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手中的三尺長刀,刀刃薄如蟬翼、盈盈若水,只是看上一眼,就給人一種自己被切成兩半的錯覺。
持刀輕揮,即使是幼齡孩童,也可輕而易舉噼碎山石。
以周乙的修為、實力,早已步入手中無刀、心中有刀的境界,凡鐵也可化作神兵利器。
手中的兵器幾乎不會影響實力。
但他也要承認,若是拿著武三思手中的三尺長刀,自己刀法的威力定然可以增加數成。
此刀無名。
乃武天通在世的時候搜羅諸多至寶,經由不知多少位名工巧匠之手,打造出來的寶刀。
據聞。
手持此刀的武天通,曾硬抗先天宗師!
“錚!”
長刀輕顫。
武三思面色一凝,明明只是一個七歲孩童,手持長刀、腳扎馬步的他已有幾分刀法高手的氣勢。
作為武天通的兒子、自幼被王崇古教導,他的刀法底蘊堪稱扎實。
但此番,
卻不知如何下手。
對面的人影高大魁梧,隨隨便便一站,就給人一種如青松、似山巒般的沉穩厚重氣勢。
人影手中的木刀極其簡陋。
但在武三思眼中,那刀刃就像是架在自己脖子上,只要自己一動,咽喉就會斬開血口。
對方沒有出手,僅僅只是遙遙站立,憑借那股凌然刀意,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刀意!
說起來玄妙,實則就是肉身、精神和手中兵器的完美統御,達到某種程度自然而然的外顯之狀。
就如書法、繪畫。
某種技巧達至一定程度,都會給人一種不一樣的感覺,明明是死物卻像是活了過來。
而這種程度。
不論在哪個行當,都可稱之為宗師!
“呵……”
周乙輕喝,嘴角微翹,刀意壓制隨之一松。
機會!
武三思雙眼一亮,整個人就像是壓縮到極致的彈黃陡然爆發,人刀合一直沖周乙斬去。
九隕逆天刀!
這門刀法與那‘仙人傳承’一起被武天通所得,能與仙人有關,刀法自然非比尋常。
刀出,
一股斬絕一切的殺機暴起。
這自非武三思自己悟的,而是這門刀法本身帶有的殺意,招式如有靈性,簡直匪夷所思。
周乙目視長刀,雙眼微瞇。
即使已經數次見過,乃至親自上手摸過,他依舊驚嘆于此刀的鋒利。
就算是純陽鐵布衫圓滿,若無必要,也不愿硬抗,當下輕輕側身,木刀輕擊來襲刀刃側面。
“彭!”
沉重的聲音響起。
“喝!”
武三思口中大喝,腳步一頓,折身橫展,刀光冷厲,刀風帶著股寒意橫掃一百八十度。
常人出刀,手腕定然會有細微的顫抖。
這是血脈流動造成的,難以避免,除非是頂尖高手才可壓制,但武三思卻無這個問題。
他整個人就像是被刀法托著走,長刀當空劃出一道平滑的弧線,卻只是擦著周乙腳底掠過。
“唰!”
長刀一展,陡然詭異晃動,繽紛刀影鋪散開來。
這把刀,竟是把軟刃!
也正是因此,數月前,王崇古才能憑借藏在身上的這把刀在關鍵時候重創了花夫人、韋重。
幾乎差一點一舉翻盤。
周乙身在半空,腳不著力,見狀身軀一折,頭下腳上揮動手中木刀,刀刀直斬刀面。
“彭!”
“彭彭!”
碰撞聲絡繹不絕。
武三思只覺手上一沉,不得不拼盡全力揮舞長刀,刀勢越來越急、速度也越來越快。
眨眼功夫。
場中僅見刀光閃爍,人影赫然已經隱藏其中。
周乙單手負于身后,手持木刀游走,身在三尺之地縱橫,如在鋒利的刀尖靈活閃躲。
看似危險,
他的面上卻毫無變化。
武三思揮舞長刀噼砍,速度幾乎失去控制,卻又被對手壓制在自己可以掌握的極限。
這種頻臨崩潰的感覺即是折磨,也是一種考驗。
“唰!”
刀光突然一盛。
武三思仰天大吼,打破極限的感覺讓他心頭舒暢,渾身上下每一個毛細血管都像張開一般。
說不出的痛快。
“彭!”
