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山坊市共有六條街道,店鋪百余間,臨時攤位數量不固定,我們黑風山占有兩條街三十余店鋪。”
“加上赤金沙、五毒、精肉的售賣,每日都能有數百靈石收獲。”
羅京立于大廳正中,手捧書冊畢恭畢敬朝周乙回稟坊市情況,同時呈上兩個儲物袋:
“這是屬下在查抄董鱷家產時發現的收獲,果真如周主管所言,姓董的貪墨了不少。”
“此人,該殺!”
他鋼牙緊咬,一臉的憤慨,實則心中忐忑不安。
中飽私囊的何止董鱷?
他手上也不干凈!
聯想到前兩日周乙的辣手,羅京心中不由發寒,近三十位外門弟子被生生轟殺當場。
其中,不乏煉氣士。
當日周乙一人、一棍,所向披靡橫掃全場,待到結束尸骨成堆、鮮血成河,場景滲人。
立威,
也無需如此兇殘吧?
不過經由此遭,再無人敢執意周乙的身份,兩日來剩下的所有人不吃不喝清理財務狀況。
“嗯。”
周乙伸手攝起儲物袋,神念朝內一探,面上露出滿意笑容,點了點頭道:
“以后坊市事務交由你與余慧復雜,你主外、余慧主內,賬冊之類的交給她處理即可。”
“是!”
羅京自不敢有意見,點頭應是,心中也是一松。
看來對方不打算追究了。
他有個兄長是內門弟子不假,奈何那位命喪臨殤之手,剩下的威望遠不足提供庇護。
如此甚好!
余慧從一旁行出,屈身一禮:
“定不負師兄所托。”
她眉眼帶笑,看得出滿心歡喜,幸虧自己投靠了周乙,不然的話豈會有現在的好日子?
主管賬目,在坊市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有那么一位強力靠山,再不必擔驚受怕。
“好。”周乙面色不變:
“你們下去吧。”
目送兩人告辭離去,周乙掂了掂沉甸甸的儲物袋,起身朝后院行去。
院內早有人等候。
凌云風、玄裳,還有俏立一旁的寶瓶兒。
“坐!”
周乙伸手示意:
“瓶兒,吩咐上酒菜。”
“是。”
寶瓶兒應是,急急跑出去傳訊。
“周兄。”
兩人拱手,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凝重。
此時的周乙并未隱藏自己的氣息,煉氣后期的修為盡顯,尤其是周身縈繞的怨魂戾氣……
更是觸目驚心!
當然周乙不止殺人,更是以拘魂鎖鏈抽出一干蠻人的魂魄,以吞魂術塞進自己肚子里。
這么多陰魂,豈是那么好消化的?
在兩人的眼中,踏步行來的周乙好似戰場殺神,身周無數怨魂啼叫,讓人心驚肉跳。
而他眼中的紅芒,內藏無盡的癲狂、混亂,像隨時隨地都可能失去控制,化身嗜血怪物。
這種不穩定的狀態,也讓人揪心。
定了定神,玄裳從身上取出一物遞了過去:
“恭喜周兄穩坐坊市主管之職,一聲令下無人敢不應,可喜可賀,小小賀禮不成敬意。”
“哦!”
周乙伸手接過:
“兩位客氣了。”
這是一枚圓滾滾的明珠,觸手溫潤,伴隨著一股清涼氣息沒入體內,心頭的躁動也是一消。
竟是庇佑神魂的法器?
一階中品!
看似不高,但能作用神魂的東西歷來少見,此珠雖然只是一階中品,價值卻不比一階上品差。
手持寶珠,周乙身上的戾氣也緩緩消散,精神狀態也漸漸恢復正常:
“多謝!”
“客氣。”見狀,玄裳兩人不由送了口氣,面對渾身戾氣的周乙,他們兩個也不好受。
施法抵抗,萬一激怒對方怎么辦?
不抵抗……
更加難受,而且萬一對方失控發難,到時候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兩位受驚了。”
周乙‘后知后覺’笑道:
“黑風洞的五毒八兇法門有些不近人情,修煉之人也難控制,到最后更是人不人鬼不鬼。”
“也不盡然。”
凌云風搖頭:
“貴派法門雖然古怪,但修行進展迅勐,道友年不足四十就有如此底蘊,在外界可謂罕見。”
“四十……”周乙眼神閃爍:
“可惜,還不知能有幾年好活?”
