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原蓮呈現過諸死怖相以后,
將會有真正大恐怖相顯現。
尊者,
屆時你會需要我的。”
卓瑪尊勝的聲音漸漸變化,由沙啞低沉的男聲,漸漸變成沙啞里微帶柔婉的女聲。
蘇午側目向Ta看去,
隔著無數‘死怖相’,他看不清對方的身形,
只能隱約察覺,
對方的身形輪廓似乎變得纖細了許多。
要露出真面目了么?
心中轉動著念頭,
蘇午努力收束壓制自己的意,推轉著如如不動的境界,令自身歸空,明見法性。
如此,
他身外隱約浮現出第六重脈輪——身外金剛輪。
此輪縱然還未被他修持出來,
只能隱約顯發輪廓,
但仍舊有某種殊勝威能,
將那些侵襲而來的‘死怖相’統統過濾在外,一時間,死怖相對蘇午的影響降到了最低。
即便如此,
他仍未曾發現詭的蹤跡。
對于卓瑪尊勝的言辭,他只相信一半,
自身則始終保持著警惕心,
根據當下種種變化,
來印證‘卓瑪尊勝’所言的真實性。
“尊者,
大恐怖相要顯現了。
如若不能在目見大恐怖相后,把第一個念頭中的種種恐懼之念清掃排除干凈,
請呼我名。
若不呼喚我名,
第三個念頭以后,發生種種未解之恐怖,我將無能為力幫助尊者。”
卓瑪尊勝的提醒聲音再次響起了。
單是她口中所言,
就讓蘇午心頭一緊。
目見‘大恐怖相’以后,
時間緊迫到只能用‘念頭’來計算!
人的念頭轉動何其之快?
一念八個剎那,
而一個剎那,甚至只有千分之一秒!
蘇午念頭頻動,
又倏忽消寂。
他嘗試閉上眼睛——或許閉上眼睛,便看不到所謂‘大恐怖相’了。
不過,
此關既是‘生死密大關’,
又豈會如此容易就讓蘇午鉆了空子?
隨著蘇午閉上眼睛。
眼皮遮蓋住眼球,他首先看到了昏蒙的虛空,緊跟著,那一滴滴包含死怖相的血珠就懸浮在了昏蒙虛空中。
下一瞬,所有血珠盡數聚集在前方黑暗里,
形成一道撕裂的血口,
血口剎那放大,
蘇午看到,
血口中,
有一個與自己一樣盤腿端坐的人形,
那人形宏偉莊嚴,腦后有光輪旋轉,頭頂乃有肉髻!
人形極端模湖,
只能看到外形輪廓。
而組成這頭頂有肉髻的外形輪廓的,是一個個散發出強烈詭韻的詭!
它們組成了這人形的輪廓,
塞滿了這人形輪廓的胸腔肚腸,
遍布人形輪廓腦后光輪!
某一瞬,
讓人牙酸的,像是在拿鈍鋸齒刀鋸濕木頭的聲音響起——咯吱,咯吱,咯吱……
那人形輪廓的脖頸處,
驟然浮現一道傷口,
它的頭,
被整齊地切了下來,
脖腔內涌出了呼嘯的群詭!
這個剎那,
蘇午的念頭炸開了!
而在此念炸開以前,
他沉喝出聲:“卓瑪尊勝!”
輕盈的,
帶著笑意的女聲響起:“誒,尊者。”
伴隨著卓瑪尊勝的聲音,
無數囈語聲如海潮般從虛空各處涌動出來,充塞了蘇午的念頭,就像是一個個堵住傷口的酒精棉,
瞬間止住了蘇午念頭崩裂的趨勢!
但他渾身尤自顫抖不休,又不少念頭散溢到了全身各處,他的脖頸處,也開始出現一道血痕,
同時,
那像是要把人腦袋鋸開的聲音又響起了!
咯吱,咯吱,咯吱!
蘇午太陽穴突突跳動。
他終于相信卓瑪尊勝所言為真,
“卓瑪尊勝,
你我互相合作,各取所需!”蘇午如是出聲!
“尊者能堅持到第五個念頭閃動,
方才呼喚我名,
真是出乎卓瑪意料。
請誦密咒——‘撻吧喇吶嘛嗒,薩埵薩埵薩埵,啊鏝咄薩殙咄!’”
“撻吧喇吶嘛嗒,薩埵薩埵薩埵,啊鏝咄薩殙咄!”
蘇午毫無猶豫,
跟著誦念密咒!
誦念密咒的過程中,
某種讓蘇午熟悉的詭韻從虛空各處漫溢出來,接連上了蘇午的意。
此時,
蘇午終于響起,
這詭韻出自于哪一只詭。
——這是‘意之放魂僧’的詭韻!
