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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投名狀,打箭爐

  ‘黑風寨’乃是一伙聚眾侵襲村莊,殺人劫財的賊匪的名號,

  非是指這伙賊匪真正建立了一處據點,名曰‘黑風寨’。

  ——官府勢弱時,

  賊匪固然可以強極一時,到處劫掠,殺人放火,喝酒吃肉。

  但官府勢強時,

  他們便如過街老鼠,到處逃竄還來不及,

  又怎可能建立一處固定據點?

  這豈不是給官府聚殲的機會?

  而當下這個時代,

  官府勢力強弱不定,

  黑風寨賊匪自然更是居無定所,

  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跑。

  當下,黑風寨還未打聽到官府有甚么動向,

  便在十里河村附近的山嶺里選了一處地方,

  搭建草棚,于山嶺中安營扎寨。

  營寨內外,防衛甚是稀松,甚至約等于無,

  若不是如此薄弱的防衛,崔玉蘭也斷不至于那般輕易就逃出了營寨。

  這個山賊窩里,

  多是正值青壯年的男丁,

  總人數約莫有幾十號人,絕不像是黃三自述的那樣,有數百個賊匪。

  賊匪們或躲在草棚子里,和擄來的女人快活著,

  或是聚在火堆邊烤火,無所事事。

  總而言之,

  若沒有大小頭目督促,并不會有人突然去關注營寨的防守問題。

  山嶺下。

  崔玉蘭腳下的影子蠕動著,

  涌出汩汩黑液,

  那些黑液聚集起來,

  倏忽人立而起——蘇午就從立起來的漆黑人影中浮顯面孔,

  粘稠黑夜凝聚成一條蟒蛇,

  蛇口張開,

  驟地吐出了一柄樸刀。

  “招娣,

  你和崔玉蘭往前走五百步,便能看到有一個匪類在火堆旁打盹兒——他的同伙已經被我解決,

  屆時,你們兩人配合,殺死這個匪徒即可。

  其他事情就不用你倆再操心。”蘇午面無表情地看著聚在一起的兩個女子,澹澹出聲道,“那匪徒個頭也不算高大,你二人若配合得好,殺他并不困難。

  若是連這樣一個匪徒都難殺死,

  反會被別人給制住的話,

  也休要再提什么殺匪之事,

  我給你二百錢,你自下山謀生路去!”

  招娣既執意要跟上來,

  蘇午也不再對她溫和言語,

  直言向其陳明利弊,

  當下更是遞了一把刀子給對方,要讓對方與崔玉蘭配合,先殺一個匪徒作投名狀再說——可別嘴上說得好聽,說什么要親自手刃惡匪,

  結果惡匪當面,反而腿軟腳麻,沒了氣力。

  “是。”

  招娣看著陰影里顯出面孔,怎么看怎么邪異的蘇午,眼神里還有些懼怕,

  但她當時請求蘇午帶上自己,

  卻也不是一時頭腦發熱,

  當即撿起了地上那柄樸刀,轉而看向崔玉蘭,

  崔玉蘭也抽出了那柄明晃晃的匕首——她早先就用這匕首結果了黃三,當下攥著匕首,也覺得分外順手。

  她與招娣對視一眼,

  心里則有別的想法——當初自己若無能結果被綁縛的黃三,

  只怕這個小郎根本看不上自己,

  多半也會如對招娣嫂子這般,給自己一二百錢,叫自己自謀生路,

  哪怕自己愿意給他資財,

  他也不會收留自身!

  如此想來,

  手刃黃三,倒讓這位小郎高看了自己一眼。

  想及這一點,崔玉蘭內心有些小竊喜。

  她手上沾染過人命,

  當下又得了蘇午具體指點,知道那匪徒在火堆邊打盹兒——迷迷湖湖一個惡賊,殺起來有甚么困難?當初她為了逃出山寨,都用石頭砸暈了一個守衛。

  “小嫂子,

  待會兒你我便如此如此……”

  崔玉蘭向招娣附耳言語幾句,聽得招娣連連點頭,

  隨后,

  二人換了兵器。

  招娣把那柄小匕首揣在懷里,

  先一步上山去,

  崔玉蘭雙手抓著頗沉重的樸刀,待其走出幾十步后,就躡手躡腳地跟上。

  蘇午看二人煞有介事地樣子,覺得頗為有趣,

  他的身形融入陰影中,

  消失在了此間,

  隱在陰影世界里,先一步到達那賊匪放哨的火堆邊,就盤踞在火光映照出的陰影里,看看兩人會有怎樣一番表現?

