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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純潔的少女跳入火中

  對面的安陸陰陽師已經恢復正常,讓大木懷疑自己先前所見是一場幻覺。

  老陰陽師示意他可以松開毛筆,

  隨后把筆擱在筆架上,雙手捧起了桌上那副由墨汁分散、延伸開的詭異圖桉,一邊看,一邊解析道:“起于微末,卻將在最后的時刻綻放光輝。

  大木,

  你的命格是‘曇花’之命啊。

  在你未來的生命中,

  一定會有某一次,為了某件事奮不顧身地‘盛開’,進而接受自己衰敗結局的時刻。”

  “曇花之命?

  奮不顧身地盛開?”

  年少的大木對老陰陽師的占卜結語還很是懵懂,

  并不能全然明白個中涵義。

  但他已不敢再多打擾眼前的老陰陽師,內心暗暗揣摩著老陰陽師對自己未來的占卜之語,離開座位,回到了蘇午身邊。

  大木咧嘴笑著:“阿布,我是曇花之命呢!

  曇花,一定是一種美麗的花朵吧?”

  蘇午沒有回話,

  他正要上前走去,做第二個被占卜的人。

  ——當下這陰陽師的占卜之法,似乎著實是借助所謂‘神明’的力量,覆蓋一個人的‘意’,以此來完成對其未來命運的推演。

  如今,蘇午并不是以真身進入的模擬,

  假若安陸陰陽師確實按照他推斷的那樣,是借助神的力量,通過推演一個人的‘意’,來推演其未來命運的話——那他真身的命運,說不定能被安陸占卜。

  至于是否會占卜出結果,他不能確定,

  但對此十分好奇。

  在密藏域內,無想尊能寺的批命僧曾為他的真身‘批命’,‘批命’的最終結局,卻是批命僧變作盲人,根本無法為蘇午解釋他的命格究竟如何。

  現下這個陰陽師既是借助‘神’的力量來占卜命運,

  說不定那兩位‘神’就能抵御得住自身命格的沖擊,

  將自身的未來示現出來呢?

  蘇午對此頗為期待。

  不過,還未等蘇午走出去,晴子小姐已經先他一步,走在了前頭,她背向蘇午,一只手貼在身后,沖蘇午隱蔽地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蘇午小心提防安陸陰陽師。

  雖然蘇午并不擔憂自己會在一個老邁的陰陽師手里翻了船,

  但晴子既然伸出援手,他自然不會不領情,

  便呆在原地,

  看著晴子走到安陸陰陽師對面,跪坐在了條桉后。

  安陸陰陽師笑著同晴子說道:“晴子小姐,身為占卜巫女,想來不止一次占卜過自己的未來吧?自己為自己占卜,多是不會準確的。

  這次就由我來替晴子小姐占卜未來吧。

  不知晴子小姐想要占卜什么?

  事業、家庭,還是姻緣?”

  “我也想看看,未來我會成為什么樣的人,有沒有取得什么成就!”晴子眼神堅定地與安陸對視,出聲道,“不過,安陸大人,

  等你為我占卜過未來的事業以后,

  也請準運我替你占卜一次!

  你覺得怎么樣?”

  安陸本來還笑呵呵的,

  聽到晴子后半句話,他臉上的笑意微有收斂,略微思忖片刻,才點了點頭:“可以。

  既然是切磋對占卜術的造詣,

  自然雙方都應該進行一次占卜,這才叫切磋。”

  老陰陽師遍布皺紋的面孔上,笑容再度變得濃郁。

  他照舊拿起毛筆,懸在一張新鋪陳的白紙中央,先前勾勒著大木未來事業命運圖桉的白紙,已經被他丟進火爐里燒成灰盡。

  晴子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嚴肅地握住毛筆下端。

  蘇午站在旁觀者的角度,

  又一次發覺,石中女、橋姬兩尊神明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與老陰陽師重疊了。

  安陸雙目瞬間變得灰白,

  臉龐腫脹泛白。

  異相倏忽呈現,又剎那消無。

  一團墨汁滴在白紙上,迅速分散。

  墨跡隨之往各處延伸。

  “我先看!”

  晴子按住條桉上的白紙,搶先對安陸說道。

  安陸眼眸中一縷寒意閃過,

  臉上笑容不減:“這是我借助神靈的力量,占卜出的晴子小姐未來命運。

  晴子小姐只怕是解讀不出這副占卜圖的。

  不過,你想先看看,

  那就看看,并無妨礙。”

  晴子點點頭,

  捧起那張白紙,看著其上紛亂的墨跡,

  看了良久,也沒有頭緒。

  只得搖了搖頭。

  她把占卜圖交給安陸,

  安陸接過之后,查看數秒鐘,就開口道:“純潔的少女跳入火中,永世的晦暗就此終結……火,黑暗……”

  老陰陽師皺起了眉頭。

  他抬目看著晴子,低聲道:“晴子小姐在未來,似乎做出了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純潔的少女跳入火中……

  一個活人跳進火焰里,

  只怕會被燒成灰盡的。

  這并不是一個好結果……”

  “占卜的結果不好嗎?”晴子眨了眨眼睛,她對安陸保持著一份警惕心,對其所言自帶了幾分審視,根本就未真的相信,“占卜出的命運,終究是需要人來解讀的,

  只要有人的參與,

  這命運本身就可能被歪曲。

  所以占卜的結果只能作為參考,不能把它當作人生全部的意義。

  您說我說得對嗎?”

  安陸笑瞇瞇地點頭:“晴子小姐說得對。”

  晴子將那張白紙疊好,自己收起來,

  接著同安陸說道:“好了!

  現在該輪到我給安陸大人占卜了!”

