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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8、蓮花宮

  湛藍蒼穹下。

  輝煌千年的‘大雪山寺’已然化作一堆廢墟,被淹埋在雪塵泥濘之中。

  那自大雪山寺山門前蜿蜒而下的寬闊山階,也在先前雪山的顫抖下,崩解作數段,猶如一條被斬了數刀的蟒蛇,橫陳于遍是裂縫的大雪山上。

  山階上。

  蘇午邁步徐徐而下,不時跳過幾道裂縫。

  丹加脫下了身上絲綢質的明黃僧袍,穿一身大紅的僧衣,系好了遮住腳面的衣裙下擺,閑庭信步般跟在蘇午身后。

  她打望著四下山景,美麗的面孔上盡是滿足的笑意。

  “尊者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來這大雪山寺時,山寺腳下是甚么光景?”紅衣女郎倏忽加快了腳步,與蘇午并肩而行。

  一陣陣檀香氣息從她身上飄散入蘇午鼻翼,莊嚴神圣,又莫名有些動人心魄。

  蘇午聽得丹加的言語,他停下腳步,俯視大雪山腳下。

  大雪山下,已然不見曾經那片水草豐美的草甸,新時代來臨以后,民眾被準允在大雪山腳下的草甸上放牧、定居,無數朝圣者、旅人往來于此,令此間更加生機競發,終于形成了一座城市——‘大雪山市’。

  如今的大雪山腳下,千門萬戶如林排布,早難見到那片豐美的草甸。

  但這高樓霓虹的城市,卻比當初看來,更加富有生機。

  “你被困在大雪山寺如此之久,今下這個時代,不知你是否能夠適應……”蘇午出聲說話。

  聽到蘇午的言語,丹加臉孔上笑容更盛,分外迷人。

  她的聲音卻更輕了些:“我曾以凡念身入世游歷,也知今下人如何生活——這便是尊者說過的、沒有人吃人的新世界。

  我喜歡尊者所在的世界。”

  “厲詭曾經在數百年前沉寂了下去,但在今時又開始頻繁復蘇了。

  你身在密藏域中,對這件事情有沒有甚么了解?”蘇午轉回頭去,一邊朝山下走,一邊向丹加問話道。

  “自我被困大雪山寺以前,我不曾聽聞過有關‘厲詭沉寂’的消息。

  尊者說的事情,或許是在我被困大雪山寺之后發生的罷。

  ——我被困大雪山寺后,精蓮化生大士亦沉睡了一段時間。”丹加回應著蘇午的問話,她跟在蘇午身畔,在山階上蹦蹦跳跳。

  蘇午轉頭看她,恍惚之間,好似看到了當初那個活潑聰明的小貴人。

  丹加跳下下一級山階,笑盈盈地回頭與蘇午說道:“我又聽到尊者的心聲了,它在跟我說話……”

  “緣何我所動念,能為你所感?”蘇午面無表情地問道。

  “因為‘依止本尊’。

  尊者即是我所依止的本尊。

  所謂依止本尊,即是奉行本尊的德行,追隨本尊的真性,令自我越發趨同于本尊,最終承接本尊的真性,趨同本尊的德行,令自身與本尊再不分彼此呀……”丹加端詳著蘇午的面孔,徐徐解釋道,“我今越發靠近我的本尊,自然能感應到我的本尊的些絲念頭,聽到他的一些心聲。”

  “……還能如此‘依止本尊’修行?

  我當時卻未這樣教授過你。”蘇午快步走下重重山階,又走在了丹加的前頭。

  丹加的笑聲從后方遠遠地傳來。

  “似我這般‘依止本尊’修行之法,并不需要他人傳授。

  這般法門,從來都是無師自通呀,尊者……”

  “山下有些與我一般駕馭了厲詭的人,他們與我皆是同僚。”蘇午定住腳步,面不改色地與丹加岔開了話題,“待會兒見到他們,你……”

  他話未說完,丹加便出聲道:“屆時見到尊者的同僚,我自會與他們言明,我從前是尊者座下一侍僧,你我之間緣法,很久之前便定了的。”

  “……”蘇午看著丹加,嘆了口氣,“你如此與他們講說,他們焉能明白?

  我在過往密藏域種種經歷,他們并不知曉。”

  丹加眨了眨眼:“這是尊者的秘密嗎?”

  “算是罷。”蘇午點了點頭。

  他進入重重時空的手段,現實中還無人知悉。

  在他身邊最久的云霓裳或有些絲感覺,但亦絕不可能猜測到事情真相。

  這種手段,他無法與云霓裳等眾解釋,亦可能引來諸多麻煩,是以一直隱藏了下來。

  丹加低垂眉眼,思索了片刻,抬眼向蘇午說道:“那若隱去前事,我與尊者今時該是甚么關系?”

  “你便稱自己是被一伙惡僧關押在大雪山寺的尋常女子,其余諸多,以后慢慢補充。”蘇午如是道。

  “尋常女子,也能系縛詭母?”