“莫說這些喪氣話,咱們坐下聊。”玄裳美眸轉動:
“師兄。”
“對。”凌云風哈哈一笑:
“坐下聊。”
凌云風、玄裳來自七玄門,也非一味苦修之輩,不然也不會被長輩派來十萬大山執行任務。
可謂見多識廣,心有百竅。
周乙的眼界更是不凡,三人聊起來倒是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山外修行界的日常,讓周乙艷羨不已,他口中不時蹦出來的見解,同樣讓兩人眼前一亮。
“我們進山,也是無奈之舉。”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凌云風面上也顯出幾分醉意,瞇眼道:
“周兄弟,莫看我與師妹面相不大,實則已經四十大多,比你還要長上幾歲,可惜在山外修行幾無再進一步的可能。”
“此番進山,宗門有厚賞,更有進階的機緣,不如此我們豈會冒著生命危險深入十萬大山?”
“不錯。”玄裳點頭:
“若想進階道基,最好能在甲子之前,再往后除非機緣逆天,不然終將是泯然眾人。”
看得出,他們兩人其實也不想進山,實是宗門給的太多。
“甲子?”周乙苦笑:
“兩位應該自足。”
“蠻人能活到甲子之歲的寥寥無幾,黑風洞五十歲已至大限,不足五十化身異類的也不少見。”
“我……”
“更是不成!”
“周兄過謙了。”凌云風搖頭:
“周兄踏入修行界太晚,即使如此依舊能有此成就,他日未必沒有機會一窺道基之境。”
“不錯。”玄裳接口:
“黑風洞的法門雖然不善延壽,但修為進展迅勐,我等在外界已是翹楚,在你們這里卻不算什么。”
這倒不是他們過謙,而是事實。
十萬大山的法門多壓榨肉身潛力,進而修為進度驚人,四五十歲煉氣后期不算罕見。
但在七玄門,兩人已是翹楚!
“其實……”玄裳美眸閃動,壓低聲音道:
“周兄一開始走的是武修煉氣的路子,若能拜入正道三門,以你的天賦,大道可期。”
“晚了,晚了!”周乙連連搖頭,舉杯示意,音帶遺憾: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見狀,凌云風、玄裳對手一眼,嘴角浮現笑意。
寶瓶兒推開靜室房門。
“主上。”
“嗯。”
周乙睜開雙眼,猩紅的眸子綻放出的光暈把整個靜室照亮:
“他們找你了?”
“是。”寶瓶兒點頭,面泛遲疑:
“玄裳仙子有意收我為徒,傳七玄門妙法,說我根基扎實,現在改修正法還不算晚。”
“你的意思哪?”周乙看過去。
“我……”寶瓶兒垂首:
“我聽主人的安排。”
“呵!”周乙輕呵,道:
“黑風洞的傳承有很大缺陷,雖然能讓修為快速增長,終究落不到好下場,不如山外傳承。”
“但你要想清楚,一旦修煉了七玄門的法門,就與十萬大山劃分界限,他日結局如何不好說。”
他聽得出,寶瓶個屬意七玄門的功法。
這很正常。
只要是個正常人,再有別的選擇的情況下,也不會修煉五毒八兇,除非我迫不得已。
“主人。”寶瓶兒急道:
“我愿追隨主人,就……就算修煉了他們的功法,也不會背叛您。”
“放心。”周乙輕笑:
“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只不過身在十萬大山,修煉的卻是山外法門,行事難免有些不方便。”
“他們傳你法門,看中你的根基是其一,多一棋子才是根本。”
“在外人看來,我的精神狀況并不好,怕是距離失控異化時日無多,早做打算理所應當。”
說到這里,他又搖了搖頭:
“答應他們就是,不過記得把法門抄錄一份給我,直接告訴玄裳,就說我要的即可。”
“……”寶瓶兒張了張嘴:
“是!”
經由這么多年的修煉,周乙漸漸也摸索出來自己金手指的特點。
一證永證!
破限進化!
一證永證很好理解,只要修煉就會有收獲,而且一旦修成就如銘刻在骨子里一般不忘。
進化則有些特殊。
同樣的一階下品法門,破限后可能成為一階上品,也可能成為一階中品,兩者差距極大。
而之所以如此,周乙猜測與積累和掌握的功法不同有關。
如長生功。
若依靠苦修進階,就算破限,極大的可能也會進階一階中品。
而若是能入手幾門類似的高品階修行功法,增強其底蘊、給予其選擇,即使沒有修煉,那么破限后的法門則會優中選優,達到一階上品。
乃至……
二階!
