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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難越雷池

  噠噠噠……

  棗紅色的壯馬馱著黑衣的少女行在河堤上。

  大馬走了一陣,

  黑衣少女跳下馬來,牽著馬韁繩,緩步徐行,不時扭頭回看。

  來路空空如也,

  不見追兵。

  “啊呀呀,平靈子小姐這是動心了呦!”長耳朵的天邪鬼抱著馬鞍,滿臉猥瑣地笑意,脫離那個惡詭般的男人周圍后,它就迅速恢復了活力,此時竟敢開口調侃自己的主人。

  長發順著黑衣少女的腮邊垂落。

  她面無表情地沉聲道:“只是看后方有沒有追兵罷了。

  你再多話,我就再把你的嘴縫上。”

  天邪鬼眼珠骨碌碌亂轉,對于主人的威脅卻毫無畏懼:“平靈子小姐會針線活嗎?而且,現在也沒有針線可以給平靈子小姐使用呀……

  老朽覺得小姐動心了,

  可不只是因為小姐頻頻扭頭回望哦。

  還有……

  小姐竟然懂得愛惜馬力了,在這重要的兩個時辰內,愿意下馬走路,給這匹馬喘息的時間了呀!

  是因為這匹馬是那位強者贈送的嗎?”

  平靈子秀眉蹙起,

  忽然停住步子,松開馬韁繩,一把將天邪鬼從馬鞍上拖了下來。

  同時以刀鞘重重地往馬屁股上拍了一下!

  “噦噦噦!”

  壯馬驚叫一聲,甩開四蹄飛奔而去!

  “哎呀!

  老朽開玩笑的啊!

  平靈子小姐糊涂啊,真糊涂——為什么不直接把馬殺了呢?”天邪鬼被平靈子提著后衣領,整個‘人’懸在半空,手舞足蹈之際,仍不忘張口發出聒噪之聲。

  “這匹馬畢竟載著我們逃了那么遠,

  我為什么要做恩將仇報之事?”平靈子垂目注視著天邪鬼,眼光極冷,

  卻有極有生氣。

  像是此時的初春,

  寒風凜冽,

  萬物萌發生機。

  “平靈子小姐,竟也是位高潔賢明的君子呢!”天邪鬼故作鄭重地感慨著。

  噗通!

  話一說完,它就被平靈子重重摜在了地上。

  平靈子手掌按在刀柄上,幾次都想抽刃給這個式神一刀,但最終還是徐徐吐出一口氣,面露出一抹笑容:“你本就是那樣想我的,

  我做任何事,你都會把它帶入到你的猜測中去。

  既然這樣,

  那就隨你怎么說吧。”

  說完話,

  她邁步匆匆向前走,

  只是一會兒的時間,那匹棗紅色的壯馬已經完全消失在她的視野里。

  不知去了何處,

  但愿它能碰到一戶好人家。

  “開始不舍了嗎?”

  天邪鬼雖然生得矮小,走路卻一點都不慢,它緊緊跟在平靈子腳邊,這時冷不丁說話,平靈子蹙著眉,卻是看也未看它一眼,更不會主動回應它的話。

  “哎……”天邪鬼故作感慨地嘆了口氣。

  平靈子依舊未作理會。

  天邪鬼搖了搖頭,低下頭去:“因為自己的出生日期,自六歲開始就被選為鬼王酒吞童子的未婚之妻,平靈子小姐的內心早已變得如同枯井一般了啊……

  但是,人之所以為萬物靈長,

  正是因為人皆有情之物啊。

  縱使平靈子小姐再如何壓抑自己的情感,也終究難以讓自身變成無情之物,變得如厲詭一般。

  越是壓抑,便越渴望不是嗎?

  那樣強大的武士,

  駕服了未知的可怕厲詭,

  他甚至能獨力面對‘羅生門’這種未復蘇前就近乎鬼王級的厲詭——

  說不定,他亦具備挑戰‘酒吞童子’的能力呢?

  平靈子小姐何時動心了呢?

  大概就是從意識到他能獨力面對羅生門的時候吧?

