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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5、“凡念身”

  密藏域大雪山。

  頂禮雪贊最高圣地。

  地上佛陀云聚之所,‘最高呼圖克圖’坐床之地。

  黃銅所鑄、一人多高的轉經筒,從大雪山下方水草豐美的草甸子上,沿著通往大雪山寺的公路、山階,一路排布到了大雪山法寺之中。

  人群息壤。

  無數衣衫襤褸、穿著破舊羊皮襖子的密藏域百姓們,拖家帶口,推著裝滿衣物、吃食的人力車,三步一拜,九步一叩,五體投地,沿著公路往大雪山寺聚集而去。

  那一排排轉經筒上鑄煉出的佛經文字,已經在信眾們、僧侶們一次次地推轉中,漸被磨平。

  邊緣處漸生青黑銅銹。

  漫漫山階蜿蜒而上,一輪明晃晃的太陽從雪山背后升起,將山階兩側的新雪襯托得越發晶瑩,將從半山腰綿延至山頂的朱門白墻、碉樓宮殿映照得愈發圣潔,愈發莊嚴肅穆。

  陣陣梵唱伴隨著鐘聲,從僧院里傳蕩開來,流轉于群山之間。

  此時,大雪山法寺金頂大經堂中。

  如今的‘最高呼圖克圖’岡波加措身穿著一件明黃色絲綢質的‘東嘎’,外罩著一件大紅色的‘披單’,領著諸多紅衣大僧侶端坐于大經堂內,翻動著身前案幾上的經卷,嘴唇翕動,不停地撥轉手掌上盤繞的珠串,誦念著經文。

  “如是我聞:一時婆伽梵成就一切如來金剛加持殊勝三昧耶智;

  得一切如來寶冠三界法王灌項;

  證一切如來一切智智,瑜伽自在;

  能作一切如來一切印平等種種事業;

  于無盡無余一切有情界,一切意愿作業,皆悉成就……”

  梵唱聲繞梁,傳遍大經堂。

  莊嚴、肅穆,令人身心空靈的意蘊流轉于此間。

  大經堂朝向正門的那面墻壁上,最高本尊、絕對真理‘大日如來’高坐于蓮臺之上,蓮臺之下,金碧輝煌,鑲滿種種寶石的浮屠寶塔一層層往下,將遍身羅綺、頸間戴著珠串,雙手結成‘智拳印’的大日如來支撐于最高處,俯瞰著大經堂里的蕓蕓眾生。

  而在最高本尊大日如來周圍,還有諸般佛陀、菩薩塑像莊嚴端坐,手中各結法印。

  諸般佛菩薩塑像以后,隱約浮現出一座座他們的忿怒尊相、教令輪身。

  在大日如來佛陀塑像左側,布幔遮擋下,那尊頭戴錐帽、眼窩深陷、眼睛頗大的‘精蓮化生大士’塑像盤腿坐于蓮臺上。

  誦經聲中,

  ‘精蓮化生大士’塑像眉心悄然生出一道裂痕。

  細微的碎裂聲響被梵唱聲遮掩住了。

  但緊跟著,‘精蓮化生大士’塑像眉心處的裂痕繼續蔓延了開去,很快就遍布它整張銅黃色的面孔,不久后就蔓延過它的脖頸!

  轟隆!

  一聲巨響!

  打斷了場中陣陣梵唱!

  所有僧侶,盡皆抬目看向布幔遮擋下的精蓮化生大士塑像——這尊銅鑄塑像的頭顱——于此時直接爆裂開了!

  眾多僧侶駭然地望了那尊頭顱爆裂的塑像一眼,緊跟著,又都齊刷刷低下頭去,嘴唇翕動,繼續誦念經文。

  只是此下的梵唱聲里,再沒有了那般莊嚴圣潔的意蘊。

  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僧侶們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對塑像頭顱崩裂之事,好似置若罔聞。

  ‘最高呼圖克圖’收回了看向‘精蓮化生大士’銅鑄塑像的目光,繼續翻閱誦念經卷,翻動經卷的手指微顫。

  不久以后,大雪山法寺里的僧眾們,完成了今晨的課業,盡皆神色凝重地離開了大經堂。

  大經堂陷入寂靜之中。

  ‘精蓮化生大士’的銅鑄塑像被遮蓋上了一道黃絲綢。

  塑像們寂靜地安坐在陰暗佛堂里。

  寂靜中,忽然響起一陣細細的笑聲。

  那距離‘大日如來’最高本尊塑像稍遠,但獨占了一面墻壁,身后有諸多‘無相佛’的‘獅首佛母菩薩’銅鑄面孔上,含珠似的雙唇驟然翹起,整張莊嚴慈和的銅黃臉孔頓時蕩漾起一縷縷笑意,它被匠人雕刻成的雙眼轉動了起來,帶動脖頸也一齊扭動,

  將頭顱轉向了被蓋著一道黃絲綢的‘精蓮化生大士’,不能開合的口中傳出帶著笑意的女聲:“咦——

  大士頭顱掉了!”

  坐在‘獅首佛母菩薩’對面,身后同樣有諸多面孔被刻意鑄成空白、沒有五官的‘無相佛’的‘大白傘蓋佛母’微微仰起臉,它銅黃色的臉龐上,倏然間生出層層白膩的肉芽,那些白膩的肉芽,聚集成了雪白色、豬油膏脂一般的皮膚。

  頂著一張雪白而五官生動面孔的銅鑄‘大白傘蓋佛母’塑像,亦扭動脖頸,看向‘精蓮化生大士’:“天海,來歷不明,因果不定。

  你只以泥犁地獄殺他,怎么能殺得了?”