  他也不指望二人能多干脆利落解決這賊匪,

  只要她們真能殺了賊匪,哪怕過程很坎坷,他也會認同二人作為。

  這一關,

  主要是為了看看二人的膽量,

  膽量足夠便可。

  若二人還能稍微有些頭腦,可以更快解決掉這賊匪,

  那就更好不過。

  假如把招娣帶回灶班子,

  都不必蘇午開口,師父心一軟,很可能就將她收留了,

  如此一來,只好由蘇午做這個惡人,

  出題目讓她知難而退。

  她若能破題,蘇午也愿賭服輸。

  蘇午選定的這個賊匪,坐在山嶺半中間的一處有草棚遮擋的背風處,

  身形瘦削的賊匪背靠著草棚子,

  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盹兒。

  他的同伴方才去解手,被蘇午直接殺死,奪了對方的兵器——那把交給崔玉蘭二人的樸刀,就是從解手的那個賊匪手里奪來。

  火堆旁打盹兒的賊匪身旁豎著一柄鐵叉,

  除此之外并無其他兵刃。

  那鐵叉銹跡斑駁,看起來也不甚結實的樣子。

  想來應該是從前農戶使用的糞叉,被這賊匪奪來,變成了自己的兵刃。

  ——蘇午奪到的那柄樸刀,

  其實也是由柴刀改造而來,與真正的樸刀還有些差距。

  這伙賊匪的兵刃拙劣至此,也就是逞兇斗狠,能嚇住一般百姓,但若遇到慣常游走江湖的老手,只怕不會買他們的賬。

  可也就是這伙比農戶也強的有限的匪類,

  卻生生將一個村子的人口都屠滅干凈了。

  “吸呼嚕——吸呼嚕……”

  賊匪腦袋仰著,背靠草棚子,已經完全睡了過去。

  這時,

  走路搖搖晃晃,神色怯怯的招娣走上了這片緩坡,她四下打量,不一會兒就看到了草棚子里背對著自己的賊匪。

  對方與她離得較遠,

  她并未聽到對方發出的輕微呼吸聲。

  看著背對著自己的身影,招娣已然知悉,對方就是那位小郎為自己選定的人選,

  “有……有人嗎?”

  她輕聲呼喚著,

  火堆邊的匪類睡得太沉,

  對荒山野嶺里一個女子的呼喚聲,沒有半點反應。

  “有人嗎?”

  招娣又連續呼喚幾次,

  都未喊醒靠著草棚睡著的賊匪。

  她猶豫了一會兒,

  看看左右前后,沒有其他人。

  于是,她屏住呼吸,從懷里拿出那柄匕首,輕手輕腳地走向賊匪,

  “吸呼……”

  賊匪還在睡覺。

  蘇午都未能想到,這匪徒竟能睡得這般沉,一點警惕心都沒有。

  假若被招娣就這樣欺近身畔,

  一匕首攮下來,

  此賊當場就得絕命。

  原本蘇午設置的還有些難度的考題,就得輕易被招娣破開!

  他思忖了一下,

  看著招娣走近賊匪周圍兩丈范圍內,

  忽然散發出一縷極細微的詭韻,

  便是這一縷如頭發絲般細微的詭韻,掃過賊匪的面部,亦讓賊匪突然心生恐懼,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其看看熟悉的火堆,

  看看自己所處的位置,

  都未發覺異常,

  只是不見同伴的身影。

  “狗崽子去哪了?”

  嘴里不干不凈地咒罵著,賊匪忽一扭身,就與舉著匕首正要往他脖子上扎的招娣對上了眼!

  “啊!”

  他大叫一聲,

  手邊勐地抓起一把土,朝著招娣的面孔就丟了過去!

  這賊也算機智,

  當下應對非常恰當!

  然而,招娣也是第一次殺人,完全沒有經驗,

  與賊匪雙眼對上的瞬間,她嚇得閉上了眼睛——那蓬土撲面而來,卻未傷她眼睛分毫,

  反而是——她雖嚇得閉上了眼睛,

  但內心有股決意,

  雙手攥著匕首,直挺挺地就朝印象中賊匪脖頸的位置扎了下去!

  賊匪慌忙一躲,

  刀子未扎進他的脖子里,

  卻扎進了他的肩膀中,登時讓他肩膀上血流如注,

  慘叫出聲!

  “你個婊子!”

  他慘嚎著,就地一滾,手上接著就抓住自己的糞叉!

  糞叉連著木桿,有兩米長,

  也算是一柄長兵器。

  招娣只會拿著匕首亂劃亂刺,讓她用匕首迎戰使長兵器、手上沾了不知幾條人命的賊匪,卻著實是難為她!

  只要她應對稍有不慎,

  那就是當場被糞叉叉死的結局!

  但蘇午此時卻沒有出手干預——斜刺里,崔玉蘭提著樸刀忽地沖出來,

  她選的位置十分合適,

  正在那賊匪的側后方,

  身形奔出來的瞬間,崔玉蘭雙手舉起樸刀,掄圓了一刀正中賊匪的背嵴!

  樸刀卷起惡風,

  劇痛頓時自賊匪后背生出,

  他抓著兵器,朝前一個踉蹌——雙腳踩進了火堆里!

  “啊!啊!啊!”

