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中南部。
風吹草低馬群現。
馬群是烏泱泱兩百騎瓦剌騎兵連的馬。
攻下烏蘭巴特城后,瓦剌軍得以進一步深入中州中北部腹地,卻暫緩南侵步調,沒有盲目冒進。
而是效仿中州兵制,以兩百騎為一連的瓦剌騎兵定時不定時地游曳于北地中南部大片草原上。
進能觀察南部“友鄰”的新近動向、發掘新的入侵空檔。
退可痛擊中州巡哨騎兵、探況斥候,防范中州暗中醞釀的反撲。
這支騎兵隊即是近日活躍在廣闊草原上的二十連之一。
時逾午后,在溪流邊就著馬奶酒吃完隨身攜帶的風干牛肉、碎青稞餅等干糧,拿冰涼的清水洗了把臉,等馬群也吃飽喝足,便清清爽爽地上馬返回烏蘭巴特城完成交班。
約是過了有五十息功夫,騎兵連馬匹踏起的煙塵草碎都已難看見。
一頭出門獵食久矣卻一無所獲的成年鷂鷹落身于溪流近處,一跳一跳地站到溪岸邊補充水分。
也便是近日來草原上人來人去、兵戈難休,致使其尋找食物的時間大大增加。
鷂鷹一啄一飲,喝兩口水便甩甩腦袋與身上羽毛,似是想甩脫一天的疲乏與煩惱。
值其啄飲第四次之際,雙眼一眨,定睛一看,溪流中竟有游物靠近。
大抵是覺著老天眷顧,鷂鷹哪舍得白白錯過這等送上來的獵物,當即已附身探腦下喙。
盡管在這莽莽北地之上,除了人類外鷂鷹已再無天敵,可身為獵食者的機敏還是讓其在喙部觸及水面時洞察到了生死危機。
鷂鷹沒有分毫耽擱,頭還朝下將抬未抬時,雙翅已猛地展開,行將脫離地面,遠離溪流。
唰啦啦!
一只手與鷂鷹鷹喙離開水面同步穿水而出!
指尖幾乎貼著喙尖!
可眨眼間那只手便趕超過鷂鷹抬起脖頸與起飛的速度,一把向其脖頸處抓去!
驚慌失措的鷂鷹張嘴欲嘯,本能地向后縮起腦袋,躲過了獵人的擒拿手。
然而,這已是它能做出的最后一次求生掙扎。
下一瞬那只手像是長長了一截,一把回勾輕松拿捏住鷂鷹脖頸處要害!
沒有任何遲滯,便聽得咔噠一聲,徑直被斷去生機!
鷂鷹脖子歪斜、腦袋低垂,至死再也沒能發出半絲聲響來!
它們在草原上到底還是有天敵的。
那便是人類!
自從人類出現在這片草原上,鷂鷹們便當很清楚,與人類近距離接觸的一天,不是成為他們的獵物,便是成為他們的寵物。
而這頭鷂鷹恐怕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得到往常得靠弓箭懲威的人類,何時竟能憑一只手輕易拿捏了它的性命。
“抱……歉,這,不好找,吃食,我們也餓了,快一天,了……”
那只手的主人在擒拿住鷂鷹之時躍出了水面,聲音沙啞地向手中死物告欠念叨著。
其嗓音聽來沙啞且生澀,仿佛已有許久未曾說過話,正在重新適應開口的感覺。
而藏匿在溪水中的居然不止其一人。
另一人緊隨其后飛身上岸。
兩人全都濕漉漉的,在溪水中待的時間決然不短。
均是一身獸皮麻衣混搭拖拉在地,未過肩的頭發扎綁成一道道小辮子沉沉垂落,兩張被遮蓋去大半后仍不難看出滿是褶皺的臉已然被浸泡得瞧不出黑來,反而浮腫透白。
前一腳剛離開的騎兵連騎兵基本便是如此裝束。
只是相比而言,這兩人的面色看起來尤為缺乏生氣,要是躺著不動,定要被當作溺死的人看待。
這兩個看來像溺死之人也是瓦剌人?
只是他們若也為瓦剌人的話,為何要避著瓦剌騎兵連?
他們難道是要叛出瓦剌?
又或者,他們是打入過瓦剌軍營的中州奸細?
噼啪噼啪!
漫天星野靜悄悄地眨眼,一簇篝火偷摸摸地舞動。
星野之下,篝火之前,人立高的巨石邊上,正有兩人一面取暖一面架烤著食物。
兩人均是一頭辮發疏松散開,只穿著單薄的內襯,余下衣物則巨石面上平鋪開來。
篝火上架烤的食物無頭對翅,是頭體量不小的猛禽。
此二人赫然便是午后時分從溪流中竄出襲殺了一頭鷂鷹的那兩疑似瓦剌人。
只是相較數個時辰前,二人已又往南邊靠近了近百余里地。
這般行徑速度委實算不得快,可若要在一路上提防著被瓦剌騎兵連發現而走走停停、躲躲藏藏,且完全是徒步行進的話,如此腳程已頗為可觀。
九月廿五,夜,北地的風很配合地從北往南吹。
這才讓二人得以在這下風口,找到這塊能遮身、視線又不錯的巨石下生起火來,度過個有溫度又有安全感的夜。
毫無疑問,這兩人的心絕不屬于瓦剌。
如果可以插上翅膀,兩人恨不得現在就飛回中州營寨里,再和眾同胞一道殺回來驅除外虜!
