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瓔小院。
林家的兩位小姐,給山腳外宅起的名字,據說是從各自名字上取了一字而成。
院有七進,占地廣闊。
單單一處賞榭后院就有百畝之大,內有亭臺樓閣、流水潺潺,可謂移步換景、別具匠心。
對于護院來說,唯有一開始修習武藝的時候可以前來。
此后,
若無恩準,將再無機會欣賞此地美景。
當然,美景雖好,卻不是他此行關注的重點。
“他叫周乙。”
李伯年過七旬,已是垂垂老矣,兩眼渾濁無神、面上滿布老年斑,伸手朝周乙指了指:
“新來的護院,這幾天跟你們一起修煉定陽樁。”
“天地中氣以生,原有真種,可以生生無窮,可以不生不滅,但人不能保守,日日消耗,卒至于亡。”
他輕捋胡須,道:
“定陽樁,就是讓人守中氣、定元陽。”
周乙點頭,場中另外兩個年輕人則是一臉懵懂,顯然是不太理解對方口中所說的意思。
“李伯。”
這時,一位少女從側方走了出來,美眸眨動:
“我怕霄兒不好好聽講,能不能旁聽?”
“柳小姐。”
李伯朝少女躬身:
“自是能聽,不過定陽樁適合男兒身,道理與玄陰功迥異,柳小姐千萬不要輕易嘗試。”
“是。”少女躬身:
“欣然明白。”
周乙微微抬頭,腦海閃過劉禎的話。
柳家是林家沾邊的遠房親戚,前些日子在城外遭了災,只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僥幸逃脫。
隨后被安排在此地修養。
姐姐柳欣然,弟弟柳霄,都是十來歲的年紀。
姐弟身懷滅門之仇,求得二小姐傳授武藝,大概是想著他日習武有成,為家人報仇。
至于另外一人,似是姓王,不知來歷。
“咳咳……”
李伯捂胸輕咳,繼續道:
“定陽樁入門不難,難的是持之以恒,此功進展緩慢,唯有把功夫煉入骨髓行走坐臥皆是修行,方算有成。”
“柳霄少爺,老夫幫你推宮活血,你記住搬運氣血的過程。”
“周……周乙是吧?”
“是。”周乙抱拳拱手。
“伱在旁邊看著,認真聽講,不得懈怠。”李伯開口,顯然不打算在他身上耗費力氣。
“是。”
周乙應是。
“你們年輕人,元陽未泄,修習定陽樁能事半功倍,換血圓滿之前一定切記不要破了身子。”李伯口中喃喃,探手輕按柳霄后輩,道:
“一點陽精,秘在形山,不在心腎,而在乎玄關一竅。”
“守精氣,定元陽,改易血脈、洗精伐髓……”
“若能克己守心,單靠這一門定陽樁,其實就足夠修至煉髓,在江湖上擁有自己的名號。”
周乙雙目凝然,一絲不茍盯著李伯的動作,更是把對方口中所說的搬運法門一一記住。
功法,他已默背熟練,但其中訣竅卻不甚明了。
李伯只教七天,機會難得,自不能錯過。
兩炷香后。
“呼……”
李伯輕吐濁氣,面上露出疲憊之色:
“定陽樁今日就練到這里,習武不僅要強身健體,還需有外道護身,不然就算是煉髓也有被人砍殺當場的可能。”
“對于煉體武者來說,身懷兵刃能讓殺傷力倍增,所以一門上乘武技同樣極其重要。”
“周乙。”
他轉過身,道:
“你回去吧,好好修煉定陽樁。”
接下來傳授的武技,已非普通護院所能接觸的。
“是。”
周乙心頭輕嘆,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拱手告辭。
“李伯。”
柳欣然的聲音響起:
“不知換血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若無瑣事分心、損耗身體的話,常人十年可成、天賦異稟之輩兩三年即可完成換血。”李伯回道:
“當然,兩位有小姐賜下的丹藥,最慢兩年就可換血圓滿。”
“可是……”柳欣然開口:
“我聽說有百日筑基。”
“確有。”李伯點頭:
“以寶藥百日筑基,不僅能在百日之內換血圓滿,對于此后的煉體也有極大的好處。”
“不過欲行此功,非同一般,兩位……也許可以問問二小姐。”
“多謝。”
柳欣然音帶欣喜:
“我這就去找二小姐,欣然無所謂,我這弟弟卻是柳家血脈所寄,無論如何不能荒廢。”
周乙腳步微頓。
百日筑基?