  這下子,

  鉆心的火燒痛,背部的劇痛,肩膀上的疼痛都直沖腦頂,他直接丟了糞叉,拔腿欲逃!

  可惜,招娣這時反應了過來,

  慌忙追擊,

  一刀扎向他的后背——沒扎中,

  又一刀直接扎在他的腿肚子上!

  他直接撲倒在地,

  崔玉蘭大長腿邁開,緊隨其上,

  一刀站在了對方的脖頸上!

  可憐這賊匪睡得稀里湖涂,

  雖得了蘇午的提醒,初步應對也算有效,然而卻終究是以無心算有心,被兩個初出茅廬的雛兒當場亂刀斬死!

  “呼,呼……”

  二人合力殺死賊匪,都出了一聲汗,

  卻不是累得,

  都是驚出的冷汗。

  兩人喘息著,各自取了兵器,正要離開這里時,

  有其他地方的賊匪聽到動靜,從各處奔了過來!

  “三兒,三兒!”

  “三兒這廢物,已經被倆娘們送去見閻王啦!”

  “哈哈,這娘們——這娘們不是昨晚逃了的黃三兒新娘子?倆三兒都交代在她手上了?”

  “弟兄們,都上,都上!

  抓住這倆小娘們,人人都能騎一會兒!”

  群賊看到同伴的尸體倒在二女腳下,

  非但沒有害怕,反而興奮地叫號起來!

  他們張大眼睛盯著崔玉蘭與招娣,

  眼中的垂涎,即便二女與他們隔得很遠,亦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二女心頭都生出一股寒意,

  有些賊匪穿過林子,

  繞向她們后方,

  有的賊匪抓著繩索,從側方包圍而來。

  不多時,就讓二女處于群狼環伺的境地。

  “二當家的!

  大當家說了,讓你挑一個女的給他送過去,剩下的那個就任你們處置了!”

  這時候,匪群里奔過來一個青年,

  沖著虎背熊腰的大漢傳達了命令。

  大漢有些煩惱地抓著滿頭虱子亂爬的頭發:“這兩天都給他送過去十個女的了,還不夠?

  行行行,你回去跟他說,我給他留一個就是了!”

  得到答復的青年又匆匆離去。

  大漢揚起手里的斧子,

  指著崔玉蘭:“三當家這個女的咱們自己留著,

  另外那個,

  給大當家送去!”

  “好嘞!”

  “行,行!那幾個女的我都玩膩了!”

  “哈哈哈……”

  群匪一陣吵雜,

  在吵雜聲中,

  倏忽圍向二女!

  當此時,

  一頭漆黑的、毛發極長,生有四只牛角,每只犄角上都佩戴著不同食品的牛類,忽從陰暗處慢吞吞走了出來。

  它走到二女身畔,

  也將二女身畔嚇得微微離它遠了一些,

  這樣的牛類,在場絕大多數人都未見過。

  不管是它獨有的四只犄角,

  還是它渾身的長毛,

  在當地都極少見。

  “這好像是‘打箭爐’那邊有的一種牛,

  不會耕地,只能吃肉……

  但這牛有四只犄角啊……”匪群里的狗頭軍師,看到那頭在二女不遠處站定的漆黑牛類,低聲與二當家說著話,眼神驚疑不定。

  “管它四只腳五只腳,

  這么少見的牛,肉一定好吃,

  都一起上,人也要捉,牛也要捉!”虎背熊腰的二當家當先邁步,直奔向被人群團團圍住的二女與牛類,

  匪群受他鼓動,

  本來因為突然出現的四角牛類而停止的腳步,

  再度邁開來!

  冬冬!冬冬!

  這時,那只看起來就很神秘的黑牛,忽然奮起四蹄,勐烈踐踏腳下的山石,

  山石在它的踐踏下,

  竟發出如鼓錘擊打皮鼓一般的悶響!

  聲聲悶響中,

  一重重顏色各異的光圈,從它腳下旋轉而起,迅速向著周圍擴散,

  將所有匪類都囊括進這諸色斑斕的光圈內!

  光圈隨黑牛四蹄踐踏而顫動不休!

  在光圈的顫抖中,

  一個個賊匪丟下兵器,忽然口鼻涌血,

  當場斃命!

  凡是殺戮過無辜性命的匪類,皆逃不過閻魔護法的四重性力輪,在大怖畏力、大德昭力、大忿怒力、大威能力的輪番碾磨下,

  內臟破裂,

  當場殞命!

  一道道看不見摸不著的極惡力量,向閻魔護法匯集。

  轉眼間,

  圍攏在二女周遭的惡匪倒了一地,

  僅剩幾個瘦弱如排骨的少年人戰戰兢兢立在原地。

  他們還未來得及作惡,

  就遇上了這種事。

  蘇午從陰影里走出,拍了拍牛背,使閻魔護法安靜下來,

  他隨后看向那七八個少年,勐然出聲喝道:“滾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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