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處,懸崖邊上。
一座座土石堆砌起來,爬滿了野草小樹的墳山盡已被掘開。
地面上處處皆是從墳山下刨出來的新土。
蘇午站在安葬有第七代壇主大師公‘耀陽子’的墳冢前,看著棺槨內的景象,微微皺眉——棺槨之內,一具白骨被碎布包裹著,躺在其中。
它周圍還散落著一些金銀玉器,皆是‘耀陽子’的隨葬品。
在那具泛黃的骷髏頭頂,還連著一叢叢烏黑油亮的長發,那些長發并未隨著耀陽子頭皮血肉腐化而跟著脫離他的頭骨,而是如一根根鋼針般,扎進了他的頭骨之內!
有些發絲穿透了耀陽子厚厚的頭蓋骨,從他的鼻孔、眼眶里鉆出。
有些發絲干脆流轉過耀陽子渾身骨骼,從他的四肢、腳掌骨骼里長出,又穿透棺木,不知延伸向了何處——那些扎進耀陽子頭頂的發絲發梢,也穿透了這位第七代壇主頭頂的棺木,深入了泥土之中。
葬在‘魁星踢斗’點位的第八代壇主‘本明’墳冢周圍,
散落的一座座所謂金袍大師公的墳冢里,堆滿了一具具手骨、腿骨盡被折斷的尸骨,每一座墳冢里堆積的尸骨都不止一具。
大棺槨里往往埋葬有三五具尸骨!
森森白骨盈滿了巨大的棺槨。
被黑影陰兵揭開的棺材蓋子上,朝著棺材里的那一面上,畫滿了一道道烏黑的痕跡——那些痕跡,俱是被封埋在棺材里、尚未死去的人垂死掙扎,用手指在棺材蓋上留下來的!
累累白骨幾乎漫出棺槨,
而累累白骨之間,同樣能看到一叢叢黑發蜿蜒其間。
蘇午令幾個詭影陰兵掘開墳山之間的土石,就看到那叢叢發絲穿透泥土,盡數往‘本明’的墳冢聚集,‘本明’的棺槨甚至都被厚厚一層黑發纏繞住——蘇午取了‘大紅蓮胎藏’來,一刀就能這些‘虺神長發’盡數斬斷。
詭影陰兵隨之掀開‘本明’的棺槨。
在揭開棺槨的一瞬間,
一股黑氣就從棺槨里沖天而起!
陰毒的咒詛盤旋在那股黑氣之中,被蘇午隨手一道掌心雷,頃刻間打滅!
本明之師‘耀陽子’的棺材里沒有設下任何機關、符咒手段,防備外人盜掘,周圍諸多所謂‘金袍大師公’的棺材里情況亦然。
唯獨本明自己的棺材里,留下了種種機關、符咒手段。
再加上之前的各種線索,已讓蘇午與鼎靈越發相信,‘本明’就是那個在幕后推動一切的人。
但是,在本明的棺材之內,并非如蘇午料想的那般空空如也。
——假若‘種生基’成功,死者將‘蛻死還生’,將自身的一層人皮褪去,以青年人的身份活出第二世!而在本明棺材里,除了那茂密得讓人頭皮發麻的虺神長發以外,
在虺神長發簇擁下,同樣躺著一具干癟的尸體。
尸體之上,則蓋著一層人皮。
那是一張漆黑色的女人皮,人皮還被衣衫碎片包裹著,它曾經應該被人隆重地打扮過——一頂屬于女子的珍珠頭冠散落女人皮身下干癟尸體的腦袋邊,它脖頸上還綴著純金打造的一把鎖頭,兩只金手鐲一左一右散落在棺木兩側。
看到這張漆黑的女人皮,蘇午瞳孔微縮。
這副皮囊,并非是屬于‘人’的皮膚!
他端起大紅蓮胎藏,刀尖抵在那張漆黑的皮囊之上,大紅蓮胎藏刀面之上,頓時有朵朵紅蓮盛放——它與這副皮囊起了反應!
漆黑的女人皮,其實是由‘殺生石’塑造而成!
但當下這副殺生石變化的皮囊內,殺生石的力量已經完全消失,空留下殺生石的材質特性。
蘇午以眼神示意身后的鼎靈不要靠近,他自己則跳進了墳冢之內,以大紅蓮胎藏將整副漆黑女人皮完全挑起——隨著他手中太刀將整副人皮挑起,立刻就看到一束束發絲扎進了這張漆黑人皮的后心!
那些發絲則是從漆黑女人皮身下,那具干癟的尸首身上蔓延出來,集束扎進了女人皮的后心!
懸崖下這片陵墓群中,
所有發絲勾連起了耀陽子、眾多被頂替金袍大師公而死的無名尸骨,最終匯集到本明的墳墓里。
這些發絲,極可能被本明用來運轉‘性命本源’。
他抽取所有‘獻生人’的性命本源,利用山形水脈格局,利用這一叢叢發絲,聚集到自己身上,助力自身蛻死返生——但他最終沒有成功!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本明沒有真正成功活出第二世,
但那個壓在他身上,把所有性命本源都轉移到自己身上的‘殺生石’,已然褪下一張人皮,活出了第二世,而那個‘人’今下在何處?