竟然還有這種事?
隨即面露苦笑,搖了搖頭,繼續前行。
這種美事肯定是輪不到自己身上,還是老老實實修煉定陽樁為好,順便問問氣血丹。
劉禎腰挎長刀,面帶亢奮在前引路。
“我們的差事很輕松。”
他伸手一指,道:
“那片月葵是二小姐親手種的,有人專門打理,但因為靠近山林,難免會引來鳥雀。”
“做護院的,每日需要過來趕一趕。”
又一指:
“這株明桐樹,上面有二小姐與幾位好友刻的字,她有時候會來看看,所以要保護好,不能讓野獸毀壞。”
“還有這片竹林,小姐每年下山都會來這里轉一轉,也要照顧好。”
“最重要的是這十幾畝水檀花,二小姐喜歡這種花,所以一定要精心照顧,等她心情好的時候來欣賞。”
周乙張了張嘴,眼帶感慨。
大富人家的奢侈,他是早有耳聞,卻未曾料到竟然如此奢靡。
僅僅只是為了一處臨時住宅,就讓百余護院看守,但凡有所喜好,下人都要精心呵護。
像那月葵,怕是二小姐已經忘了,但只要還有一絲可能想起了,做下人的都不敢怠慢。
只是因為喜歡,就能移來數千株水檀。
如此種種……
與之相比,他想象中富家小姐的生活,就像是農夫猜測皇帝用金扁擔,可笑而又可悲。
僅僅聽介紹。
整個世界,似乎都在圍繞兩位小姐打轉。
“每日沿著這條路轉一圈,就算完成任務,偶爾驅趕一下靠近的野獸,過程中幾乎沒人盯梢。”
劉禎開口:
“所以說,雖然陳頭定的上工時間很長,但絕大部分時間都可以自由安排,只要不出亂子就好。”
“不論是回去休息,還是找地方練武都可以,只要是小姐不在的時間,陳頭是不會管的。”
“當然……”
說到這里,他聲音微頓:
“該是上工的時間,千萬不要穿著這身衣服出去,不然被人逮到,免不了會是一頓責罰。”
周乙默默點頭。
“周兄。”
劉禎雙手搓動:
“那以后我的差事,就多多麻煩你了。”
“應該的。”周乙點頭:
“氣血丹那里……”
“氣血丹一枚二兩銀子,氣血散五錢銀子。”劉禎開口:
“若是周兄手上錢財不足的話,我的建議是買氣血散,兩者之間的差距其實并不大,至少沒有四倍的差距。”
“當然,若是周兄愿意與我們劉家簽訂契約,修行所需丹藥自當免費提供。”
他此前提過。
若周乙他日成為武者,為劉家效力十年,氣血丹不要錢,奈何得到的答案卻是回絕。
劉禎也沒有再勸。
現今他們都還年輕,等到了一定年紀,想要安定下來的時候,劉家再拋出橄欖枝不遲。
也許那時候價錢會高不少,但現在投資也可能會打水漂。
未來如何?
誰也不知道。
“劉兄好意,周某心領了。”周乙輕輕搖頭:
“我現在還未換血,他日還不知能否有所成,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對了,今日聽李伯講解定陽樁時,提到武藝,我們護院應該也可以修煉武技的吧?”
“當然。”劉禎點頭:
“不過可選的武技不多,也算不得精妙。”
“如果周兄沒有修煉過武技的話,我建議你先學一門兵器,畢竟就算是煉臟高手也不敢硬接利刃。”
“若有,就學一門拳腳功夫,兵器不可能什么時候都在手上,萬一沒了兵器不至于手足無措。”
“是極。”周乙點頭:
“不知劉兄修煉的是什么?”
