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午揉了揉龍猊那顆涼亭一般大的頭顱,看著虛空中漸消的白光,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此次進入‘元空的過去人生’之中模擬,耗費元玉已經達到了十萬級。
耗費如此巨資才得以開啟的過去人生中,自身的開局亦是千難萬難,讓他首先就遇到了自己此行最終的目標——精蓮。
但他步步為營,小心運作,至于如今總算是在這個極困難的開端里,為自己抓到了一些有利的手牌。
其中最大的一張底牌,就是如今被自己降服,徹底歸順的猊祖‘龍猊來福’。
龍猊由精蓮‘怒之識’與密藏域陽面本源之力、龍本巫師引來的大化本源之力交融孕育形成,蘇午得到大化本源之力的依附后,首先就通過漆黑大骨棒,懾服了龍猊。
在龍猊眼中,他這個得到大化本源力量依附的人,或許是如父親一般的角色。
而‘精蓮’則是如母親一般的角色。
它代表了精蓮的‘忿怒’,與精蓮自身緊密相連,就相當于一個孕婦腹內的胎兒,乃是孕婦最大的軟肋,精蓮一日不能制服、斬除己身之‘忿怒’,就一日要與龍猊‘臍帶相連’,為龍猊提供生長的力量,令龍猊不斷變得強壯。
若龍猊被精蓮養在身邊,只會奉精蓮一人為主,它倒也能成為精蓮的絕強助力。
可精蓮為尋自己體內脫落的骨骼,心急之下,一步踏錯,令龍猊主動來追蘇午,從此后,也就步步踏錯,相當于把龍猊送給了蘇午。
猊祖,稟賦強橫,兇焰熾盛,然而智商不高。
遠遠沒有后世的猊獸那般通人性。
其靈智不高帶來的影響,即是當其奉某人為主以后,便注定只會一生追隨某人,如此,蘇午必要在它思維里留下種種印記,等到精蓮再找上門來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沒有了把龍猊找回去的可能!
蘇午撫摸著龍猊腦袋上片片滑膩的鱗片,眉心意能量悄然流轉,與自身全新開辟出的‘臍脈海底輪’中的大化本源力量相合——他眉心豎眼倏忽張開,‘意’自眉心飄轉而出,纏繞在了龐大如小山般的龍猊身上。
龍猊幼獸的身軀瞬時虛化,
化作一團團燥烈的黑火,此般黑火又交融于蘇午的意與大化本源力量之中。
最終歸攏于蘇午眉心脈輪之上,經由眉心脈輪的運轉,推轉至最底下的大化臍脈海底輪內,猊祖趴臥在那脈輪之中,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方才與精蓮簡單交手一次過后,龍猊幼獸的身軀又長大了一些。
盡管它的體型只是稍有增長,但相對于它原本就龐大如小山般的身軀而言,哪怕只是稍微增長一絲,也能夠被蘇午清楚察覺!
將龍猊收攏于自身‘大化臍脈輪’內,蘇午意能量涓涓流淌,滋養著脈輪中的龍猊。
片刻以后,他收攏意能量,忽然抬眼看向了黑暗中的某個方向。
紅衣僧侶從彼方黑暗中顯出形影,朝著蘇午徐徐走來。
那僧侶頭戴錐帽,身形瘦高,卻是精蓮的天竺僧隊之中,一直站在精蓮法床大轎之前的那個壓轎僧。
這僧侶也有些實力,在龍咳與腐雨交攻之下,未曾受到多大損傷。
其能成為壓轎僧,在僧隊之中地位亦必極高。
應當只在精蓮之下。
‘壓轎僧’在蘇午數丈之外站定,一張圓臉正對著蘇午,面色不喜不怒,開聲說道:“賢師今令我來,請你到他那邊去。”
“他自己先前已經來請過我一回了。
并未能將我請過去。”蘇午如是道。
眉心豎眼目光集聚之下,已經看出,當下這個‘壓轎僧’得了精蓮的密乘加持,實力突飛勐進,精蓮能借其身施展‘八識心王’的威能,還不必擔心自身情緒會受到龍猊的挑惹,而至自身亂了方寸。
而今,龍猊就是精蓮最大的軟肋。
它比精蓮一根肋骨都更重要。
精蓮卻不可能真正放棄追究蘇午,任由蘇午帶著龍猊逃離。
其先前雖暫時退卻,但亦馬上就派出了手下壓轎僧,承載自身‘八識心王’的威能,過來將蘇午帶到他的僧隊里去。
壓轎僧笑了笑,雙手合十,開聲道:“賢師說你是個不一樣的人,很有意思。
若此番不能帶你回去,他自覺余生都要因此抱憾,心境都難圓滿。
所以將‘心識’托付于我,令我來帶你回去。
我今運轉他心識,卻不會受龍猊影響。
——不過我終究不能將賢師的力量運用自如,是以,這心識運轉起來,力量強弱我亦沒有概念——若因此殺了你,便只能帶你尸體回去了。
幸而,賢師說了,帶你的尸體回去,他也會有獎賞。
不會責罰于我的。”
壓轎僧低下頭顱,眉心閃動無量白光,那白光不斷發散,在他腦后聚結成光明頂輪!