  “我只說自己與尊者從前便是舊識,今次在大雪山寺得以與尊者再遇。尊者覺得如何?”丹加抿嘴笑著,向蘇午問道。

  蘇午眼神無奈地看著她:“都隨你罷。

  只是以后不必稱我作‘尊者’,我名作蘇午,你以后也和他人一樣……”

  “我人前稱尊者之名,人后還如此稱呼尊者。”丹加道。

  “……也隨你。”

  “那幕嘉措法寺當時驟發洪水,引致周圍地域民眾盡被洪水卷走,尊者可知個中原因?”丹加向蘇午問道。

  蘇午搖了搖頭。

  “精蓮擬在那幕嘉措法寺遺跡之上引動一場大災禍,我提前作出反應,令‘卓瑪尊勝’以‘意’之放魂僧席卷那幕嘉措法寺遺跡周圍諸地,在眾多普通民眾思維里,集體制造出了這場大洪水,繼而將他們盡趕進了‘蓮花宮’內。

  他們被封藏于蓮花宮中,處于非生非死的狀態。

  待我放開蓮花宮以后,卓瑪尊勝就能帶著他們離開,他們也能恢復如初。”丹加如是說道。

  蘇午聞言愣了愣神,才道:“那場大洪水,竟是‘卓瑪尊勝’以意之放魂僧席卷諸地的結果?”

  想及當時一眾僧侶進入民眾失蹤的城鎮進行探查,卻發現城鎮電路、汽車、電器、建筑均沒有任何水泡痕跡的調查視頻,蘇午心下恍然。

  ‘意之放魂僧’被詭母孕育而出,亦是‘荒’這一層次的厲詭。

  卓瑪尊勝天然就掌握著這個厲詭。

  在數百年前的密藏域里,蘇午與‘意之放魂僧’只有過一次接觸,在那一次時空模擬里,意之放魂僧接走了原本會死在詭母手中的‘丹加’的尸體。

  此后,蘇午主動競逐無想尊能寺佛子之位,反而把意圖競逐佛子位的丹加,以及另一貴族出身的小童子,均變成了自己的隨侍小僧。

  丹加因此免于死在詭母手下,意之放魂僧亦未再出現過。

  但是在蘇午登上大雪山后,遇著了卓瑪尊勝。

  她在蘇午離開模擬時空后,反而與丹加聯起手來,建立了‘那幕嘉措法寺’——就連丹加系縛詭母的‘蓮花宮’,亦有她的一些功勞。

  個中緣法,一飲一啄,說來也頗奇妙。

  “我在山下放開蓮花宮,讓卓瑪帶著那些人從中脫離。

  山下的城市現下已經空曠無人,只有一些尊者的同僚,他們看到此般情景,應當也不會過于驚訝。”丹加蹦蹦跳跳地跟在蘇午身畔,不時說話道。

  蘇午認真思考了一下丹加的提議,最終點了點頭:“可以。

  可需要我做些甚么?”

  丹加搖了搖頭。

  一身現代人裝束、黑衣黑T的蘇午與一身僧袍裝束的丹加并行到了大雪山腳下。

  在那橫過雪山腳下的公路邊,丹加手掐法印,抵在眉心——

  一縷縷意能量從她眉心流轉而下,縈繞周身,在她腦后盤轉成一重重大日之輪,大日之輪層層嵌合之間,一道模糊虛影忽自輪中呈現——那虛影呈現的剎那,蘇午頓時心生莫名感觸!

  虛影的五官面容立刻變得清晰起來!

  ——就是蘇午本人的模樣!

  那道虛影那本尊手掐與丹加一般無二的法印,寒冽陰冷的詭韻頓自重重大日輪中溢發了出來,四下景色、整片天地隨著詭韻縈繞,開始重疊變幻,在眨眼間化作了一座形如蓮瓣層層張開的蓮花宮殿!

  一頭頭黑羊被一穿朱紅僧袍的窈窕身影驅趕著,脫離了那徐徐飄轉的蓮花宮——

  蓮花宮一息收攏!

  遍地黑羊在公路上左沖右突,眨眼間回轉作一個個神色迷茫的大活人!

  他們擠在大雪山腳下的公路上,彼此間以眼神、言語低聲交流著,無數人的竊竊私語聚集起來,就形成了巨大的聲浪,席卷此間!

  人們臉色惶然,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地在家里吃著火鍋,在草原上放著羊——怎么轉眼間就突然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

  嘈雜人聲在城市上空沸騰著。

  被群猊帶到大雪山市安全角落的詭調局成員們,看到寂靜空城突然間涌入如此多的人,一個個都面面相覷,滿眼震驚!

  “怎么回事?”

  “怎么會突然出現這么多人?!”

  “大雪山寺里究竟出了什么變故?這些人是從哪里來的?

  他們……是不是真正的活人?”

  詭調局成員們守在監控著大雪山山腳下的監控畫面前,沉聲議論著。

  縱然是遍布大雪山山腳下的監控,亦無法偵測到,丹加運用‘詭母蓮花宮’時的真實情形,他們只能從視頻里看到——隨著畫面一閃,許許多多人就出現在了大雪山山腳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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