  她在條桉上鋪開一張白紙,

  用毛筆蘸取了紅中帶黑的墨汁,

  筆尖懸在白紙正中間,也如安陸那般問道:“不知安陸大人,想要占卜什么?

  事業?家庭?還是姻緣?”

  安陸無聲地笑了笑,握住毛筆的下端,盯著晴子的眼睛,低聲道:“我想算一算自己未來的姻緣,看看到了我這個年紀,還能邂后像櫻花一樣純潔的少女么?”

  晴子聞言,

  看著對方那張滿是‘慈祥’笑容的老臉,

  內心頓時生出極重的嫌惡感。

  她不能將這嫌惡表現在面孔上,

  一如安陸當下也保持著長輩的慈和笑容,未將自己真實的一面,展現在作為‘伯耆國介’這樣貴族之女的晴子小姐眼中。

  晴子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要開始了!”

  話音剛落,

  她口中念念有詞,

  低聲念著一段祈求神明降下靈力的咒語,

  ‘石中女’、‘橋姬’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微微晃動。

  但在蘇午的觀察下發現,它們并未與晴子的影子相融。

  她握著的毛筆筆尖依舊滴落墨汁,

  那墨汁暈染開來,

  卻未勾畫出具體的墨跡走線,

  只是一團暈染開的墨汁而已。

  安陸松開手掌,

  看著條桉上那一團墨跡,無聲地笑了笑,道:“看來,晴子小姐應該是讀不出這所謂‘占卜圖’的結果了。”

  晴子抿著嘴,

  內心十分羞愧。

  覺得自己在神社里從事‘占卜巫女’一職已經半年多,至今仍然無法獲得神靈的卷顧,能夠運用神靈之力占卜他人的未來——這種事情,實在太丟臉了!

  她一時間有些失魂落魄。

  安陸在這時輕輕道:“我本無意為難晴子小姐的,是晴子小姐自己戒心太多了。”

  晴子抬眼看了看他,并未多說什么,起身走向了蘇午與大木。

  “阿布,你要小心他!”與蘇午擦身而過的時候,她拉了拉對方的衣袖,低聲提醒。

  貴族小姐的內心十分沮喪,

  早知道安陸今天會出現在神社里,

  她今天就不帶阿布和大木過來參觀了。

  太掃興了!

  ——神社不止一處鳥居,四面皆可通行,晴子守著的入口,僅僅是神社四個入口之一而已,她并沒有辦法關注到其他幾個入口處的情況。

  剛才大木第一個去占卜的時候,

  晴子反而并不太擔心。

  她心里清楚,大木對于安陸陰陽師來說,可利用的價值太少了。

  先前她一度以為,對方是沖著自己來的。

  但在聽到安陸剛才說的那句話以后,她改變了心意。

  隱約覺得,安陸的目標或許在阿布身上。

  晴子想到,

  此前安陸老頭說阿布很適合做‘兵俑’。

  兵俑,

  不就是陰陽師可以養成的一種用以防護自身的式神嗎?

  條桉后,

  安陸觀察著‘阿布’,

  ‘阿布’眼神澄澈,背后背著一個用布包裹著的長條形物什。

  對方的身材罕見地高大,

  即便跪坐在老頭對面,

  其影子依舊遮蓋住了老陰陽師的影子。

  “阿布,你背上背的是什么?”安陸已經記住了蘇午的名字,當下出聲問道。

  蘇午回道:“今天鑄造的一把太刀。

  匠師準運我拿來自用了。”

  “太刀嗎?

  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太刀,

  今后苦練技藝,說不定真有機會成為一個強大的武士呢。”安陸隨口與蘇午說了兩句話,之后才攤開白紙,以毛筆蘸取墨汁,向蘇午問道,“你要占卜什么?”

  “占卜我未來的事業!”

  蘇午眼神平靜。

  說完話,

  他就伸手握住了毛筆的下端,

  非常主動且自覺。

  讓身后旁觀的晴子氣得牙癢癢,在腦海里已經無數次地臭罵阿布是個‘八嘎’。

  “開始了。”

  安陸看不到蘇午身后幾人的神色,他低低地說了一句,

  隨口念動咒語。

  一瞬間,

  蘇午交織在這座大殿內的‘意之網’被觸動了,

  石中女、橋姬、安陸陰陽師三者的影子一瞬間合一——

  安陸雙眼灰白,面龐水腫,

  握著毛筆的手不住顫抖,

  一滴墨水聚集在筆尖,也不住地抖動著,抖動著,

  任憑他的手如何劇烈抖動,

  那滴墨汁就像是被磁鐵吸附的金屬一樣,盡管搖搖晃晃,卻根本沒有脫落的跡象!

  這是怎么回事?

  蘇午嘗試自己搖晃筆桿——

  在他之前,

  不論是大木,還是身為占卜巫女的晴子,都休想搖動那根被神靈操縱的毛筆,可他只是動念微微搖動,毛筆就真地被他搖動了!

  一滴墨水濺落紙上,

  還未顯出任何紋絡,

  那墨水就好似一粒火星落在柴堆里,呼地一聲,把整張白紙都點燃起來!

  安陸隨身的錦袋里傳出一聲凄厲地尖叫!

  他的臉色、眼睛迅速恢復正常,震驚地看向對面的蘇午。

  而站在陰影里,一直默不作聲,充當旁觀者的神官,此時勐地渾身顫抖起來,其發絲迅速斑白,中年人的臉龐上倏然遍布皺紋,皮膚松松垮垮,

  腰背句僂,

  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變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又一個剎那,

  老人委頓在地,

  頃刻斃命!

  供臺后,

  神明‘石中女’的眉心悄然裂開一道縫隙,津津血液在縫隙里逸散著。

  橋姬的木匣一角由浸濕的狀態,變成了被燒焦的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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