刀背相撞,伴隨著一聲悠長刀吟,武三思連連倒退,渾身汗流浹背,面上卻滿是興奮。
自己的刀法,又有突破!
“大叔。”
目視周乙,他面泛感激:
“多謝大叔。”
“嗯。”
周乙面無表情點了點頭,屈指一彈,一枚銅錢電閃射出,穿過窗扇,射在后院墻上。
“噗!”
銅錢貫入墻壁,也讓正打算爬墻離開的韋丫頭動作一僵。
“哼!”
撇了撇嘴,她一臉憤憤來到前院。
這幾個月的時間,她多次嘗試與外界取得聯系,奈何次次都被發現,有時還會被暴揍一頓。
周乙可不會憐香惜玉。
“韋姐姐!”
武三思見到她,一臉興奮:
“我已經能施展九損逆天刀的第六式了,多虧了周大叔指點,你有空也該多請教請教。”
“我可沒有你身上那么多好東西。”韋丫頭撇嘴,一臉的不甘心:
“沒有功法交換,別人哪有那么好心指點?”
“呃……”
武三思一滯。
這段時間,周乙帶著三人跋涉千里來到這名叫康鎮的地方,對彼此的性情也有了些了解。
武三思終究年幼,除了因身世遭遇對他人多了些謹慎、小心外,就是一個普通孩子。
貪玩、喜動,好奇心強。
韋丫頭則不同,年紀雖然不大,卻出身天牢,見過太多人間險惡,心思也多了份狡黠。
好在心性還保有一份純良,不是惡人。
至于周乙……
在兩人眼中,這就是為一位不茍言笑的苦修士。
實力高深,卻太過無趣。
數月來,除了修煉、就是修煉,喝酒不貪杯,不好色、不好財,唯獨對武功感興趣。
難怪年紀不大,卻如此了得!
脾氣還算可以,只不過不怎么喜歡開口,想要讓對方指點,必須給予相迎的好處才行。
“好了。”
周乙慢聲開口:
“今天的是哪兩個字?”
“哦!”武三思想了想,道:
“是達靈二字!”
“達靈?”周乙若有所思:
“通圣達靈……”
隨即問道:
“長生功還剩多少字?”
“還剩……”武三思屈指算了算,面色有些不怎么好看:
“還剩六十八個字。”
“嗯。”周乙緩緩點頭:
“每日二字,還有一個月多四天,你最好盼著這段時間真有仙人過來,不然周某就不奉陪了。”
他與對方有過約定,護送兩人來這里等候‘仙人’。
在此期間。
武三思需要把真正的‘仙人傳承’長生功教給他,每日兩個字,字完離去。
當然。
若是在此期間‘仙人’提前趕到,武三思也需把剩下的傳承盡數告知,以完成約定。
至于韋丫頭……
武三思答應帶著她一同見神仙,看能不能求得‘仙緣’。
另外就是韋重、王崇古兩人。
不同于兩小兒,這兩人都是在江湖中廝打幾十年的老油條,周乙自然不會帶在身邊。
早在來的路上,就擇地分別放下。
時間,
緩緩流逝。
晃眼間,已是過去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仙人’依舊沒來。
其實長生功的最后,已經不是修行之法,而是闡述某種理念,聽不聽全都用處不大。
不過周乙打算堅持到最后。
一則求個完美,二則也很好奇‘仙人’到底是何模樣,能否也能順便試試自己有沒有‘仙緣’。
至于武三思翻臉……
一個孩子的心思,他還是能把握住的。
“咕嚕嚕……”
水壺冒著水蒸氣,壺蓋不停晃動。
周乙提起水壺,慢條斯理開口:
“沒幾天了,不妨說一說你口中的仙緣到底是什么回事?”
武三思坐在對面,小臉繃緊,不時顯出焦躁,韋丫頭則已死了與外界聯系的心思老老實實蹲在一旁。
“仙緣……”
想了想,武三思終于開口,經過幾個月的相處,他已經對身邊的兩個人沒有了警惕。
七八歲的孩子,真正有記憶的日子不過數年。
幾個月,
足可以培養一定的信任。
他脆聲開口:
“我爹年輕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快死的仙人。”
“快死?”韋丫頭眨了眨眼:
“仙人也會死的嗎?”