“哈哈……”劉禎聞言大笑:
“周兄,這等事可不是能隨便問的,每個人所學都是秘密,當然你我之間自然無需見外。”
頓了頓,他道:
“刀法不提,我修煉了一門名叫黑煞手的掌法,這門掌法可是我那老爹費了很大功夫求來的。”
“是黑煞武館的獨門絕技!”
說著,單手輕抬,朝著一旁的枯木猛然一拍。
“彭!”
人頭粗細的枯木,陡然暴碎。
枯木木質疏松,并不結實,但一掌拍碎同樣了得,也讓周乙雙眼一縮,心頭贊嘆不已。
昨日抽那巨鯨幫賀成,應該也是用了掌法。
“黑煞掌威力不錯,但修煉需要大藥輔助,藥只能在黑煞武館買,可是一點都不便宜。”劉禎自得之后,又是一臉肉疼:
“為了修煉這門掌法,前前后后我已花了二百多兩銀子!”
二百多兩?
周乙搖頭,直接消了心中的想法。
夜已深。
無星無月。
暗淡燭光在窗上映照出模糊光暈,隱約可辯是個人影。
“嘩啦……”
周乙張開口袋,把里面的東西倒在桌上,東西琳瑯滿目,一時間讓人有些眼花繚亂。
伸手分了分,先把銀兩、大錢清點了一變。
“算是銀稞子,一共三十七兩六錢銀子,其中三十五兩是從那紅蓮教教眾伸手得來。”
周乙摸了摸下巴,收起銀子。
當日徐六三更半夜與紅蓮教教眾會面,應該是完成什么交易,不然伸手不會有這么多銀子。
三十多兩,足夠買一處不大不小的院子。
不過他現在剛剛加入林家,此前一直在濟民巷當流民,突然拿出那么多銀子明顯不符合身份。
還是需要隱忍一段時間,再慢慢出手。
另有大乾二百多枚,可供日常花銷。
一副手套。
手套不知是何材質縫制而出,摸上去跟人體皮膚相差無幾,待在手上也是毫不起眼。
不細心觀察,根本看不出來帶有手套。
這幅手套能硬抗刀刃劈砍,顯然不是凡品,價值定然不菲,若是搭配掌上功夫更佳。
“錚……”
長刀出鞘,在燭光照耀下明暗不定。
這是因為缺乏打磨,刀刃不平,表層坑坑洼洼才會如此。
此刀來自鄭大叔,本就跟隨對方幾十年,加之材質普普通通,現如今已經遍體鱗傷。
哪天突然斷裂,周乙也不會覺得奇怪。
“換血、煉皮,乃至煉臟武者,都不能忽視刀劍利刃,若是上等兵器,殺傷力更是驚人。”
“可惜,好的兵器便宜些的也要幾十兩銀子,遠非自己能入手的。”
“倒是可以花個幾兩銀子重新鍛造一下。”
“在換血、煉皮與常人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手上有一件鋒利的兵器,能占很大的優勢。”
“至于拳掌功夫……”
周乙抬頭,想起今日詢問的結果。
護院能學的武功不多,適合定陽樁的更少,大致有開山掌、摔碑手、猛虎拳這類剛猛武技。
其中,以摔碑手品階稍微高些。
“那就選摔碑手!”
劈風刀法、摔碑手、定陽樁,奠定根基。
翌日。
周乙從庫房領了摔碑手秘籍,趁著李伯教定陽樁的時候詢問了一下,得到些許指點。
此后的時間,便徹底沉寂下去。
每日巡山護院。
得空,把原來山上種植的菇種移植過來,藏在山上的隱蔽處,時不時采些山菇換錢。
有了錢,就買一份氣血散,助益修煉定陽樁。
十余日后,摔碑手入門。
在此期間,也不知那位柳欣然如何說服的二小姐,竟然真的給柳霄求來了百日筑基。
一晃。
天氣漸寒,數月已過。
柳霄不止完成了換血,甚至已經開始煉皮。
而周乙……
定陽樁進展平平。
比常人快些,卻也絕非天賦異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