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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匣劍掌中杯

  隨著刻入DNA的名場面逐漸驅散了夢魘,江聞慢慢坐了起來,臉上帶著怪異的表情。

  有點感傷,又有點尷尬。

  江聞荒誕不經是真的,心如古井也是真的,金庸江湖里一段段刀光劍影的日子恍如隔世,明清江湖幾載消沉隱逸的日子也像大夢千年,如今沉淀在腦海里的只有對于現代世界熟悉的記憶,已然成為思鄉時最后的慰藉。

  “但是講道理,這種東西忘了也不可惜吧……”

  江聞琢磨了一下,也實在不好意思說,他其實就只記得這些精神污染物了。

  江聞懂得醫術,小心地查探著凝蝶的安危。

  側廂房里空氣沉悶、塵土嗆鼻,凝蝶摔進屋里打翻了無數雜物,臉頰上還有一處著地導致的明顯傷痕。

  他伸手摸到脈搏,發覺脈象穩健平滑,剛想松一口氣,卻感覺一股來如波濤去后衰減的不正常跡象。

  “洪脈代表內邪熾熱傷陰。凝蝶走路摔倒就不省人事……難道是小兒甲亢?”

  做出離譜判斷的江聞察覺到了一絲蹊蹺,他略加思索,便轉頭看向門口方位。

  暗室中延伸的視線,果然看到了一段斷開的絲線。

  昏暗中,一條透明纖細、堅韌如筋的絲線橫系在門檻之上兩寸的位置,正好卡住邁腳的高度,再加上視線高度和深夜光線的嚴重影響,極難被發現。

  “哼……”

  江聞冷哼一聲,察覺了問題所在。

  這座止止庵廂房確實存在怪異,比如在于讓人聽見怪聲、看見山頂的異象,這種冥冥渺渺、怪誕離奇的狀況,很符合江聞對夷希傳聞的認知。

  但偏偏這里面,混進去了屋頂響動、黑影入屋的怪事。

  首先,止止庵曾經的道士明顯碰到過這里的異狀,可是他們的說辭里從沒提到鬼怪、黑影這類怪談!

  其次,這黑影前后的異狀太直白了,直白得生怕別人見了不跑,直白到完全不像縵亭峰上架壑仙宴似有若無的幽曲詭譎。

  再加上門口懸著的細絲,被暗算暈倒的凝蝶,江聞幾乎可以確定,另有潛藏在一旁的家伙想攪渾水。

  “凝蝶的洪脈,應該是進屋后吸入了致幻喪膽的毒氣,自己把自己嚇暈過去的……”

  “不對,應該是說,這個屋子里已經被人注滿了這個毒氣,就為了讓我一覺不醒,別人也沒辦法叫醒我……”

  渾濁的空氣影響了嗅覺,久處鮑魚之肆不覺其臭,就剛好隱藏了毒氣的異味。

  這些下毒的人在屋頂來去,因此江聞聽見了屋頂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而不止是門口的腳步聲。

  再仔細想來,自己原先沖穴的鬼門十三針當時應該是起了作用,睡夢中恰以一陽指力嚇退了對方,自己卻因毒氣陷入更深的夢魘。

  隨后對方驚駭之下從屋頂逃竄,由于忌憚江聞被人叫醒,就在門口設置絆腳絲,好讓推門的人也摔倒吸入毒氣,一并陷入幻覺之中。

  “裝神弄鬼、行事詭秘,好像有點熟悉啊……”

  別的江聞不確定,但這種半透明的強韌絲線,他只在白蓮教那幫妖人手里見到過!

  上次對方在三里亭密謀曾被自己撞破,耳這次的事情,依舊沖著神仙鬼怪之事而來,恐怕又有所圖。

  白蓮教曾被自己直截了當地戳破戲法手段,本次就暗器陷阱毒藥一起上,堪稱不擇手段。幸好對方不知道自己練過游坦之手里的神足經,此時沒了雄厚內力,依舊可以緩慢化解毒性。

  可更讓江聞擔心的,是袁紫衣和洪文定是否也被盯上。

  …………

  帶著昏迷的傅凝蝶步出止止庵,江聞一路搜尋著痕跡,很快就從深深淺淺的腳印里推測出她來時的路。

  九曲溪畔的道路曲折難行,江聞把凝蝶夾在腋下一路疾行,正巧碰上了嚴詠春從樹叢變轉出。

  但讓他意外的是,兩人在山道上狹路相逢,對方竟然毫不猶豫地動起手來。

  身材高挑的嚴詠春含怒出手,雙手緊貼如白鶴啄食,凌厲如金刀出鞘,接連攻向江聞的咽喉要害。

  驟然發難,江聞一手還夾著凝蝶,連忙腳步后撤,踩住巨石縱橫跳躍,終于躲閃到了嚴詠春的側翼。

  “嚴姑娘,你干什么!是我呀!”