光明頂輪之中,一尊無有面孔、周身纏繞一道道燦金繩索,無數道繩索往外延伸,勾連向蕓蕓眾生的‘密縛之佛’盤腿端坐于蓮臺之上!
那佛一雙手掌合十在胸前,
無邊金光繩索穿過頂輪,沿著無邊白光,向蘇午纏繞而來!
蘇午眼看無邊繩索順著白光纏縛向自身,他卻全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看著壓轎僧,微微一笑——壓轎僧心神一顫!
一聲牛吼乍然響起!
“哞!”
巨大而血紅,生有三顆眼睛、兩對犄角的牛首從黑暗深處浮現,那牛首脖頸后連著一座巍巍神山,青金色的神山腳下,接連著一條長長的龍尾!
牛首、山身、龍尾——又是一尊龍本!
能以巨山作為身軀的‘龍本’,絕對不同凡響!
‘牛首山龍本’長吼出聲,它漆黑的鼻孔中,驟然噴薄出兩股紅白的氣柱——這兩股氣柱在黑暗里彌漫開來,剎那間就化作牛毛細毫般的雨水,沾染著澹不可察的詭韻,被壓轎僧周身毛孔、眼耳口鼻吸收!
“啊啊啊啊——”
那壓轎僧渾身上頓時生出鉆心地癢疼感,那般難以忍受的感覺讓他瞬時蜷縮在地,雙手瘋狂地抓扯著自身的脖頸,撕裂身上的僧衣!
他十指間遍布鮮血,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將渾身皮膚抓破!
而被抓破的皮膚上,都長出了一叢叢牛毛細毫!
蘇午眉心豎眼轉動之下,已然看到,壓轎僧不只是皮膚之下,就連他的臟腑之中、喉管之內、通身上下各處,無不遍布牛毛細毫!
壓轎僧在無休無止的癢疼中,撕爛了自身的血肉,把自身抓撓成一具森森白骨,仍舊沒有罷休,還在撕扯著自身白骨上的牛毛!
而自他腦后頂輪中顯現出的密縛真佛依舊高懸于空中。
‘佛陀’面孔上無有五官。
但蘇午能感覺到,它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那座牛首山身龍本,直至牛首山身龍本在虛空中消解,一個黑衣的篤本巫師戴著遍布鹿角丫杈頭冠,出現在蘇午身后——
那‘密縛真佛’面孔上倏忽浮現出精蓮的五官。
‘精蓮’注視著篤本巫師,微微一笑:“贊普王已與我匯合。”
戴著鹿角頭冠的篤本巫師臉色一沉,沒有說話。
‘精蓮’又看向蘇午,眼神莫名:“我雖得利益,但終究亦付出了代價。
你便是我的‘代價’么?”
他的話語聲漸漸變得虛幻,連同天穹中的密縛佛相,一同消失在風中。
蘇午轉頭看向身后的篤本巫師。
——替蘇午擊退了精蓮心識的篤本巫師,此下卻沒有與蘇午說話,而是從自己身側的皮袋子里掏出了一本污跡斑斑,像是某種特殊的樹葉曬干、縫合成的書籍。
那人翻開書籍第一頁。
蘇午眼角余光瞥到:“仲拔節相得到了‘魯’的預示,他派‘卓貢本咖’去尋找那命定之人。”
篤本巫師翻開第二頁。
“卓貢本咖在黑茫茫的夜里看到了那在他的祭本感應里,尤是黑茫茫一團的人影。”
“那人影的過去與現在均看不見。
但他的一部分因果,確實纏繞在了神靈本教的根脈之上。”
“卓貢本咖找到了預示里的命中人。”
“天竺來的密縛僧亦不可被逆轉地走到了他命定的站位,在卓貢本咖尋得命中人之時,天竺密縛僧亦與贊普王相見。”
“神靈本教的存亡危機已至。”
“在神靈本教滅亡以前,仲拔節相將先它一步,被‘地下萬龍王本’吞吃——
康欽桑神山崩塌。
仲拔節相被大地活埋。”
“那命定的蓮花顯生天竺僧侶,將駕服‘地下萬龍王本’,地下萬龍王本將成為他的蓮臺。”
樹葉縫制成的書冊顯示出了全部的字跡,而后就漸漸變作炭黑色。
頂著鹿角冠的篤本巫師注視著那炭黑色樹葉里的紋理,他手掌輕輕一拍,那部已經完全風干、失去任何神異的書冊就化為碎片隨風而去。
篤本巫師呆愣愣地看著書冊消失,忽然仰頭看向身材高大的蘇午——
噗通一下,就向蘇午跪倒下去!
“您來做我們的教主吧!”
那篤本巫師如是請求道。
“神靈本教,腐朽之宗,密藏域涂血漆尸儀軌之源。
不做不做。”蘇午干脆利落地搖頭拒絕。
篤本巫師聞言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