  只有這樣的強者,才能讓平靈子小姐觸摸到那……遙不可及的、做回鮮活人類的希望啊……”

  平靈子抽刃出鞘,

  刀尖抵在天邪鬼脖頸。

  她握劍的手都微微顫抖。

  長發下的雙眼微微泛紅,口中惡狠狠道:“心魔!天邪鬼,你果然是蠱惑人心的心魔,現在竟然想要蠱惑自己的主人嗎?!”

  天邪鬼背著手,丑陋的面孔上滿是慈和的笑意:“在平靈子小姐六歲的時候,我就被制造出來,用以監視平靈子小姐的一舉一動啦,

  看著平靈子小姐慢慢長成這樣美麗的少女,

  老朽委實覺得可惜啊……

  假若小姐能嫁給一位忠厚的夫君,安穩活到壽終就好啦。

  平靈子小姐,現下正是一個機會啊。

  面對自己的內心,

  小姐真正覺得,是老朽在蠱惑你嗎?”

  伯耆國。

  井上家的莊園內。

  晴子一身吳服,端正地跪坐在正堂的蒲團上。

  在她左右兩側,蘇午親自為她挑選出來的家臣武田信雄、彌生女、三上太郎亦都端坐著。

  幾人神色嚴肅,一時間都未開口說話。

  “晴子小姐,備前國的武士已經來了!”

  這時,家仆首領大木匆匆跑進了中堂內,躬身向主位的晴子匯報道。

  武田信雄上身微微前傾,看著大木,滿臉嚴肅地問道:“他們此次前來是為了什么?你可曾探問過?”

  “我問了,

  他們沒有告訴我。”大木滿臉慚愧地說道。

  “八嘎!”三上太郎聽得大木如此回答,當即連眉毛都立了起來,瞪視著大木,怒聲斥責道,“作為一個家仆首領,連刺探來客口風,探明來意的能力都沒有?

  你這個家仆首領有何用處?!”

  “我……”

  大木深深地低下了頭。

  他已經想盡辦法想要從備前國的武士口中刺探點有用的消息了,

  但對方根本死不松口。

  也許,就是自身能力不足以擔任家仆首領,幫助晴子小姐管家吧……

  “三上君,

  我們此前清洗了與備前國交好的草間家,

  如今,燭照君為源氏運刀的消息傳了出去,已經效忠于平氏的備前國守,更與我們勢同水火。

  他們來者不善,

  又怎么會輕易向一個家仆透漏消息呢?

  你的要求,對于任何家仆首領而言,都是太苛刻了。”

  晴子徐徐開口說話。

  大木偷偷去看條案后的晴子。

  晴子小姐面孔小小的,身穿一身繁冗的華服,面孔上沒有表情。

  她注意到了大木的目光,向大木笑了笑,

  大木趕緊低下頭去,

  更覺得愧疚了。

  如今晴子小姐已經失去父親,連阿布都不在她的身旁,這三位家臣雖然可以為晴子小姐倚重,但他們自覺晴子小姐年幼,許多事情根本不會上報晴子小姐,就自行處理了。

  晴子小姐這段時間被諸多事情拉扯,已經十分疲憊,

  自己卻幫不上什么忙。

  三上太郎神色有些陰沉,但家主既然說話,他卻不好再說什么,便看著低頭不語的大木,也不發一言。

  彌生女見狀,開口道:“大木管家,你先下去吧。”

  “是。”

  大木躬身退下。

  中堂里的四人沉默片刻。

  武田信雄先開口道:“備前國的武士來勢洶洶,必然有所憑恃。

  只怕接下來,中堂內會有一場刀兵之禍。”

  他看向晴子,躬身道:“晴子小姐,不妨先回到屏風之后,暫避血光。”

  “燭照君臨行以前,曾贈我一柄打刀,名為‘雷池’。”晴子輕輕搖了搖頭,將一把重新做過刀鞘的打刀擺在案上。

  她接著道:“假若備前國武士在中堂之上出言僭越,冒犯雷池。

  我將以此刀斬下來敵首級。”

  武田信雄搖了搖頭,

  未再多說。

  彌生女目視自己身前的條案,默然無語。

  三上太郎嘴角微勾,臉上尤然是一派陰沉之色。

  中堂內的氣氛沉凝無比,

  晴子端坐正中,衣袖下的手掌輕輕捏緊,又徐徐放開。

  她面孔上沒有分毫表情,

  眼睛里似有神光集聚。

  表情、眼神、儀態竟與前往平安京的家老‘井上燭照’如出一轍!