  在兩尊塑像注目之下,精蓮化生大士的塑像顫抖起來,面色黑黃、眼窩深陷、身形干瘦的紅衣僧侶突兀地從‘精蓮化生大士’塑像前顯現了出來。

  他神色平靜,撥動著手中的珠串,信步走到一張矮案前,翻閱著矮案上的經書。

  這僧侶同樣外罩‘披單’,內著明黃絲綢質地的‘東嘎’,其地位尊榮,不在今時的‘最高呼圖克圖’之下。

  而其人身份,卻是密藏域記載中,第一位地上佛陀,曾經于眾多僧侶目睹下‘虹化’,即身成佛的‘精蓮化生大士’。

  ‘他’對于自己頭顱毀碎的雕像似是毫不在意,

  翻動著經卷說道:“我未想以泥犁地獄殺他。只要能以泥犁地獄困住他一刻就好。”

  干瘦紅衣僧仰起臉,看了看左右的雙尊佛母,接著道:“天海將在半個時辰以后,到達‘那幕嘉措法寺’。

  我會親自派化相去一趟法寺。

  ‘日尊蓮本’,‘詭母’如今狀況如何?”

  “如大士所愿,詭母將在半個時辰后,到達那幕嘉措法寺遺跡。”被精蓮化生大士稱作‘日尊蓮本’的獅首佛母菩薩塑像微笑著道。

  “我今看不到詭母的過去未來。

  詭母被最高本尊的光芒遮掩住了——平地里生出的那幕嘉措法寺,亦在最高本尊光芒遮掩之下——這數百年的歲月里,最高本尊無有觸醒我的變化,以至于那幕嘉措法寺竟在本源里留下了痕跡。

  你是‘獅首佛母菩薩’的凡念身,難道也不曾感應出詭母的異常?”干瘦僧侶目光未有看向‘日尊蓮本’,只是面無表情地說道。

  “詭母沒有異常。”‘日尊蓮本’如是道。

  “天海應劫而來,其身引動的劫數已經如山巒迭起。

  如若能將天海化入大雪山諸佛本尊之中,則能推高你我,更近本源時輪壇城中央——日尊蓮本、央金雍措,伱們想要從凡念身證忿怒相,劫運劫力不可或缺。

  不要錯失了今次的緣法。”

  干瘦僧侶在大經堂中漸漸消無。

  獅首佛母菩薩塑像、大白傘蓋佛母塑像正臉互相看向對方,它們面孔上浮現出的種種怪異之相,于此時盡皆消隱無蹤。

  大經堂重歸寂靜。

  九座灶神廟遍布于方圓數十公里范圍內,散發出熊熊燦白光火。

  人們聚集在‘乾’位的灶神廟前,人頭攢動,聽著人群中傳出蘇午的聲音。

  “方元、姬鴻、黃錦。

  你們就和眾多警務工作人員一起出發,帶著新成立的‘化劫灶’、‘洪福灶’、‘人運灶’三支灶神小隊,每隔一定距離,就開廟裝臟一次,直至抵近‘那幕嘉措法寺’遺跡周邊。”蘇午看著圍在自己左右的方元等三人,出聲道,“密藏域第一個活人宜居區,就是當下羈馬州的那幕嘉措法寺遺跡周邊數百公里范圍內。

  如何安排灶神廟在這片區域里的密度,保證灶神廟能惠及此間所有人——這一點,你們三個要和王平安隊長、陳旭隊長、陳智兵隊長商量著來。”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

  蘇午所言及的‘王平安’、‘陳旭’、‘陳智兵’三人,今下已經被暫定為是新成立的三支灶神小隊的隊長。

  他已經幫助三人,完成了對‘雞母毗藍婆’等三個兇級厲詭的容納。

  三人現下臉色泛白,但眼中精光閃閃,躊躇滿志,精神頭倒是不錯。

  目光看向一眾垂頭不語的馭詭僧,蘇午又道:“厘清那幕嘉措法寺遺跡詭變事件以后,我或會在遺跡中央重立一座法寺。

  你們方才表現忠勇,無有懈怠。

  將來可拜入法寺之內,成為其中修行僧。”

  蘇午此言一出,那些馭詭僧沉默的臉色頓有了變化。

  諸馭詭僧中,有半數是從脫離了原本追隨的呼圖克圖,跟著蘇午下了高鐵,直奔那幕嘉措遺跡而來,他們自然是希望能跟著蘇午謀得遠大前程。

  所謂‘遠大前程’,卻絕非是世俗里的金錢地位,

  而是能在密乘修行上走得更遠,站得更高!

  先前蘇午的表現,讓他們有了此種期待。

  而至于今時,蘇午終于正面回應了這部分馭詭僧的期待。

  諸僧無不精神鼓舞,向蘇午合十鞠躬行禮。

  而另一部分馭詭僧,臣服于蘇午的誓言之下,經歷諸番錘煉,見識到背誓者的種種下場以后,他們對蘇午的‘虔信’反而比其他人更重一些。

  今下得到蘇午的承諾,頓知自身終于得到了蘇午的承認,這些馭詭僧此時更加對蘇午感激涕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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