七天后,還是在這里,如果七天之后你們不來、或者另有打算的話…,那就莫怪我們不客氣了。”
云海棠面色陰沉:
“走!”
祥云托著四人升空,待到看不清下方人影,玉飛霜才低聲開口:
“海棠,你真的打算給錢?”
“不給錢,又能如何?”云海棠面泛苦澀:
“云家負責的區域一旦出事,就不是給錢就能解決的了。他們怕也是認準了這點,才以此要挾你拿錢。”
玉飛霜眉頭皺起,道:“一步退、步步退,我看此事是有人在背后布局,想試探一下你們云家還剩多少手段。”
“若是。”
“若是發現你連青龍奪都無法應付,怕是會有更得寸進尺的事情發生。”
云海棠張了張口,無聲輕嘆。
她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不答應又能如何?
若想解決今日的麻煩,必須要有一位七階,而現如今她又能從哪里尋一位七階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