  踏,踏,踏……

  不徐不疾的腳步聲自中堂之外傳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在腳步聲響起不久以后,邁步走進了中堂之內。

  此人即是備前國的武士。

  他竟是一人前來,

  讓中堂內如臨大敵的幾人都頗感意外。

  身材高大的男人目光掃過中堂內的四人,目光最終落在晴子身上,一張微微泛白的面孔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井上家的主人,晴子小姐。

  我今奉備前國守之命,

  前來討伐井上家!”

  討伐?

  中堂內的幾人一聽到這個詞語,一時紛紛變色!

  “八嘎!”

  “胡說八道!”

  “該死!”

  三個家臣俱對闖入中堂的備前國武士喝罵無聲,一時間刀鞘出鞘之聲不絕于耳!

  面色泛白的男人對眾人的怒斥聲無動于衷,他身后明明空無一人,此時空氣卻扭曲起來,一條漆黑的三頭蟒蛇從那扭曲空氣里蜿蜒而出,

  蟒蛇三顆頭顱,俱為女人頭顱。

  三顆女人頭,嘴里吐出暗紫色的蛇信,以極快的速度襲向中堂內的三個井上家家臣!

  與此同時,

  男人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徐徐響起:“在我與晴子小姐商談之時,你們最好少說兩句話,那樣不會引起我的注意,你們也能多活一會兒……”

  攜裹著陰冷氣息的蛇頭襲擊著井上家的家臣,

  三個家臣揮舞刀劍格擋,一時間竟與一頭式神大蟒相持起來,斗得不相上下!

  男人邁步走向晴子,

  同時出聲道:“備前國守有令,假若晴子小姐能識時務,可以做他的情人的話,則井上家的家名可以保留下去,不過,效忠井上家的武士必須被清洗干凈。

  國守如此仁慈,

  想必晴子小姐亦會是感激不盡。

  一定愿意投桃報李的吧?”

  晴子低眉順眼,

  在此時起身,手持‘雷池’,邁步迎向了男人。

  “看來晴子小姐并不太聰明,做出了與國守大人期待相反的選擇。

  那我只好把你綁縛起來,

  作為俘虜,獻給國守大人。

  井上就,就此除名!”

  男人鞋子在地板上個輕輕一踏,

  地板就化為漆黑的泥沼!

  泥沼中,一個個人形蠕動著,攀爬而起,俱圍攏向了邁步走近的晴子!

  晴子抿著嘴唇,腳步飛快地踏奔著,

  腦海里回憶著自己每日千百次的揮劍、刺劍等等諸多基礎劍招,

  在那遍布污臭黑泥的人形撞向自身之際,她猛然側開身形,朝前一步,雙腳陷入泥沼中,身形卻陡然臨近了那個可以操縱式神的陰陽師!

  于陰陽師譏誚的眼光中,

  晴子揮出雷光迸發的一刀!

  男人的頭顱滾落,

  頸間血液沖天而起!

  四下里種種式神俱消散于無形!

  晴子面龐泛白,失神地看著那陰陽師滾落在地的頭顱。

  片刻后。

  她再回身時,

  已然面色平靜,拿著一塊絹布擦拭著刀上血跡。

  “備前國守麾下有多少武士?

  類似的陰陽師有多少?

  將這顆人頭給備前國守送去,告訴他,最近須積極準備井上家討伐備前國事,如有懈怠,后果必是非備前國所能承受之重!”

  晴子收刀歸鞘,

  走進了屏風后。

  一眾家臣俱跪地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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