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隨著監視器后面的周顯揚的聲音傳來。
“開燈！開燈！大只佬！快點上來洗地！”
而一旁有位讀作副導演，寫作打雜大總管的大胡子輕車熟路地指揮起了周圍的劇務清掃“戰場”，為接下來的轉場，亦或者是再來一條繼續做準備。
旁邊關閉著的白熾燈瞬間亮起，本來昏暗陰冷的“澡堂子”一下子變得明亮了起來。
“咳……呸！”
方才被丁炙又是拳打腳踢，又是用鐵蓋板“勒”倒在地的光頭恍如沒事人一樣又坐起身來，狠狠地往旁邊的排水溝里頭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液。
“沒事吧！光哥！”
光頭抬起頭來，見到剛才把自己“打”到“瀕臨死亡”的丁炙，此時正對著他伸出手來。
“你條撲街仔，力又是真的夠力啊！叫你打真點，你就真的是一點都不客氣！”
光頭有些吃痛地揉了揉嘴角，伸手往丁炙手上一搭，借著對方一拉，順勢站起身，順便罵罵咧咧了開來。
不過丁炙看他邊笑邊罵，就知道這位就是實際上沒在生氣。
這光頭也不是毫無名氣的龍套，他的名字叫盧惠光，凡是對老港片有興趣的人，對他的這張臉都不會陌生。
他在年輕的時候更是有著另一個身份，曾拿下港島泰拳比賽的七連冠，是個名副其實的泰拳王，炙哥假如真要對上巔峰時候的他，估摸著也是兇多吉少。
過去幾十年間，他經常在許多動作片里面擔任各路大大小小的BOSS，或是主要反派，或是配角龍套，無一例外，特點就是能打，也算是特型演員那一類了。
他的功夫硬橋硬馬，打戲一流，更曾是港島赫赫有名的成家班成員，兢兢業業地給大哥成在戲里當龍虎武師，在戲外當保鏢。
然后前幾年不知為何突然就被龍嫂給炒了，只給了十萬港幣做遣散費。
其中有什么彎彎道道，又發生了什么不為外人知的事情，沒人知道，盧慧光本人也閉口不言，丁炙自然也無從得知，更懶得去探尋別人的八卦。
而如今被大哥成炒了之后，已經年近六十的盧慧光依舊混跡在各大港片中充當配角，大多演的還是年輕時的演的那種角色，年輕時是打仔，到老了依舊是老打仔。
有趣的是，如今追捕這部片里頭的動作指導黃偉亮也同是成家班出身的，當盧慧光作為大哥成的“左右護法”的時候，黃指導還只是個端茶遞水的，如今盧慧光卻得反過來仰仗著對方搵兩餐，只能說人與人之間的際遇，有時候當真是奇妙。
這場被丁炙暴揍的這場戲，也是盧慧光在追捕中唯一的一場戲，打完收工，性質更接近于客串。
但他依舊敬業得很，甚至在開拍前，特地叮囑丁炙盡量放開手來，他身子骨硬朗，完全扛得住。
“真沒事吧？”
丁炙依舊有些認真地看著這老伙計，剛才他手中的鐵制溝蓋板其實是道具組特制的道具，看著和真的鐵制品沒什么區別，實際上是有點類似泡沫材質的質地。
但剛才勒脖子那一下，丁炙也是真的用了點力氣，不然顯不出逼真的效果。
“得啦！得啦！說沒事就真沒事！”
盧慧光作不耐煩擺了擺手，邊說著，一邊上下瞅著光著膀子的丁炙，尤其在他身上，膝蓋處的幾處淤青上多注意了兩眼。
打戲當然不可能完全真打，就像是丁炙手中的溝蓋板是假的，那些刀子的也是能伸縮，沒開刃還自帶血包的道具。
但拳腳到肉的戲份，那就得來真的了，動作指導黃偉亮出身成家班，設計的動作都是硬橋硬馬，極少借位，所以這場戲份里，即便一拳下去，十分力打在身上只留一份力，那也是結結實實得挨打的。
更別提被抱摔，翻滾的動作，每個鏡頭切換，又得一遍又一遍地來，只是軟組織挫傷，淤青，已經算是丁炙的自我保護意識極強的成果了。
“不過講起來，現在像你這么硬凈（硬朗）的后生仔，現在不多見了，你打起上來，真有點我們那個時候的樣款！”
“行！光哥你沒事就好，我去看看其他弟兄。”
丁炙謙虛了幾句，便回過頭來查看起和他對打的其他幾個龍虎武師了。
“沒事吧！大頭！”
“死不去，頂得住！”