  江聞見對方的怒色依舊,害怕對方被白蓮教控制,連忙舉起傅凝蝶晃動著,“你看這是凝蝶!想起來了沒!”

  大概是倒霉名字發揮了作用,嚴詠春俏臉染霜,雙眸漸冷,以白鶴拳的飛鶴式模擬水禽撲翼,勁風再次銜尾而至。

  “你竟然連自己徒弟都打!我真是看錯你了!”

  “啊這……”

  方才被夢魘侵襲半宿,身體里還有毒氣尚未徹底化解,江聞此刻屬于比較虛弱,而動了的嚴詠春也拿出了全部的實力。

  江聞左手以綿掌倉促抵御,很想解釋一句傷是凝蝶自己摔的,但嚴詠春下手殺機四伏,根本給不了他機會。

  她所研習拳法,為的就是讓習練者在生死之間搏殺,爭得一線之間的生機,實現以弱勝強。因此她每每兵行險招,不顧破綻也要擊中江聞,這就讓江聞有些投鼠忌器。

  嚴詠春猛然飛撲而來,再如白鶴亮翅飛躍溪水,隱藏的右手卻作鶴頸引吭鳴叫的姿態,勁力已然蓄勢待發。岸邊道路狹小,江聞抱著凝蝶退無可退,忽然靈機一動!

  遇見道德綁架怎么辦?那肯定是用自己靈活的道德底線打敗對方!

  嚴詠春不是指責自己打了凝蝶嗎?那自己干脆把人交給她!

  說干就干,江聞立馬將手中的凝蝶扔到對方懷里。隨著累贅一出,兩人瞬間攻守異位,江聞終于騰出雙手,擁有了說話的機會。

  “嚴姑娘請照顧好凝蝶。能否冒昧問句,江某是在哪里得罪你了?”

  嚴詠春的鶴啄被人形暗器打斷,也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才穩住陣腳。

  “你將紫衣鞭打成那樣,還來問我為什么!?”

  孔子曰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嚴詠春內心很徹底地貫徹了這一態度,認為袁紫衣被他打了,她必須要打回來。

  江聞無奈地聳著肩:“不能怪我,誰讓她要學我武功的。你可能誤會了,我其實沒打她,是她自己樂意才被打成那樣的……”

  江聞說的也是實話,如果袁紫衣不賭氣強練金龍鞭法,也不會控制不住巧勁渾身是傷。

  但這話讓嚴詠春聽得更加惱怒。

  嚴詠春鳳目含嗔:“住口!紫衣從小到大最害怕被師父抽鞭子,怎么可能會甘心被你鞭撻!文定又是如何被你毒害的,為什么紫衣昏迷中都叮囑我去救孩子!”

  說罷,她將凝蝶放在路邊又近身殺來,這次卻已經用上了初具雛形的詠春拳,用似是而非的小念頭套路貼身短打,極力搶攻江聞的中線,一時間拳影腿影紛飛,江聞手中后發制人的綿掌慢慢跟不上了節奏。

  “嚴姑娘,得罪了。”

  江聞嘆了口氣,既然說不清楚,就只能先打明白了。

  自己如今雖內力衰弱,可施展些招式精巧的金庸武學還是不在話下的,只要不陷入纏斗群戰,即便面對明清江湖的頂尖高手,他江某人也不會心虛。

  嚴詠春拳路極快,卻發現江聞招式一變,綿軟內斂的掌力忽然凌厲如劍,招數繁復奇幻。

  隨著江聞雙臂揮動,四面八方都是掌影,和嚴詠春來了一場以快對快的正面對決。

  詠春拳雛型沉橋黏打、攤手伏閃,一陣連消帶打節奏極為緊迫,但是顯然尚缺一擊致命的絕技。

  相反,江聞的漫天劍掌或五虛一實,或八虛一實,就像樹林中狂風忽起,萬葉齊落一般,隱隱約約殺機四伏。

  等到亂花迷眼的掌影散去之后,嚴詠春才發現對方手掌如刀,已經橫在自己的咽喉要害前。

  嚴詠春神色凜然,剛想要等來江聞的奚落,卻發現對方神情驟變,自己喉嚨旁的劍掌化為一抓,攬著她的脖子來了個移形換影,另一只手飛快擋架自己的背上……

  一股拳力透過劍掌阻攔仍舊強勁,竹樹紛亂中鬼影幢幢。

  “文定,你怎么了!”

  在嚴詠春身后,竟然是不知何時從樹上躍下的洪文定,慘白的臉上,眼神中滿是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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