“我不知道。”武三思搖頭:
“但我記憶里爹是那么說的,九隕逆天刀、長生功都是從那位‘仙人’身上得來的。”
“后來……”
表情一暗,他慢聲道:
“我爹去世了,然后讓王大叔帶我來了這里。”
“所以,你以前是來過這個鎮子的?”周乙點頭:
“當時沒有遇到仙人?”
“沒有。”武三思搖頭,道:
“不過遇到了一位叫做接引使的人,他說自己是什么仙派的外門弟子,我可以入仙派。”
“但要等兩年后,兩年后會有仙人過來,屆時我就可以跟著仙人卻修仙。”
過程很簡單,但其中有些地方不太合情理。
既然知道仙緣在這里,武天通為何還要干冒大不為,起兵造反,屠殺百姓以圖進階先天。
又如:
王崇古也知道此地,為何不一直守在這里?
奈何武三思只是個孩子,兩年前他才五歲,記憶都不甚清楚,更不可能說清其中緣由。
周乙慢聲問道:
“你怎么能確定,仙人來了?”
“這個。”
武三思甩了甩腰上的一根金色穗子,道:
“這件東西亮起的時候,就說明仙人就在附近,只要跟著它的指印就能夠尋到仙人。”
“呃……”
韋丫頭眨了眨眼,彎腰抬起穗子,木然道:
“我怎么覺得,它現在好像就在發光?”
“唰!”
周乙身形一閃,出現在兩人面前,盯著那不知何時正來回閃爍的金色穗子若有所思。
“仙人來了。”
他語聲幽幽。
對于傳說中的仙人,他心中即有好奇、也有畏懼,畢竟在傳聞中仙人可輕而易舉殺死他。
“長生功剩下的兩句是什么?”
頓了頓,他看向武三思:
“說出來,一起去見‘仙人’。”
“嗯。”
此時的武三思,早已激動的渾身顫抖,聞言重重點頭。
密林。
一道人影面色陰沉立于其中。
若是周乙在此,定會驚訝于對方的身份。
在這千里開外的地方,距離康鎮不足十里之地,竟會出現青竹幫幫主溫山京的身影。
“呼……”
山風刮過,一人無聲無息出現在溫山京面前。
“前輩。”
面色一變,他急忙單膝跪地:
“林前輩,天尸宗的弟子已經趕過來,現今應該已經進了鎮子。”
“天尸宗?”
林中,一個嘶啞之聲響起:
“林老怪,你不是說只有七玄門的修士嗎?怎么又冒出個天尸宗?”
“有什么不同?”
林老怪慢聲開口:
“都是將死之人罷了,多一位還能多些收獲,我等分一分,人手一件法器怕也綽綽有余。”
“嘿……”陰影中,又有一個聲音響起:
“說的倒是輕巧!”
“誰知道冒出來的這位修為如何?若是為煉氣后期的修士,我們加起來也是送死的份。”
“再說天尸宗可不是小門小派,宗內有三位道基修士坐鎮,招惹天尸宗麻煩可不小。”
“麻煩?”林老怪輕哼:
“我女兒是皇妃,外孫是皇子,林家是梁國世家,此事敗露最先倒霉的也是我林家。”
“林某都不怕,你們怕什么?”
“至于來人的修為,這點更不用擔心,那人只是調查十幾年前一位同門失蹤的事故,不可能出來煉氣后期修士。”
場中一靜。
“嘿嘿……”陰笑聲再次響起:
“林老怪,你現在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家有業、兒女齊全,此番又是為了什么?”
“事成,你撈不到多少好處。”
“事敗,林家百余年的基業,可是就要完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錯。”嘶啞之聲道:
“我們都是身如飄零的散修,死了也是一了百了沒人心疼,你身上可是拴著一個家族。”
“就算林家不提,此番殺了七玄門的修士,宋、梁兩國難免大戰一場,你難道沒有考慮?”
“這就不勞爾等操心了。”林老怪眼眉低垂:
“只需記得殺人之后清理干凈,其他的自有林某在。”
“那就好。”
一人道:
“別的不說,林老怪你的信譽我等還是信得過的,不然也不會答應與你聯手圍殺修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