可惜沒有翅膀,那二人便只能暫時蟄伏,在這烤著翅膀。
秋風帶來一陣寒意。
幸而晃動的火簇拱來了幾分熱氣。
兩個人的身子似也受寒意所迫貼靠得更近了些。
火光前,兩頭亂發之下的臉看來卻與午后時分溪岸邊那兩張臉區別明顯。
不僅沒有分毫皺巴,而且更顯年輕。
一人看來瘦削冷峻,另一人看來清減俏麗。
這二人竟是一男一女。
也是同樣都精于易容之術的姜逸塵與冷魅。
十余天前,姜逸塵與冷魅、肆兒、飄影同擎天眾、幻月宮眾人分別后,即在北上途中撞見南下的中州斥候隊伍,便與肆兒與飄影做了個分工。
由肆兒與飄影護送斥候小隊與擎天眾、幻月宮匯合。
腳程更快姜逸塵與冷魅則繼續往北而行,一是看看能否援手被迫四散而逃孤立無援的友方,二是探明敵情。
去路中他們通過所遇見的暗部將情況反饋給洛飄零,也得到了對方潛入敵群、探查情報的手信。
于是乎,他們用了兩天時間完成偽裝并成功替代了瓦剌軍中的兩名新兵蛋子。
又花了七天功夫完成情報收集,借著與中州軍的小規模遭遇戰假死脫身。
為了躲避開兩支恰巧錯身而過的瓦剌騎兵連巡查,兩人不得不就近潛入東南流向的溪流順流水遁。
在水中藏躲了大半天后本已餓得慌的兩人萬幸撞上了把自己投喂過來的鷂鷹,否則茫茫北地上一時真還不好找果腹之物。
深怕暴露行跡的二人在上岸后也不敢在原地停留,一邊運功蒸干衣物,一邊趕了近百里地,終才找著這安定之地。
“誒誒,差不多熟了吧。”
倚靠在姜逸塵臂膀上的冷魅半瞇著眼慵懶地推搡著對方,好似怕其烤著烤著睡了過去。
姜逸塵好似也正從睡夢中醒來,依言認真地拿起根木棍在火架上的鷂鷹肉體上左戳戳右戳戳,末了開口道:“還,差……”
只說了兩字,姜逸塵喉間便像是卡痰了般,輕咳出聲,努力清了清喉嚨,說道:“還差,點,火候,外酥,里未嫩。”
盡管已漸趨流暢,可磕磕絆絆的談吐,還是讓冷魅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來,側目關心道:“糟糕,不會落下病根了吧?”
姜逸塵偏過頭去又輕咳了兩下,回看向冷魅說道:“不至于,不,至于,這不是裝了,七天啞巴,這還,還沒適應過來呢,多說說就好了,你瞧。”
二人隔著一拳頭的距離相互對視,冷魅聽姜逸塵后半句話說起來果然流利了些許,這才安心地點了點頭,鼻端隨之與對方鼻端一觸一分,又假意嘲笑道:“誰叫你不會說瓦剌語。”
“我也,想不到,你,你連瓦剌語都會。”感受著眼前女子口是心非的滿心在意與鼻端溫熱,姜逸塵突有觸動地說道,“要是,要是,我真不能說話了咋辦?或者結巴了。”
冷魅眨巴著眼問道:“那不能說話或者結巴了的話,還能不能吃東西呀?”
得到的回答完全與心中設想毫無關聯,姜逸塵有些傻了眼,愣愣地說道:“吃東西沒問題吧。”
冷魅得逞小計地狡黠一笑,道:“那不就得了,說話不說話不重要,反正你這張嘴也笨笨地,講不出啥好話來,只要還能吃東西,我就不會讓你餓著。”
盡管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可姜逸塵卻極為享受這種感覺,笑得有些癡傻。
尤其是看到那張幾乎貼在自己面前的那張臉。
那張臉笑起來時有種春風拂面的少女感,不笑時森冷地盯著人看時卻也讓人覺著知性溫婉。
正因此,彼時還在魔宮當第一女殺手時,冷魅一直都蒙著臉,只露出對眼睛。
所幸那對冷眸直盯著別人時,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至少能將人瞧得心下發虛、毛骨悚然,否則冷魅便不得不接受龍多多的提議打造門煞鬼面具戴著扮兇了。
冷魅見某人這副傻態,只得低呼聲“呆瓜”,拿頭頂了頂姜逸塵的額頭,把對方從癡傻狀態中撞醒。
扭頭指向烤架,說道:“要烤糊了吧?”
姜逸塵這才依依不舍地把自己的元神揪回原位,確認道:“是差不多了。”
說罷便要動手把串起的鷹肉從火架上取下,目光挪動間卻瞥見一抹意外露餡的風情,再感受了下適才一直被冷魅抓在懷里的左手肘處還有些微濕意,姜逸塵心下微動,動作停緩下來。
頂著冷魅詢問的目光,硬提起口氣說道:“這鷹肉烤好了,咱們在水里泡了大半天,兩張臉都泡廢不能用了,貼身衣物,要不也都,脫下來烘烤烘烤,免得感了風寒?而且,你這些天為了假扮男子,裹束得那么緊,會不會悶得難受?”
冷魅聽言耳尖翹了翹,轉頭緊盯著姜逸塵,說道:“你小子,這會兒說話倒是不怎么結巴啦。”
話雖這么說,可話里話外,冷魅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
固然自閩地重逢相認后,二人沒少同床而睡、共振而眠,姜逸塵更沒少近芳澤,可確實沒有什么時間與機會能夠這么亮堂堂明晃晃地一睹佳人絕妙風采。
月光映照下,可見冷魅脖頸修長、鎖骨精致、肌膚如雪、光滑白膩。
眸若秋水,眉如細柳,鼻似渾然天成的美玉,對唇好比江寧桃仙樹仙果初結般珠圓玉潤。
搖曳的火光為其臉上添上了兩道紅霞,欲迎還羞反襯嬌媚。
想是得到了佳人默許,姜逸塵不自覺咽了口唾沫,喉結隨之上下滾動,親自上手服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