也不是沒有可能。
“若真是如此,自己無需改修其他法門,只要入手更強的功法,就可讓原有法門進階。”
“把一門普通功法,推演至更高境界,沒必要從頭修煉新的法門。”
當然。
目前破限后的法門并不多,缺乏驗證,是與不是還是兩說。
若是,
再好不過!
春去秋來。
晃眼。
就是數年時間。
黑風山。
刑院。
康榮慢悠悠路過流云子所在監牢,耳邊竟然沒有聲音傳來,不由的一愣,忍不住開口問道:
“老頭,今天怎么這么稀罕?”
流云子身子句僂,冷眼看了他一眼:
“你馬上就知道了。”
“哦!”康榮挑眉:
“莫不是有大事發生?”
“不錯。”流云子臉色凝重:
“大事!”
他話音剛落,偌大刑院陡然一顫,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從刑院底部傳來,震蕩至八方。
“怎么回事?”
康榮面色大變。
下一瞬。
一聲如飛鳳沖天的長嘯傳來,聲音激昂、凌厲,充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形霸道氣息。
“轟……”
滾滾氣浪自通道內涌出,推得康榮連連后退,也讓諸多監牢巨顫。
震蕩、長嘯才緩緩平復下來。
“發生了什么?”
康榮眼角抽搐:
“誰在刑院里面?”
他雖然接手了刑院陣法的掌控權,卻受限于實力,有些地方不敢靠近,尤其是刑院深處。
那里靠近黑風洞,有磨滅一切的黑風肆虐,就算是煉氣后期的大修士,也寸步難行。
而今。
聲音似乎就是從那里傳來。
“唰!”
疾風抖動,一道人影突兀浮現場中。
康榮面色一變,急急單膝跪地:
“洞主!”
“嗯。”
來人身著黑袍,整個人就像是一片黑色的夜幕,黑袍抖動,如同水面,多看一眼就能讓迷失。
“流云子。”
目視監牢里的人影,紫真慢聲開口:
“東西交出來,我放你離開。”
“哼!”流云子冷哼:
“你覺得我會信?”
“我平生從不撒謊。”紫真面色冷漠,聲音平靜的可怕,一雙眸子更是如同死人一般毫無神采。
強大的氣場,讓跪在地上的康榮幾乎喘不過氣來。
道基?
為什么同為道基,洞主的氣息如此恐怖?
“是嗎?”流云子翻了翻白眼:
“就算如此又如何,我已經這把年紀了,出去了還能有幾年好活?還不如在這里養老。”
“外面沒有你相見的人?”紫真聲音平澹:
“即使只有幾年好活,也可料理一下自己的后事。”
流云子的表情僵在面上。
“嘩啦啦……”
紫真揮手,束縛流云子幾十年的鎖鏈自行散開,牢房大門也在‘嘎吱’聲中緩緩打開。
“東西給我,你現在就可以走。”
沒了束縛,流云子竟是一時間站不穩,竹竿似的的雙腿搖搖晃晃,一臉不可思議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良久。
方面露苦澀,想哭卻流不出淚水。
“數十年!”
“我被你們黑風洞困了數十年,現在把我放了,又能如何?多年仇怨豈是輕易能解的?”
他明顯有些激動,身軀顫抖,一股精純的法力蓬勃涌動。
流云子絕非尋常道基,即使被困數十年,竟依舊有著些許底蘊,法力引得天地元氣激蕩。
“困你的,是師尊。”
面對情緒激動的流云子,紫真面色不變:
“你若想報仇,可以去找他。”
“嘿嘿……”流云子眼珠轉動,突然道:
“我記得你們黑風洞的道基,是可以吞噬同門來增加實力的,那位回來也不會放過你吧?”
紫真沒有吭聲。
“好!”
“好!”
流云子突然鼓掌,抖手甩出一物:
“此物給你也好,我看你天賦不錯,拿著它興許還能殺了你師父給我報仇,死了更是活該。”
“告辭!”
聲音未落,場中陡然卷起一股清風,待到清風散盡,流云子的身形已經在監牢消失不見。
紫真瞇眼,眼眸中精光閃爍,似乎是在探查什么東西。
良久。
方慢聲開口:
“通知黑風洞門人、弟子,我已出關,三日后齊聚黑風山,有事吩咐。”
“……”康榮下意識點頭:
“是。”
待他抬頭,場中已然空無一物。
眨了眨眼,康榮勐然翻身而起:
“洞主竟然出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