一個寸頭壯漢早啊已經麻溜地站起身來了，正是和丁炙方才互對頭槌的那個漢子。
他鼻梁、額角上的血自然也是道具血漿，但額頭處也是硬生生地吃了丁炙好幾下頭槌的，即便雙方都留力了，但現在這個大頭也還是有點頭昏眼花。
“辛苦曬！”
丁炙拍了拍對方肩膀。
“你呢，阿達！”
“炙哥，我沒事，我沒事。”
這是被丁炙直接掄到墻邊那個。
“阿忠！”
“沒事，撐得住，這種程度灑灑水啦！”
這是被丁炙給兜頭“掄”了一臉血的那個紋身男，此時正拿著毛巾擦著臉上的道具血。
“丁仔！”
突然，監視器后面響起了一聲呼喊，丁炙回頭一看，是動作指導黃偉亮。
“來啦！過來一起看看！”
丁炙點了點頭，回過來看向幾個武替，拍了拍他們肩膀。
“辛苦曬大家！收工后我請大家喝東西！”
說著，便轉身走向監視器后面，黃偉亮空出了個身位給他。
“來一起看看這條片。”
其實很多時候有功夫在手的人，能打得好，但在鏡頭前并不一定能打得好看。
而動作指導，就是那個知道怎么把打得好的人，調教成打得好看的那個角色。
不得不說，黃偉亮確實不愧為現如今在港島乃至在內地都稱得上是一流的動作武術指導。
監視器里丁炙的動作，從被抱擒，到反手制人，然后又被抱摔，又到掄起溝蓋板反殺，一套下來，行如流水，干脆利落。
甚至單是這幾段尚未剪輯過的素材，就有一種切切實實的壓迫感和真實感。
其中自然有丁炙和盧慧光他們演員完成度做的非常好的原因。
但黃偉亮給他們設計的走位、動作也是功不可沒，尤其是最后王遠陽勒殺光頭的那頂膝拉頸的一系列動作，一股血腥味幾乎透過監視器的屏幕溢了出來。
“怎么樣！”
黃偉亮目光同時掃過丁炙，以及聚精會神趴在監視器前思考著周顯揚。
“Wong哥，非常好，這段動作非常靚！”
“但丁仔這個地方，我想要他在這段動作再暴戾一點，再兇殘一些，最好讓觀眾一看就立下一個既定印象，就是個大變態的感覺，這樣這個角色在后面反轉的時候，會更有張力！”
周顯揚指著監視器里其中一段動作，側過頭來對著黃偉亮說了起來。
黃偉亮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好，按照導演你的思路，我這邊可以再設計一套動作，不過......”
他又轉頭看向丁炙，這會這段短短的打戲，實際上已經拍攝了將近一個早上了。
“怎么樣！要不要休息一下再來！”
丁炙轉了轉脖子，隱約發出一聲“咔嚓”的細微聲音。
然后只見他抿嘴地輕松一笑，隱約還帶著些王遠陽的味道，“沒什么問題，可以馬上繼續！”
黃偉亮見丁炙如此，也沒多話，直接叫過那一段動作里和丁炙對戲的那個阿忠走到場中間，開始給他們設計動作。
“這種后生仔現在真的少見了！”
還在看著監視器的周顯揚身后突然傳來一把聲音，他回頭一看，是個兩鬢有些斑白的中年男子，赫然就是這部戲的另一個主角，任達驊。
“驊哥，來了啊！”
說著，周顯揚看了看場中認真盯著黃指導在比劃動作，只看過一次，卻學得幾乎分毫不差的丁炙，也是不由地點了點頭。
“是啊，我之前對他挺有信心的，但他上了戲之后，還是給我很大的驚喜。”
“多久沒出過這么硬橋硬馬的打仔了。”
任達驊也是帶著一絲意外的目光注視著看著丁炙，有些感慨道。
其實何止港島，千禧年到現在，隨著港片的凋零，武打片作為港片中最具有特色的一種類型片，也不能幸免。
港臺乃至內地中，能稍微被人記得住名字的打星，最年輕那個大概就是安智杰了，但那位如今也差不多已經年過40了。
而30歲以下，真正年輕力壯的年紀，翻遍整個華語娛樂圈，居然找不到一個能打的。
任達驊凝視了場中半響，也只是搖了搖頭。
其實他也就是在丁炙身上看到了一點往昔打星身上的味道，不由地有感而發罷了。
畢竟啊，誰不知道，現在的武打片，乃至武俠片，沒前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