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午接過那碗收魂米,
在手上掂量幾下,
遲疑道:“感覺比早上那碗好似輕了一些。”
“輕了么?”
李岳山點點頭,
從手指縫里漏出一些米粒到碗里,
讓蘇午再掂量。
如此反復數次,
增增減減以后,蘇午總算覺得手里這碗米,應該與早上自己端過的那碗米重量差不多。
“可以了。師父。”他向李岳山點了點頭。
把剩下的米又塞進蟒皮口袋內,李岳山接過蘇午手里的那碗米,小心封存好,放進食籃中。
看著他的動作,蘇午在旁問道:“師父,你說的輕了就是重了是什么意思?
收魂米,
難道是用來收詭的米嗎?”
“輕了就是重了。”李岳山咂了咂嘴,示意蘇午坐到旁邊的條凳上,
他自己拉過來一個馬扎坐下,
徐徐開口道:“其實你想的不錯,這‘收魂米’就是用來誘使厲詭投入其中,暫時將之關押起來的一種米糧。”
蘇午聞言眼睛一亮!
密藏域的供物,只能引誘詭類徘回于供物周圍,食用供物,
從未有哪一種供物會像‘收魂米’一樣,
能把詭類誘騙過來,
投入米中,加以關押的!
‘收魂米’看似與密藏域的供物頗有相通之處,
其實食用二者造成的效果則截然不同!
前者最終目標是為了關押、封藏詭,
后者卻只是為了牽制詭,給自己創造機會逃生而已!
“這‘收魂米’從播種開始,就要選擇一些不同尋常的區域,生長期間所需雨露、肥料等等,也與尋常米糧頗不相同。
致使它一旦長成,
籽實飽滿而內有九孔,
猶如人生九竅。
此種米粒,加以炮制,最終使其內有類人類詭的氣息流轉,因而能吸引厲詭依附其上,
厲詭一旦依附在米粒中,
暫時便難從米中脫逃。
被一碗收魂米關押起來。”李岳山見蘇午對自己所說的這些很感興趣的模樣,談性也就更濃了幾分,“至于老漢先前說的‘輕了就是重了嘛’,
你可以這樣理解——收魂米容納詭類,斤兩毫厘都需要契合那些詭類的命格,
咱們‘陰喜’這一脈的掌灶人,
經驗積累得還是少,
算命格也常會出現偏差。
命格有了偏差,稱量命格需要對應的收魂米斤兩,也會跟著出現偏差。
若是收魂米的斤兩對應的詭類命格絲毫不差,
那只詭就會直接被關押進一碗生米里,一兩月不得掙脫!
可假如收魂米的斤兩相較于詭類的命格而言,少了一些,
它就會直接逃出米粒的封鎖,
第二日,你端這碗米,會發覺這碗米比昨日重了一些。
——那是它的詭韻殘留米粒之中,
致使一碗米的重量增加。
相反,
若你第二日端那碗米時,發現它比昨日輕了一些,
則說明,那碗米斤兩過重,雖能將它完全容納,但它始終有閃轉騰挪之余地,于是在騰挪間‘偷吃’了不少收魂米,借此循出缺口,逃逸而去。
到了第二日,
那碗米自然會比昨日輕一些!”
“原來如此!”蘇午目光大亮,
一碗收魂米,
就能關押一只詭一兩個月的時間,
灶王神教果然有兩把刷子!
不過,
聽師父所言,當下的‘陰喜’脈掌灶人,對于批算詭類命格之事,沒有積累多少經驗,
以至于常常需要送米人來回送幾次米,
才能將詭關押住。
——每多去送一次米,
對送米人而言,必然就多一分生命危險。
如若‘陰喜’脈掌握有完整的批算命格之法,能減少許多無謂的犧牲!
恰巧,
蘇午在密藏域,
就掌握了全套批命法門,
并且,
密藏域的供物體系,在此間依舊大有作為!
如此兩相結合下來,
一套規避詭類、牽制詭類、關押詭類的全流程詭異對策辦法,
將能橫空出世!
也不知灶王神教的測算命格之法,與密藏域的批命法,是否有較大出入?
若出入太大,
要將密藏域批命法融入到灶王神測算命格法門中,
卻是要花費不少功夫。
腦海里轉著念頭,蘇午向胖老者問道:“師父,這測算詭命的法子,主要是依據什么來測算的?您可能給小子透露一二?”
李岳山見他對此頗感興趣,
完全不似尋常人對詭類相關地一切都避如蛇蝎的模樣,
心里更是滿意,
笑著開口道:“測算詭命的法子,各脈有各脈的經驗所在,這都屬于秘傳部分——
不過大都是脫不出依據詭類存在區域的環境變化,
詭類所在區域最后一個活人的手相,
以及其經常出沒的時間等,
將這些全結合起來,
算出這只詭的命里有幾道幾叉,
所謂道即是主脈,
叉則是分支。
一叉便是一錢重,一道則是一兩重,
這么加減一番,
也就知道這只詭的大概命格了。”
倒是與密藏域為詭批命有相通之處,
密藏域會將詭的命紋留在皮革上,
那命紋就是道道叉叉,
如若以密藏域批命法,批出一只詭的命紋,
以命紋來定收魂米的斤兩,最后得出的結果,不知準也不準?