在如此強烈的詭韻不斷接連蘇午之意的同時,
黑羊群從虛空中浮現了,它們以虛空為草甸,隨意蹦跳追逐,也就擠滿了蘇午瀕臨破碎的每一個念頭,
若說方才那些潮水般的囈語聲,
是酒精棉,
堵住了蘇午的傷口。
那么眼下這在他每一個念頭里追逐的黑羊,就是紗布、繃帶,可以包扎住他的傷口。
羊群散盡后,
一個穿著黑袍子的‘詭’出現在昏蒙虛空里。
Ta的袖筒里伸出纖細蒼白、近乎透明的手指,解開自己袍子上的系帶,
扯下了袍子。
蘇午曾經見過的,
身段婀娜,
逛著腦袋的女子就隨著黑袍被扯下,出現在蘇午的‘視野’里。
這女人先前緊閉眼睛,
臉孔上沒有絲毫表情,
與蘇午所見的任何詭類都毫無差別,
不過此時,她睜著明亮的、與卓瑪尊勝有八九分相似的眼睛,笑吟吟地看著蘇午,
輕聲道:“尊者,死之恐怖,
唯以‘生命交融之歡喜’來應對。
尊者可曾修過性命交修,樂空雙運之法門?”
她邁開長腿,
款款走向蘇午。
即便身上無有衣衫遮擋,眼中亦未見有絲毫羞怯之色,彷佛自己所行所為皆是一件圣潔崇高的事情。
蘇午緊皺著眉頭,
他的意哪怕經過了黑羊群的包扎,
依舊未有彌合的趨勢,
包扎只是把傷口纏住了而已,
傷口自身未有生長出彌合的力量!
“我只是一個九歲的童子而已,
法寺長老怎可能教我此種法門?”
蘇午如是道。
“尊者真的只是個九歲的童子么?”
那女子走到了蘇午面前,盤腿坐下,笑著道:“更何況,你我只是意韻相連,神交修持而已。
尊者的意,
看起來可不像是只有八九歲的樣子。”
“如何修持?”蘇午問。
“請結‘金剛持’印,以你之意存想我之相,我亦會結‘蓮花座’印,以我之韻演化你之相,
如此,氣韻相連,
互相印證。
觀想你身抱持我身之相,
直至聽到虛空中有無數空響之聲,
修行即成。”卓瑪尊勝說出了一套完整的修行儀軌。
蘇午點了點頭:“我至今不知,你究竟是男是女?”
“哲丹尊勝自是大雪山寺第一個竊據至尊呼圖克圖位的女子,
我出自于她,
自然亦是女子。”
蘇午端正身形,
望向昏蒙黑暗里的光頭女子。
沒有問她究竟是人是詭,
依照光頭女子所言,
雙手結‘金剛持印’,
與光頭女子共同修行。
二者意韻相連,
交融,
虛空中回蕩無邊空響。
滾滾風聲漫過,
那縈繞在蘇午念頭里的大恐怖相消褪無蹤。
他依舊盤腿坐在靜室中,
只是身前有一個光頭的嫵媚女子,與他對坐,含笑看著他,正是卓瑪尊勝本人。
蘇午胸前一涼,
低頭看才發現,自身已不自覺恢復到本來身形,直接把身上這身只能給八九歲童子穿的僧袍撕裂了。
他面無表情,立刻催動五大脈輪轉動,從口袋里取出備用的易容散,鼓動肌肉,移轉骨骼。
倏忽間又恢復作童子模樣。
破爛卻寬大的僧袍恰巧能遮住身形。
靜室內,
不見原蓮的影蹤。
桌臺后只剩下那座金銅鑄造、極盡奢華的法床,
原本堆積其上的那張黑瘦人皮都沒了影子,
唯有空蕩蕩的僧袍散落其上。
“尊者,
我已經助你渡過了最大關檻,
接下來,
你當無礙通過第三密關。”卓瑪尊勝看著蘇午,眨眼睛道,“不過,今時我卻有麻煩了,
需要尊者鼎力相助。”
“如何相助?”
蘇午問道。
“方才你我神交,意韻相結之秘力,已然粉碎密關之中的大恐怖相。
依循常理,
此時我們已經度過關卡了的。
但是,生死密大關從來不只是大雪山寺用來考驗繼承人的,它還有一重功用,
——助那些修成了光明灌頂大圓滿法的歷代至尊呼圖克圖,
再度轉劫重生!
我便是早就被選中的那個人,
不需要尊者助我抗御原蓮,
只需要尊者能夠以意作刀,
替我斬斷一根臍帶就是。
——唯有你的意,凈無瑕穢,無根無憑,
詭母的臍帶無從追朔你之根腳,以此反過來鉗制你。
是以能夠幫助到我。”卓瑪尊勝臉色漸漸嚴肅起來,顯然這件事關乎她的生死存亡,
她也有些緊張起來。
蘇午聽得卓瑪尊勝所言,
內心頗為驚訝。
他原本猜測卓瑪尊勝與哲丹尊勝之間,必定有某些牽連,而先前,卓瑪尊勝更變作了‘意之放魂僧’,來助力他收束自身瀕臨裂解的念頭。
當下又聽卓瑪尊勝所言,
——詭母的臍帶連在卓瑪尊勝身上,
那她豈不是詭子?
如此,
她豈不是詭?!
一個有思想的詭?!
“假若斬斷那根臍帶,
我便可以成為活人。
若是斬不斷,
那便一半是人,一半是詭,此種狀態下,我亦無法抗衡原蓮轉劫在我身上。
一切全賴尊者出手援助了!”卓瑪尊勝看出了蘇午的驚訝,再一次出聲說道。
而蘇午確認了自己幫助卓瑪尊勝以后,
并不會真的放一只詭出來,
也就干脆答應此事:“好!
我幫你!”
------題外話------
還欠了盟主九章,
舵主‘愫方’一章。
之后繼續補,今天有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