是否還存在于天威道壇之內?
種種疑問在蘇午心底盤旋。
他看著人皮下的干癟男尸,看到男尸周身零件俱全,都被發絲穿透了,唯有臉盤之上,他的臉皮不知所蹤,像是被莫名力量從他的臉盤上撕脫下來,拿到了未名之地。
無數個線索,在蘇午腦海里千頭萬緒絞成一團。
蘇午不斷整理思維,
將這漸漸打結的線團解開!
五通神……
怨神……
懷抱漆黑地藏王菩薩像,跌入崖底的開壇祖師發妻……
鼎靈每夜都會重復的夢境……
殺生石……
漆黑色、被鎖鏈捆縛的地藏王菩薩像……
崖底發現的開壇祖師發妻尸首……
消失的漆黑地藏王菩薩像……
蘇午霍然轉頭,注視著身后的鼎靈!
鼎靈被他的目光盯住,頓時心頭發寒,結結巴巴地說道:“怎、怎么了?”
“怨神早就降臨了!
殺生石雕琢成的地藏王菩薩像,化作了厲詭,它早就復蘇了!
它已經活出第二世!
你其實就是怨神!”蘇午緊緊盯著鼎靈的眼睛,意能量盤繞在眉心輪中,朝外不斷發散,此刻他的言辭便像是一柄柄利劍,能戳破一切偽裝!
迎著他的目光,面對他的言語,鼎靈慌慌張張想要辯解:“我……”
她才說出一個字,臉上忽然生出了一雙雙橫眼,每雙眼睛里,眼仁都聚縮成了針孔大小,所有‘枉眼夫人’的目光都朝蘇午聚集而來!
蘇午身上的衣物一瞬間就有紙質化的跡象!
陰影無聲息沸騰開來,
粘稠黑液驟然包裹住蘇午全身!
他注視著那一雙雙橫眼,眼底忽然閃過兩盞血燈籠,如是,周圍虛空中,遍生出一盞盞血燈籠,血燈籠里燭火凝固,像是不曾移轉目光的眼睛,包圍了鼎靈!
眼詭的力量通過影詭無聲息發散開來!
抵住了‘枉眼夫人’的目光侵襲!
蘇午右眼中紅蓮盛放,頃刻間壓制住了鼎靈體內漸將復蘇的厲詭!
鼎靈臉色蒼白,一下子軟倒在地!
幾個詭影陰兵從地上的陰影里探身而出,將鼎靈團團包圍,蘇午背后漆黑手臂拖拽著那張殺生石變化的人皮,用之將鼎靈包裹起來,再用鬼匠縫線細細縫合一遍,
塑造了一個虛假的命格,
假若鼎靈體內厲詭復蘇,瞬間就會被容納入那虛假的命格當中,被束縛其中,無法發作!
做完這一切,蘇午冷著臉,邁步朝山頂開壇祖師的陵墓走去。
身后一道道詭影陰兵擔起了鼎靈的身體,隨在蘇午身后,往山頂而去。
山頂。
開壇祖師與其發妻合葬墓被挖掘開來。
雕琢有種種升仙圖卷的巨石棺槨之中,只見開壇祖師的遺骨,在其遺骨一旁,唯見有藏于死者口中的夜明珠,以及一根根用來接續死者骨骼肢體的銅釘散落。
——那個從鳳山后山崖底被背上山來的、被所有人都當作是開壇祖師發妻的‘女尸’,確實曾被葬在這處棺槨里。
但在后來,不知哪一天,
‘她’從棺槨里消失了。
只留下原本用來接連她摔下山崖以后斷裂骨骼肢體的銅釘,以及塞進她口中的夜明珠在棺木里。
“開壇祖師吊死在愿神廟里。
所以這具尸首的頸骨有折斷的痕跡。
但在一些典籍里記載,開壇祖師某夜在愿神廟里大徹大悟,心結盡去,第二日走出愿神廟,就令人推平了那座廟,稱自己愿望已成。
成就愿望的人,不是開壇祖師。
是殺生石變化的詭。
那后來仍在天威道壇里存活了數年方死的‘開壇祖師’,其實是殺生石控制下的傀儡!”蘇午臉色冰冷,立在陵墓前。
夕陽從遠處覆映而來,
灑在他的后背,卻未讓他感到有一絲溫暖。
唯剩陣陣寒意在背上肆意攀爬!
“怨神,就是殺生石之詭。
它跌入山崖以后,終于脫開束縛,開始利用各種方法,復蘇自身!
五通神,
只是怨神復蘇下的一個副產物而已。
‘本明’與怨神的交集,就在‘種生基’這道邪法之上!
其與其師耀陽子,皆被某種怪病‘虺神長發’纏繞自身,為求解脫,嘗試了無數種方式,最終將目標瞄上了‘成神法’!
意圖讓自身成為虺神神譜之下,某座廟系里的神祇,從此徹底投入虺神譜系之中,也就不會再受虺神發絲的折磨!
但二者尋覓良久,
找到的唯一空缺廟系。
就是這個‘五通神’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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