蘇午正思索著,
冷不丁李岳山勐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將他從沉思里驚醒,
就聽胖老者笑著說道:“想什么呢?
混小子,你師父我對于詭類的命格拿捏得還是比較準的,
這才第一夜,便將那只詭的命格測了個差不離,
最多只要再有三個晚上,
就能把它收進碗里!
你不要操心這些了,現在且和你的那兩個弟弟妹妹們,一塊歇息去吧,
晚上……還有事情須做!”
“還有,還有!”蘇午連忙出聲,向李岳山道:“小子還有一個問題!”
“問!”李岳山拿眼瞪了瞪他,
嘴角卻全是笑意。
“小子想問師父——我白天從譚家村回來的時候,分明是一條寬敞直路,一路就通到了咱們這邊,
怎么夜間從咱們這邊去譚家村,
卻會經過白天見不到的饅頭山、戲臺坪這些詭異地界?”
“白天的時候,
太陽映照天地,便遮住了大部分詭類聚集的區域。
到了夜間,
因為不見了太陽光火,
那些詭類聚集之地自然會跟著顯化。
并且,
夜間我會燒灶誘詭,
這三座柴灶立在這里,夜間灶火一開,就會不斷有游散的小詭聚集過來。
也會令周遭數十里區域內,詭類氣息加重,
那些本就隱藏在周圍的詭類聚集區,自然能容易為人所見。
昨夜你臨行的時候,
我給了你一盞燈籠,
燈籠散發出的光,就會叫你看起來與尋常詭一般。
你變作了詭,
走上了詭道,
游散在各地的詭多不會理會你。
——想來你在譚家村也看到老漢要抓的那只詭了吧?
它是不是只嚇唬了你兩下,就離開了?”李岳山笑著向蘇午問道。
“是。”蘇午點點頭。
他也覺得此事頗為奇異。
此前以為是自己未觸發那只老嫗詭的殺人規律,
但仔細一想,
又覺得不對勁。
那詭都站到了自己跟前,
看見了自己,
怎可能自己還未觸發它的殺人規律?
現在看胖老者的神色,
此中必定另有蹊蹺。
李岳山笑道:“這自然也是因為它將你當作了詭,所行所為只為驅趕你離開它盤踞之地——可你若真的不離開,這只詭的兇厲程度不足,
卻也拿你毫無辦法,
若你對它有所回應,
它頃刻就會發現你是個活人,
那接下來你會面臨什么,也就說不好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蘇午恍然大悟。
他內心還藏著許多疑問,想要請李岳山為他解惑。
但當下時機不對,
胖老者更擔心他這般年紀,
在外面擔驚受怕一整晚,
回到居處來,再不歇息會出什么毛病。
因而也就不再給蘇午問話的機會,揮揮手道:“去廟里歇息著吧,你做了老漢的弟子,晝伏夜出是在所難免。
不過白天總會給你飽覺睡的,
快去,快去!”
如此,
蘇午也不再多言,
應了聲是,
就轉去竹林里的大廟里歇息去了。
大廟里只有一床跳蚤亂爬的床褥,須要蘇午與兩個小童子擠一擠才能睡下。
小男孩看他走進來,
連忙推了推啞女,
兩個小人兒朝旁邊挪動,為蘇午空出了大半的區域。
“哥哥,你在這里睡吧。”男孩指了指旁邊的區域,巴巴地望著蘇午說道。
蘇午看他們二人都被擠到了床褥外,
女孩更是半個身子都沒被子蓋,
他搖了搖頭,
道:“你們兩個在床上睡吧,
我還不困,
在角落里坐著歇一會兒就好。”
“哥哥,
你在外面跑了一夜,
必定是極困的,怎么可能不困呢?
快來睡吧,你不來睡,掌灶爺爺該覺得我們占了你的位置,讓你不好睡哩。”小男孩眨巴著眼睛道,他自知蘇午在掌灶爺爺心中,比他們這些討飯來的童子地位高多了,
絲毫不敢觸蘇午的霉頭,
女孩默默地蜷著身子,也眨巴著眼睛看蘇午。
“不會的。”
蘇午自轉去廟子角落里坐著。
他算是看了出來,
自家這位師父估計也是‘自立門戶’沒多久,
雖然吃喝上有當地村民供應,暫時不用發愁,但更多的方面,他卻也是一窮二白——這一副破床褥就是師父唯一的寢具了!
他分明可以問村民開口討要,
但卻從未開過這個口。
那些堆積在三座柴灶四周的米糧,
也是大半是給詭吃的,
小半才是供給師父與自己這些人吃的。
說不定這點子干糧,都是師父自己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